气氛从起床后就是迥异的。
完全适应了作息的美冬,今晨七点半,按时前往餐厅用餐,在座的亲属仍旧是祖父母和父母亲,女仆玲奈如隐形人般矗立在餐厅一角。至于家人们落座的位置,亦如她首次经历时那般,自己是坐在祖父右侧首席的。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早餐程序过半时,祖父放下餐叉,饮完一口红酒道:“下午一点钟,会议正式开始,所以今天上午,孩子们都该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会很热闹呐,那么多的人,在短短几小时里蜂拥而至,真叫人好生期待呐!”
“确如家主大人所言。”这是入赘的年轻女婿,25岁的宫本智也在应和:“而且我相信,大家肯定都是抱着同一个疑问而来,那就是,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美冬默不作声地擦拭嘴角,目光含蓄地扫过宫本静子和慈祥祖母。
那两人斜对角地坐着,同样隐蔽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这种事情,猜一猜就能知道吧。”
千代祖母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抢在了可能要作答的祖父之前:“公司上个月刚上市,你父亲肯定要跟你龙腾大哥,好好商议今后的经营事宜。800亿美元呐,想想都令人吃惊,是吧,亲爱的?”
龙藏老人可是一直没说什么话,但他显然就是在引着家人自己开口,此时乐滋滋地把玩着酒杯,看着绛红液体滚来荡去,好不开心的样子。
所以,明明是自己挑起的话题,他却并没有作答。家里其他人也就再没有提问,早餐就这样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气氛中,愉悦地结束了。美冬在侧旁观,委实感到一股强烈的压抑感,却没有贸然说些什么。
可以说,这个周日的整个上午,都是在为一点钟的开会做铺垫了。
吃过饭后,龙藏老人怡然自得地上楼,像是要在房里读报纸似的;年轻的父亲也没再勤劳地表示要周末上班,老老实实在家陪伴老婆女儿;至于家中两位主要女眷,则拉着美冬的手,这就往一层会客厅去了过去。
“那个,母亲大人?祖母大人?”
美冬一副略显惊疑的样子,被温柔的母亲领入空旷房间:“突然间有什么事吗?”
“摩子,很重要的问题哦。”
静子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绵软的腰肢都贴在旁边:“昨天白天,还有前天晚上你回家后那会儿,祖父真的没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所以,特别的东西究竟是指……”
“静子,干什么呢,别吓到摩子了。”
千代祖母搭腔了,轻声责备地拽开静子的臂膀,并轻轻牵着美冬坐上沙发。她随即也坐了上来,穿着藏青色的华丽和服,温热的手掌贴上美冬的手背。
“摩子,我们都知道的,咱们全家人里,祖父是最疼爱你的。”
她温温和和地说道:“所以如果他有什么心思,一般也都不会瞒着你的,不是吗?今天要召开的这场家族会议,给出的提前量实在太短了,不是吗?满打满算才三天的功夫,根本就是紧急召集的节奏,却还不告诉大家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说摩子,奶奶和妈妈,能不好奇吗?”
“嘛……诚然是这样一个道理。”
美冬脸上挂着几乎完美的笑容,嘴角弧度标准,且笑不露齿,好一副油腻腻的感觉:“那不知祖母和母亲,您二位,又有着怎样的猜测呢?”
问题被反了回来。
千代祖母面露迟疑,并和温润的女儿交换了一遍目光。
宫本静子寻了个位置坐下,和她的母亲一个方向,所以只能是那条柔软的沙发扶手。祖母和母亲,两名宫本家的女性方向一致地看着美冬,表情也委实统一得很,都是副混杂着好奇、期盼、谨慎等心情的模样。
“要说猜测的话……”
年迈的祖母慢悠悠地开口了,漆黑但并不浑浊的双目,稳稳地扫向厅堂门扉一带的地区。那里此时自然是空无一人的,门外是直通玄关的宅邸前厅,一般哪会有人长久驻足?
“紧急,还需要保密的事情,果然还得是……”
“家产吧。”
美冬很淡定地把话补全了。
“啊,摩子!”母亲静子责备似的轻拍她肩膀:“好端端地说这个干什么。这种敏感的话题,哪有张嘴就来的道理!”
“就是就是。”千代祖母同样说道:“祖父还那么健康的人呢,家产这种事情,岂不是很不吉利吗?摩子哟,这些话呐,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如果……”
“您二位尽管放心吧。”
美冬悠悠叹出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该是自己的也不会跑掉,其实这种东西,不正是争得越狠,就反而越没自己的份吗?管他家产也好,还是其他议题也罢,反正真相在下午一点就该揭露了,你们又何苦那么着急?”
两位长者的神态顿时不再稳定了,祖母和母亲,两人的眼神都闪烁不已,并尽皆无言。
静子哑然失笑,分秒之间,迅速打破平静:“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哎哟,瞧瞧呐,母亲,我们居然被摩子教训到了!”
“哈哈,是啊是啊,摩子真是厉害呐~”千代祖母也再度打开了话匣,爱抚孙女背脊:“不愧是家主大人最疼爱的宝贝,同是宫本家的女人,摩子可比咱们两个都聪明太多了。前途光明呐,摩子,你那一书房的文学典籍,的确没有白看呐~”
好一副祖孙有爱,母女欢歌的美好一幕。诚然无误,两位长辈都是在表扬着美冬,生怕用词不够深刻,生怕形容不够贴切,生怕自己说得还没到点子上,一时间,两人彼此间对答如流,争抢般地赞美着一个共同的对象,像是要比出个高低似的。
旁听半晌,美冬按捺着欲裂的脑仁,终于礼貌说道:“祖母大人,母亲大人,如果您二位允许的话,明日上学,我还有些课业要解决,您看……”
如此,以这样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她总算得以从这片所谓名媛的世界里,成功逃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