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 一轮弯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 散发出了清冷的光辉, 海水的湿气带来了乌云, 把这最后一丝光辉也给遮住了。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就好像摇篮曲, 让桃源村的人都逐渐沉入了梦乡, 整条村子安安静静, 只有远处的龙岭里还依稀传来野兽的鸣叫,显得这里越发宁静了。
夜,越来越深,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冯大康的家门口闪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衣灰裤,头上还包着一条乌漆嘛黑的土布毛巾, 手里拿着一把弯弯的镰刀, 蹑手蹑脚地沿着村里的巷道一直走,天上的乌云偶然被吹开了, 清泠泠的月光照射在这个人的脸上, 竟然是村里的冯大康。
三更半夜的, 他要去干啥呢?
冯大康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老冯家的西瓜田, 即便是在深夜里, 他站在田垄上也能看到田地里的一个个大西瓜, 都生长得溜圆饱满,看上去就特别地好吃,也特别值钱。
说来也奇怪, 他家和村长家几乎是同一时间播种的西瓜, 但是村长家的西瓜都快要熟了,他家的西瓜却怎么也长不大,到现在还是皮球大小的生瓜蛋子,他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嫉恨的光芒。冯大康也不想想,他家的西瓜自从种下去以后,浇水也不好好浇水,施肥也不好好施肥,就连捉虫除杂草这些细活儿他都不愿意干,整天就知道偷懒,那西瓜这么可能长得好呢。
冯大康不会从自个儿的身上找原因,只会埋怨老天爷不公平,同样都是种西瓜,凭啥他家的西瓜就比别人家的要小,他现在就要把这些西瓜通通砍烂,砍完村长家的再去砍别人家的,看他们还能得意啥。
想到了这里,冯大康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兴奋的笑意,快步地走到了西瓜田里,看准一个硕大的西瓜就准备砍下去,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那个西瓜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这真是怪事儿,冯大康摇了摇头还不觉得有啥,大概是他刚才看错了吧,毕竟这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太清楚。
他继续往前面寻找着,又把目光瞄向了另外一个大西瓜,他嘴里嘿嘿地坏笑着,就高高地举起手里的镰刀,准备狠狠地给它来上一下子,谁知道这个大西瓜又在眨眼之间消失了,真是活见鬼了,这个西瓜咋又不见了呢?
冯大康揉了揉眼睛,始终还是不信邪,这次他不管不顾了,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旁边的一个大西瓜,挥舞着镰刀就准备砍下去,嘿嘿,这回他可是看准了的,这个大西瓜总不能也跑掉吧,他心里面非常得意,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就在他的镰刀快要接触到西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那个西瓜竟然往旁边滚动了一下,冯大康手里的镰刀收不住势,咔嚓一声就砍在了他自个儿的小腿上,他顿时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丢掉镰刀跌坐在地上,抱着自个儿的右腿不住地惨嚎起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那鲜红的血哗啦啦地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疼得冯大康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几下才好,更糟糕的是村里的土狗听见了他的叫唤,瞬间都惊醒过来,此时纷纷狂吠出声,响彻了整个桃源村的上空,闹得动静这么大,待会儿肯定会有村里的人跑出来查看的,要是他们看见了他在村长家的西瓜田里,那他就算是跳进大海里也洗不清嫌疑了。
不行,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冯大康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就跛着腿好像金鸡独立似的往前面蹦跶着,期间还摔倒了好几次,疼得他冷汗都流下来了,偏偏他做贼心虚,也不敢往村子的方向跑,怕被别人瞧见了他脚上的伤口产生怀疑,只能往相反的方向蹦跳,想要逃到山边寻找些草药,他记得晒盐场的旁边就有一种接骨草,以前六婶儿曾经用它治好了冯大壮的伤,他要去寻找的就是这种草药。
冯大康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一直蹦跳到了村里的晒盐场旁边,没想到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把最后一丝光线也给遮挡住了,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他到哪里去寻找接骨草啊,他能够撑到这里已经累得够呛,刚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脚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双手胡乱地挥舞着,竟然往后面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盐池里,发出了好大一声哗啦响,紧接着就是他杀猪般的嚎叫声,那池子里泡着的可都是高浓度的海盐水,它们沾到了冯大康的伤口上,可不就跟割肉一样么,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差点儿把喉咙都给叫破了。
这惨叫声隔着大老远就传到了桃源村里,把已经惊醒了的村民们都给吸引过来,这年头村民们都警醒着呢,随手抄起一两样趁手的武器就跑出了家门,嘴里还呼喊着要抓贼,冯国强这个民兵团长亲自带队,循着声音很快就赶到了晒盐场的前面,立刻就发现了正在里面挣扎扑腾的冯大康。
那个盐池的主人刚好就在人群里,他很生气地跑出来说:“冯大康,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我家的盐田里来干啥?”
冯大康惨叫着从池子里伸出手说:“我我我想趁着天亮以前放点儿海水进来好晒盐,谁知道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了,我的脚还被石头给割伤了,哎呦疼死我了,你们快点儿下来救我呀。”
听冯大康这么一说,村民们这才注意到他的腿还在流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果然发现池子里晕开了好些血迹,那个盐池的主人顿时不乐意了,沉着一张脸嘴上就埋怨开了:“我说你哪儿不好摔,非摔到我家的池子里,还流了那么多血,坏了我整整一池子盐,这可是我白天辛辛苦苦晒得呀,本来天亮了就该收了,现在倒好,全让你给破坏了,冯大康,你赔我家的盐。”
冯国强听他说的不像话,就及时地止住了他的话头说:“好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太计较这些,盐没了再晒就是,你没看到他的腿还在流血么?先把人救上来再说,要是伤了人命怎么办?你们两个,跟我下去把他拉上来。”
冯国强跳到了池子里,三两下就把冯大康硬生生地拽到了岸边,发现冯大康疼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还在不住地颤抖,他掀开冯大康的裤腿一看,那条伤口确实割得挺深,都可以看见骨头了,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看上去就有些惨不忍睹。
那些盐水已经渗透到了冯大康的伤口里,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还哀嚎着说:“快点儿救救我,送我到六婶儿那里去,我快要死了。”
冯国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个冯大康真是个软蛋,这么一点儿小伤就要死要活的,比这个还要严重的伤口他在战场上见得多了,战友们还不都是照样冲锋陷阵,要是人人都像冯大康这样,这个国家就完蛋了,他心里虽然吐槽得很不客气,但是看在同乡的份上,还是让人把他抬到了村里的卫生站,把他丢在那里就不管了,反正他家的媳妇儿会去照顾他的。
村里的人往回走,还有人吐槽着说:“这个冯大康,平时咋没见他那么勤快呢?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竟然大半夜地跑到盐田里去忙活,还把自己摔成那个鸟样儿,我见过蠢的,就没见过像他那么蠢的。”
旁边的村民睡眼惺忪地说:“管他呢,咱们快点儿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赶早起来干活呢,我家的西瓜就快要熟了,早点儿把地里的活儿忙完,就能早点儿赚到钱,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冯大康的事儿呀。”
村里的人都觉得很有道理,有这管闲事儿的时间还不如多睡点儿觉,养足了体力才能把地里的活干好,那可是关系到他们能不能赚钱的大事儿,想到了这里,村民们都加快了脚步,赶回家里去睡起了大觉。
冯益民也摸黑回到了自己家,他明天也有很多活要干呢,包产到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这个村长不用再去操心村里的农活了,在金钱的刺激下,村民们自然就会自个儿把农活干好,用不着他这个村长去三催四催,他正好可以空出时间来照顾自家的田地。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有冯老头一个人待在堂屋里等着他回来,看见了他还询问说:“出了啥事儿啦?”
冯益民摇了摇头说:“没啥大事儿,就是冯大康那个蠢蛋跑到盐田里想放海水晒盐,结果半夜三更地把自个儿给摔伤了,我们已经把他抬到了卫生站,六婶儿说他死不了,爸,别理他这号人了,你快点儿回去休息吧。”
冯老头听完以后也没说啥,只冲着自家的大儿子点了点头,就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去,冯益民把堂屋里的电灯给关了,也回到屋子里睡觉去了,村子里慢慢恢复了宁静,萌萌躺在小床上半眯着眼睛,似乎还浅浅地笑了一下,翻了个身也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