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的一刹那,柏敬原的表情骤然惊恐起来,原本还咄咄逼人想要逼近海燃让她后退的姿态,也瞬间成了向后倾倒的架势。
光看两人对峙的模样的话,倒是容易让旁观者感受到柏敬原此时此刻唯恐避之不及的惊惧。
柏敬原的恐惧太过明显,这让原本是试探心情的海燃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看来之前的推测是对的——
这个柏敬原也是一个“工具人”。
无论是眼前此刻的案子,还是那个可能连萌芽都还没有发生的“第十恶”,真正的元凶都是此时不知所踪的所罗门医生。
海燃垂下眼帘,轻轻一笑。
很好,很符合自己的推测和预判。
那么,所罗门,你是想让我看什么呢?
原本想要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的柏敬原看到海燃低着头的轻笑,顿时误解了她的意思,脸上的惊惧神色一瞬间像是过电一般传到了全身。
海燃看着原本一副骄矜模样的柏大师软着双腿,跌跌撞撞扑到那扇金属门上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警铃大作。
能让柏敬原害怕成这副模样,看来这位心理医生属实有着不容小觑的能力。
海燃向前迈了一步。
轻柔的足底在大理石地面上完全没有一点儿声响,但这并不妨碍海燃可以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人心慌。
就在海燃再次站定的刹那,柏敬原的手已经按在了门锁上。
随着一道绿色的光线刷过柏敬原的右手,金属门“滴”一声被打开了。
海燃微微眯起眼睛,走过去提起裙裾跨过门槛。
跟柏敬原擦肩而过的刹那,海燃有意扬手用自己的手环扫了一遍柏敬原的手掌。
掌纹录制成功,至于之后的传输和使用,那就是白明朗的事情了。
水滴吊坠另一端的白明朗在海燃刷完掌纹的第一时间,就将掌纹复制下来交给了正在柏敬原各处产业搜查的国际刑|警,这样无论是哪一队遇到密室,都能第一时间使用。
瞥了一眼靠着门瑟缩着的柏敬原,海燃率先提着裙子走进了第二藏品室。
虽然有了心理建设,但当海燃亲眼看到第二藏品室里的情景时,依然忍不住怔住了。
一间比第一藏品室略小的房间里,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玻璃橱窗,橱窗里的展示好像某个服装设计工作室似的,全是穿戴整齐的模特。
金属门两侧玻璃橱窗里的模特有男有女,有高有低,有胖有瘦。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脸上都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乞求的神情。
只有在正对金属门的那面玻璃橱窗里放着单独一个模特。
早已对这些场面见惯不怪的海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柏敬原,大师正蜷缩着靠在金属门上,但看着这些模特的眼神却再度陷入了痴迷和狂喜。
此时此刻海燃已经能够判定,柏敬原的精神异样很有可能是被控制了。
至于是心理控制,还是药物控制……
海燃突然想起自己五年前坠楼前那一刻,那个不速之客眼疾手快冲自己击发的那枚带药液的枪钉。
痛不痛的早就不记得了,但每当自己试图从昏睡中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像是酷刑一般刺痛难忍。
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不是也如柏大师一样难看。
海燃平静地走到正对面的橱窗前,抬头细细打量了一下橱窗里的模特。
不得不说,在一室的狰狞情景和诡异气氛中,这个橱窗里的模特是最正常也是最漂亮的一个了。
橱窗里的女人仿佛沉睡了一般,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最惊艳的莫过于她身上的那件古典婚纱,无论是设计还是手工都精良非常,跟那张紧闭双眼的容颜也是相得益彰。
然而就是这副看上去美轮美奂的画面,却被一个十分刺眼的细节破坏了——
女人纤细的腰腹部的婚纱被拉开了丝带,腰撑也像两扇小门似的对开着。
而原本应该被布料包裹着那截肌肤也完全暴露出来。
不,不只是肌肤。
事实上女人从胸骨向下半尺的地方,全部被打开了。
一道笔直的伤口从正中切开了美人的腹部,被打开的皮肤和肌肉在一个个精致小卡子的抓扣下,将肉皮跟腰撑一起向两侧拉开。
女人腹部的内脏毫不保留地显露出来,干干净净,纤毫毕现,显然是经过专业处理的。
只是在这些脏腑之间,唯独不见了肠子。
海燃微微皱起眉头,退后一步,环视一圈。
左右两边的橱窗中,所有的模特几乎都是同一个造型,只不过由于狰狞的表情,再加上毫不顺服的四肢,从而显得僵硬又丑陋。
只有这个穿着婚纱的模特,从眉眼到身体各部位都柔顺乖巧得仿佛睡着了一般。
海燃看着早已睡去多时的女人,心头竟然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柏敬原说的那四个字——
心甘情愿。
目光滑下,海燃看了一眼被女人握在左手里的那把小提琴。
瞬间,海燃的瞳孔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的柏敬原:
“你太太也是琴师?”
刚才海燃就注意到了女模的一侧下巴和颈窝处有着长期磨损的痕迹,虽然被厚厚的粉底掩盖了不少,但仔细观察还是不难发现的。
如果一个小提琴手足够勤奋的话,身体上留有这种痕迹是很常见的。
而现在,女模握着小提琴的那只手更让海燃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个女模在生前应该患有马凡氏综合症,就像曾经的帕格尼尼一样。
这是一种天然的疾病,在其他人来说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困扰,但对于有志于一生精进小提琴的音乐家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赐条件。
所以,柏敬原不只是借助自己妻子的爱意用对方祭了琴魔,还顺便消灭了一个潜在的对手,一个真正有天赋的小提琴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海燃意想不到的问题问到麻木了,柏敬原脸上虽然还有难以自制的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分不清苦笑还是狂笑的表情:
“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没错,我太太她也是个小提琴手,不仅如此,她的琴技……”
柏敬原低沉下来的声音莫名带上了一丝鬼魅气息:
“她的琴技,甚至还在我之上!我从没想过,自己都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冒了那么大的险,可即便改造之后竟然也赢不了她!”
海燃狠狠皱了一下眉头,硬生生把胸口那股汹涌的怒火压了下去:
“这就是你PUA她,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你跟魔鬼交易的理由?那那些人呢?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听了海燃的质问,柏敬原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自己猜出来呢!怎么,居然还有问题要问我吗?”
柏敬原说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到了一边的玻璃橱窗上:
“这些都是我最爱和最恨的人!既然爱人的肠子能做出可以演奏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的琴弦,那最恨的人拿来做琴是不是就能得到一把足以凭借恨意燃烧琴谱的珍品?你想想看,当你拥有世界第一的技艺,还拥有世界上所有能够演绎最顶级情绪的乐器,你怎么可能看不到顶峰啊?对吧?”
海燃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闭了闭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海燃望向柏敬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似的冰冷。
对于这个疯子傀儡,如果不是为了给水滴吊坠那一端的白明朗获取更多的讯息,海燃真的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跟他说。
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此刻的海燃非常能够体会曲荞之前的感受——
如果能够动手,最好不要动口。
再次转头瞥了一眼女人手中握着的小提琴,海燃伸手敲了敲水滴吊坠,轻声说了两个字:
“琴柱。”
瞬间明白了海燃什么意思的白明朗一伸手打开自己所在的密闭空间的门,拍了拍门外当值的警|员:
“告诉搜索队员,柏敬原的第二间密室里有一个独自陈列的女模,女模手上的小提琴是系列案件的关键性证物,必须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Yes sir!”
从一开始就被派来跟随白明朗指挥的小伙子已经习惯了这位长官密集来袭的情报了,收到指派的第一时间,小伙子已经向五条不同的线路发出了情报传递。
白明朗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关上门继续控制自己手上的数据流。
对于白明朗和自己之间的默契,海燃自信的就像对自己的六感一般毫不怀疑。
简短地交代了自己发现的线索之后,海燃转头看向倚靠着玻璃橱窗坐在地上的柏敬原: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藏品室一共有三间。第三间在哪里?”
如果可以,海燃并不想跟这个魂淡说话。
然而目力所及之处的密室里,只有刚刚进来的那道金属门是可以通过的,海燃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找到其他的通途。
时间有限,海燃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玩密室逃脱上面。
柏敬原嘿嘿一笑,刚想开口,就觉得肩膀上一阵刺痛。
“啊!”
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下意识大叫起来的柏敬原刹那间略微恢复了一些清明,至少懂得骂人了:
“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几乎与柏敬原成对角线站着的海燃手里正拎着一把|弩|弓。
刚刚发射完的|弩|弓弓|弦似乎还在微微震颤着,但弩|箭已经在柏敬原的肩膀上开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海燃看都不看柏敬原,一扬手又从背后摸出一支弩|箭来:
“回答问题。”
别说以柏敬原的角度了,就算是此时此刻站在海燃身后的人,也无法看到海燃是从哪里摸出的这些东西。
事实上连海燃自己都快忘记了,她曾经用个人积分兑换的那一大堆有的没的,以及一时兴起全部开了箱的过往。
要不是白明朗检查出她的个人数据中显示有“自带设备”并及时提醒了她一下的话,海燃可能直到下线都不会想起来用一用这些东西。
毕竟在曾经的线上测试时,自己都是靠脑子打天下的。
真没想到,醒来之后第一次跟新人一起玩,就沦落到需要自己动手才能保证安全的苦力了。
海燃一边想着,一边叹了口气把手中上好|弓|箭的弩|弓举起来:
“我最后问一遍,第三间藏品室,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