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进学堂
柳承毅到柳家学堂时,才早上七点半左右,夫子们都尚未到岗。
柳家学堂的性质属于“族塾”,虽然只面向本族子弟开放,但学生也不少,约莫有四五十人。
学堂按照资质和学习成绩,将学生们分成三个等级,即“外舍”、“内舍”和“上舍”。
所谓“外舍”,就是基础班,一般新生入学时,都会先被安排在外舍进行学习。
等学习一阵子后,学堂会举办一场“分班考试”,将考试成绩优秀的学生,选拔到“内舍”进行再教育。因此,“内舍”相当于现代的提高班。
如果学生在“内舍”仍然表现突出,成绩优异的话,这类优等生将直接进入“上舍”,也就是现代所谓的重点班。
若有的学生虽然年纪大了,但因实在太笨,一直学不好怎么办?
别着急,对于这类学生,柳家学堂也不会放弃他们的,毕竟都是本族的子弟嘛,再笨也是家族的花朵,未来的希望。
只是这类学生,将会一直待在“外舍”,也就是基础班,反复学习基础知识,直到他学懂后升级,或是放弃读书的那一天。
比如柳承毅,虽然他是柳家学堂东家的嫡子,但因为他对读书没兴趣,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又懒得花时间诵读经典,因此在基础班混了好几年,也算个老“留级生”了。
柳承毅在基础班虚度了几年后,看见班级里其他同学的年龄,与自己的差距越来越大,渐渐地,柳承毅也越发不想继续读书了。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想想看,一个班十来个孩子,大部分都是十岁以下的娃娃,柳承毅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混在其中。
虽然身高是鹤立鸡群,但学的课程却是一样的《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启蒙教材,柳承毅能受得了吗?
特别是基础班的学生,并非全都是懒的或笨的,里面还是有部分聪明且勤奋的孩子。
当这部分聪明勤奋的新生,经过分班考试后,顺利晋级为提高班的学生;而年近二十的柳承毅,像那铁打的营盘一样,稳稳地占据着基础班最后一排的座位,他能受得了吗?
就算不和那些天赋异禀的同学们比,可当夫子提问时,柳承毅十有八九是答不上来的,而那些年纪比他小许多的孩子们,经常对答如流,甚至能根据夫子的问题,自主进行深入的阐述并表达个人的见解。
遇上这种情形,柳承毅那青春年少的自信,被碾得粉粹;他那心比天高的尊严,被夫子的恨铁不成钢和年幼同学们的嘲笑,践踏在地板。
柳大老爷只道柳承毅笨,每每看见柳承毅那副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纨绔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少不得怒斥几句。
外界的打击与家人的辱骂,让柳承毅对读书产生了厌恶。
反正家里也不差钱,用不着靠自己考取功名,来改变家庭状况。
即便父亲再偏心,处处向着柳承信,柳家的财产,至少有一半得归我继承吧?
既然如此,读书或不读书,又有什么分别?
柳承毅这么想着,体现到行动上,就是进行了自我放弃,几年不再认真读书。
柳承毅走到基础班的后门,站在门外悄悄看了一眼。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学生,有好几张陌生面孔,也不知是哪房的子弟,更不知道哪个叫阿元。
高智勇看看主子的脸色,低声问:“少爷,要不要我去问问,谁叫阿元?”
“不必了,你别声张,我悄悄进去,先观察一下动静。”柳承毅拒绝了高智勇的建议,深吸一口气,迈着迟疑的脚步,轻轻且缓慢地走进了教室。
柳承毅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中间的座位,心情复杂。
好多年了,这个座位一直是属于自己的专座。
无论来来往往的新生人数有多少,座位是否足够,学堂的夫子总是不准其他人坐这个位置。
表现上看,这个“专座”,是柳承毅的特权;留这个“专座”,似乎体现了学堂对柳承毅的重视。
然而,在柳承毅心里,这个“专座”却像是一个滚烫的刑具,每当他坐在上面时,就像在受刑一般不自在。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只看到我不想上学,不爱读书,却没有人问过我,究竟是为什么?
我也曾想满腹经文,饱读诗书,更想考取功名,充满自信地指点江山。
但是,你们谁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待在基础班?
为什么,我只能待在基础班?
为什么,我只配待在基础班?
谁想过帮助我,离开基础班?
我也想上进的好吗?
我也想进提高班,甚至重点班!
但是,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我?
每天看见我不读书,你们要么假装视而不见,背后偷偷嘲笑我;要么就是当面骂我,骂我,只会骂我不争气,就如我家那个讨人嫌的老爷子!
永远只会拿别人家的孩子和我比,永远拿别人家孩子的长处,来压制我的短处。
难道我就没有优点吗?
你们又有谁,看见过我的优点?
你们有谁,曾经夸过我?
除了娘……
想到娘,柳承毅那漂亮的眼睛,一下子耷拉下来,没了神采。
娘,孩儿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