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草包
“什么样的风,让高智勇眼一闭,再一睁,毅儿就不见了?”
老祖宗身体微微向前倾,饱经风霜的眼睛盯着高智勇,狐疑地问。
老太太在商海沉浮几十年,阅人无数,一般的人若想在老太太跟前撒谎,没一点道行就别来自取其辱了。
高智勇看着地板,不敢与太太对视。
“老祖宗啊,那是因为我的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过去了两三个时辰。”高智勇连头都不敢抬,在心里默默地忏悔,“我们躺在草地上睡的那几个时辰,少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
当然,高智勇的这种心理活动,在一旁跪着的七个小厮心里,也都默默地同步进行着。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草地被太阳晒得那么暖和,我们又才吃完午饭,肚子饱饱的,美美地睡了一觉,可不就是一闭眼再睁眼的过程?
“毅儿现在怎样了?”
柳大老爷看着跪着的这八个小厮,心里堵得慌,打破了沉寂。
虽说在小儿子出门之前,柳大老爷心里就有了收拾残局的准备。
柳承毅哪次出门,不会惹出一些事来?
若是哪天,他能平安无事地回来,那就不是他儿子了。
可是,今天这个狼狈样,都快赶上半个多月前,请胡半仙降妖那次了。
“回大老爷,少爷还没醒过来,但是苗郎中刚为少爷把过脉,说少爷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一旁站着的家丁回答。
“走,咱们看看去!”
老太太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就要往清恒苑走去。
张嬷嬷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搀扶着老祖宗的胳膊肘,快步朝前走。
大老爷心里也惦记着柳承毅,于是也起身,跟在老祖宗后面。
堂屋里,其他的丫鬟和家丁,都纷纷跟随老祖宗和大老爷,往清恒苑走去。
只剩下柳承毅的八个小厮,跪着地上不知所措,更不起擅自起来。
……
“太太,他们都去清恒苑了。”
在香仪苑,二姨太的屋子里,心腹丫鬟春花一边为二姨太捶背,一边说。
二姨太的消息,永远都这么灵通。
谁让她代为管理柳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内务呢,巴结她的人排成老长的队伍,一个个削尖脑袋想冲到前头来。
“哼哼哼……”二姨太歪着嘴冷笑着,“那家伙醒过来了吗?”
“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苗郎中说并无大碍,好好睡一个晚上,就没事了。”
春花似乎很不满意苗郎中的说法,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双手继续轻轻地为二姨太捶背。
“哎,那家伙也够能折腾的,每次闹得这么凶,怎么次次都被他挺过去了?”
二姨太惬意地靠着美人榻,背对着春花,抚摸着自己精心修剪的长指甲,惆怅地说。
“我听说,他今天去天辰山,是想去找乌鸦精。结果乌鸦精没找到,反倒把自己贴进去了。”春花乐不可支地说:“您是没看见他到家时的那个样啊,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还沾满了泥巴,就像那落水的癞皮狗!”
“哈哈哈……”二姨太听了,畅快地笑了,“活该,谁让他挡了信儿的道!”
“太太,他哪配合大少爷比啊,哪怕是挡道儿,也不过和那哈巴儿狗一般,成不了气候。”春花奉承地说:“他越是闹腾,老爷就越喜欢大少爷,将来柳府这么大的家业,还是要靠大少爷来打理。”
“哼……”二姨太得意地笑了,“哎,也是老爷福气,有信儿这么好的儿子。要不然,咱们柳家还不得毁在那个败家子的手里!”
“大少爷再好,也是您生出来的儿子。”春花奉承着,“也亏得您将大少爷教得好,不像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内里一包草!”
“哈哈哈……”提到草包,主仆俩又愉快地笑了。
她们都还记得,几年前柳承毅才十一二岁的时候,被众人嘲笑的那个典故。
那是一个春天。
一天,大老爷的一个朋友乔迁新居,请了昭兴县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到新居赴宴。
那位朋友虽说不是大老爷的好朋友,但也是商界新兴人士,不便得罪。
他特意邀请大老爷携带公子出席。
大老爷不好推辞,便把柳承信和柳承毅这两个儿子都带上了。
这种场面,让公子们从小多见识见识,懂得如何应对也好。
为了烘托气氛助兴,也为了彰显主人家的文化底蕴深厚,那天主人家还请了不少昭兴县的文人。
开席前,主人家带着身份尊贵的客人们参观园子,一座亭子一个阁地走过去。
遇到雅致的景观,还会停下来,让众文人贵宾们题词赋诗。
柳大老爷经商是一把好手,得了亲身父母的真传,但读书却不怎么样,尤其是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
看到众人在各个景观前驻足,题诗赋词时,柳大老爷只是跟着哈哈一笑,附和几句,反正自己也不太看得懂。
走到一处苑子时,众人看见苑子前面种了一大簇竹子,郁郁葱葱的,地面上还有许多小竹笋,长势喜人。
文人们一时兴起,纷纷诗兴大发,各种诗词美赋。
柳承信见状,悄悄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让小厮递给柳承毅。
柳承毅打开一看,纸上写着“竹苞”两个大字。
一愣神的功夫,主人家站在柳承毅身边的小厮,一伸手将柳承毅手里的纸张收了去,呈现到主人面前。
主人家不明就里,以为是柳大老爷的公子献字,乐呵呵地当众展开,念道“竹苞”。
“竹苞?”
众人听了,觉得怪异,待定睛一看,看清了主人手中那张纸上的两个大字,哄堂大笑。
这家主人是暴发户,逮住了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狠狠赚了一笔,但家里没有读书人,字也没识多少个。
主人看见“竹苞”二字,还以为是夸他这苑子的竹笋长得好,大声称赞“好!”
“哈哈哈……”文人们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原本只是含蓄地笑,被主人家这一声赞,笑声如雷。
“哈哈哈……”主人家不明就里,见大家都笑得这么高兴,便也陪着一起开怀大笑。
柳大老爷在商海混久了,感到这阵容笑得大多不怀好意,便心生警惕,没有跟着傻笑。
有个与柳大老爷相熟的文人,见大老爷尴尬,悄悄走过来,对着大老爷耳语几句。
柳大老爷听了,气得浑身发抖。
“竹苞”,个个草包。
你小子是来砸场,拆你老子的台吗?
柳承毅百口莫辩,没人相信那张纸是别人给他的。
从此,柳大老爷去外面赴宴,极少带上柳承毅了。
主仆俩聊得高兴,没注意到屋外有一道人影,悄悄地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