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照亮眼前的阴暗,一双精致的锦鞋立于眼前,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抬头看,承安如神祗的俯视,绝世的容颜始终挂着无害的笑意融融。
碎花的帛伞映得她更加脱俗绝美,与面前褴褛狼狈的我就像初见时悬殊的邂逅,她似乎更欣赏这样的我,缓缓低下身子:“很不甘心吗?”
“……”
我就这样清清冷冷的看着她,虽然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和冰冷铁链上的双膝,已然让我不堪重负,我还是尽可能的在卑微中保留一丝清高。
她像叙说一段故事,声音变得缥缈无依:“当初父皇将我远送寒晏做质子,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明白,他抛弃了我,仅仅作为一个还可利用的棋子毫无顾虑的弃之不顾,事到如今,我又怎会一心为了弃我而去的所谓骨肉同胞只身犯险,以命相搏?”
虽是可悲的境遇,她却始终含笑倾述,仿佛这样不堪的遭遇并非是发生在她身上。
“我孤高但绝不盲从,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一定不知道,我自幼与旎鸢姐姐要好,她待我甚至比宫里的亲姐妹还好,我又怎会如你所想加害于她。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该沦落到如此地步,一切只因你太过看重对明楼的承诺,又或者在你心里从不肯辜负他分毫,这也是我必须扼杀你们之间任何情感萌芽的理由。”
“公主还真是不避讳,能如此坦诚相告,可公主不知道,奴婢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公主可知今日你所利用的恰恰是奴婢对殿下的忠诚。”
我捋了把额前被大雨打湿紧贴脸颊的碎发,抬着僵硬的脖子一字一句对她说。
“往往有些东西,你越是不想争抢,偏偏越容易得到,而本公主绝不容许旧欢新怨此类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本公主也想让你看清你对他的忠诚有多么的没价值。”
“公主是太过多虑,还是根本不相信殿下?”
膝下传来钻心的刺痛,湿透的衣衫紧贴身体感到丝丝寒凉。
“如果不是你,明楼怎会与她圆房,你真的以为本公主深居浅出就什么都不知道?若论,也是你谋算本公主在先。”
我笑了下:“原是如此,奴婢若是公主,当初已是拱手他人,今日又何必枉做小人。”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她的决然让原本似仙如幻的面容变得冷若玄冰。
“为报鸡群虚嫉妒,红尘向上有青冥,奴婢奉劝公主一句,如若继续偏执难免与殿下渐行渐远……”
她站直身子,伞沿的雨滴落在我头顶,如冰粒的敲砸。
“你先担心自己吧,别辜负了太子妃为你求得这宝贵的两日续命……”
倩影拖着裙纱,留下一路旖旎。
终是支撑不住了,身子颓然的倾斜,膝下已是一汪血水,大雨肆虐摧残本已薄弱的身体,寒症更是来袭。
算了吧!别撑了,就此睡去吧,死了就不觉得痛了,紧握着的铁链甚至没有我的身体冰冷。
玄歌,你在哪里?如若我不再坚持,你会不会怪我?
这续命的两日反而更像催魂,静夜如斯,何须漏壶提醒辰次,前院只余点点微弱的昏暗,我跌倒又爬起的身子任随风雨飘摇。
远处轩窗嗖的打开,清冷忻长的身影驻足窗前,已成陌路的他,此时是不是正在暗自取笑我的不自量力?
忽明忽弱的烛火一直燃亮至凌晨,腿已经麻木,不断渗出的血水,染红落英一片,无数次的瘫倒,最后终在迷迷茫茫中放弃。
倒地之时,我仿似看见那个在窗子前站了一夜,熟悉的玄衣男子,手撑白丝帛伞缓步走来,突然就在前方驻足。
而我却滑进一个温暖,暗香淡淡的怀抱,前方的他紧握伞柄,原本的焦灼不安被瞬间的冷若冰霜代替。
耳边有模糊的声音:“殿下,皇后下令……”
“路远,从现在开始,有谁再敢阻拦本宫,杀无赦!”
“是!”
这句话听的最为真切,我努力睁开眼,淋湿的头发,滴落的雨水,流进我滚烫的唇间,他像踩着青云下世救赎的神仙,依旧是俊美无俦,眼睛里的痛心疾首让我迷茫。
“殿下……”
“别说话,撑住,有我在……”
他温柔细腻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在那之前,我感觉到被骤然抱紧的身子有那么一刻不再疼痛。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时而吵杂,时而静怡,时而温甜,时而深痛,我不愿醒来,不愿睁开疲惫的双眼。
昏睡间常听见有人轻声唤我:“非鱼,你该睡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我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在,我贪恋梦里的安详,可他的呼唤又让我有想睁开眼睛的迫切。
来自双腿锥刺般的疼痛,让我嗖的睁开眼睛,逐渐清晰的是垂直遮住我视线,雪娃放大的脸孔。
“御,御医……快,快,快去通知太子,醒了……醒了。”
满屋一阵慌乱,我紧紧皱眉,无法挪动的身体,刀割般遍袭周身,只得任人摆布,眼睛越发沉重。
“不要再睡了,非鱼,别再睡了……”
语气从命令转成哀求,南宫彧身穿未及褪去的朝服,径直坐到塌边。
“怎么样?”他低声询问御医,怕是不想惊扰到我。
“回太子殿下,醒了就无大碍了,只需多加调养,便可痊愈。”
“下去开方子吧,路远吩咐膳房,人参,灵芝,燕窝,凡是最上等的全部煮了来。”
声音含着担忧后的释然,本来欲要退下的御医听了此言原路折返,躬着身子说:“殿下,万万不可,虚不受补,姑娘的身子重创受损,此时大补反而适得其反,只得慢慢调理,还是待老臣开些药膳方子吧。
南宫彧摆手让其退下。
“如何?”他略低了头轻柔的问我。
“奴婢睡了多久?”
“整整一十四天。”
居然这么久,我望了眼四周,并非是我从前居住的偏殿,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你在这里修养,本宫才能多加照料。”
我用微弱的气息,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殿下为了奴婢大张旗鼓有失体统,还是让奴婢回到原来的住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