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说呐!咱们私下把事情做了就好,等朝廷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苛责什么的,毕竟是为了剿匪嘛!”
见杨老三拿着堂上的三位当猴耍,左骡子也不能不透气了,这三位都与他有些交情,而且都是正途出身,这几位之中,也就他说话可以不着边际,无非这几位逃不出杨老三的指掌,他索性就说了混话。
“放屁!这事儿朝廷不允,你做了,就是悖逆,将来朝廷若是苛责怎么办?
这事儿关系的可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大清的得失,怎由得你左骡子使那驴骡性子?
你觉得偷偷做了是好事儿,可朝廷那边怎么想?若是因此搁置了此事儿,你左骡子就是罪人!大清上下四万万人的罪人!
庚子一役之中,想要办洋务的大员少吗?若是可行,早就办成了,你一句私下把事情做了就好!抵得过当年的林公一片苦心?”
左骡子的话刚刚说完,杨猛就发了雷霆之怒,戟指怒骂的杨老三,倒是有几分杨部堂的架势,听了这话之后,左骡子缩了缩脖子,心中暗叹,这位杨老三可真是个奸鬼,心里本就是这么想的,还出来装什么贞洁烈女呐!
但这几句斥骂委实做的可圈可点,瞧堂下诸位的意思,还真有偷偷摸摸做事的苗头。
“部堂有伤在身,休要动怒,这左季高的话是有些悖乱,但实情如此,咱们不若私底下把事儿先做一做,待有了眉目,再请示朝廷不迟!”
杨老三这一怒,怒的极有水平,现在骆秉章也不把杨老三当做新丁了,这位有打仗的脑子,就不缺做官的脑子。今天这几步走得,确实也有当朝一品的风范,这人以后绝不能小看,前途无量之人呐!
“骆抚台说的是。杨部堂暂压怒气,这事儿明做不如暗做,如今剿匪为大,咱们做事,还是要以剿匪为上的。”
胡林翼不识杨老三与左骡子之间的龌龊,怕杨老三迁怒左季高,只能出来打圆场了。
对此,曾涤生就有看法了,明事难成、暗事可做,杨老三早在岳州就有这个说法。现在看来这杨老三与左骡子,是沆瀣一气的坑害人呐!
“部堂,此事左季高所言不错,咱们还是暗做此事吧!不然等跨过了朝廷的关隘,只怕长毛贼早已坐大了。”
等?是等不得的!杨老三立了盖世之功。怕是之后的剿匪,都是湘勇和楚勇的差事了,杨老三不动,自然不败!
但他曾涤生和左季高是剿匪的主力,一旦两人败了,丢的不还是自个儿的面皮?
“嗯!之前老子在岳州与曾涤生、左季高谈过此事,当时老子的想法也是明事暗做。但如今地位不同了,总要照顾一下朝廷的脸面,咱们这些人,骆抚台与胡抚台是封疆一方的大臣,而曾夫子和左季高是统领万军的大将。
这事儿不声不响的做了,未免惹得朝廷猜忌。这样吧!咱们五人一起报一报长毛贼火枪之事,老子在洞庭湖还有武汉都有依旨建的炮厂、船厂,再加一项洋枪,怕是也说的过去,我再请旨。在九江新建枪厂,这样算是在朝廷那边打个小埋伏,即使有些僭越之事,也能说的过去了。”
虽说杨猛一口一个老子,但堂下的四人,并无反感,这杨老三本就是行伍出身,粗俗一些也显得豪气,再者说了,两湖四川一带,老子是口头语,并无侮辱谩骂的意思。
五人之间交流没了障碍,也就能达成一致了,前有裁军之事,后有洋务之情,在座的四人,可一点也不敢小瞧杨老三了,这位的城府,怕也是一座九曲十八弯的山城呐!
“如此甚好!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即使将来出了岔子,咱们也好分说,就以杨部堂的意思来办!
诸位,如今的长毛贼沟通了外洋,此事咱们也要报备一下朝廷了,洋人居心叵测呐!”
要说老成,五人之中当属骆秉章,虽说有些事儿还不明白,但把长毛贼与英夷勾连起来,却是高招无疑,杨猛之前也没想到这一节的。
貌似四色棍这货,不怎么待见洋人,怕是对道光朝的庚子一役,至今仍心有怨愤,那穆彰阿与耆英不是因此去职的吗?
“还是骆抚台老成,老子那个幕师,本事不及骆抚台呐!”
拿着骆秉章与幕客相比,明着是贬实际就是杨老三自认本事不如骆秉章,这位骆抚台自然坦然接下了这句恭维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骆抚台高明!杨部堂,胡某还有许多的疑问,您刚刚的利弊之说还没完呢!”
恭维了一句骆秉章,胡林翼却是想听听杨老三的高见,价高货次,怕是多数人都能说得出来,接下来才是真知灼见呐!
“那老子就接着卖弄,说到这外置军械的缺点,第二个就是弹药配套的问题了。
不知诸位研究过没有,这洋人的颗粒药,与咱大清的粉末药威力大相径庭,说实话,这土药差就差在这里,庚子一败,这火.药的因素也占了大头儿。
颗粒药,燃烧的速度快,短时间内爆发力大,这话说起来好像不太明白,但拿枪一试就知道,这爆发力为何物了。
同等的药量,颗粒药带弹的威力,大过粉末药,据老子所知,这颗粒药却是机器造的,咱们没有这一类的机器,就很难造出颗粒药。
没了颗粒药,咱们手里即使有了洋枪,威力也要大打折扣的。
这枪能买,药总不能也一直买吧?一旦前方没了颗粒药,咱们还能等着洋人漂洋过海给送来?
诸位再想一想,若是咱们与洋人之间开战,只要洋人断了咱们的颗粒药,即使拿着同样的家伙事儿,咱们打得过洋人?
一国之兵事,不能掌握在外人的手里,这是外购的第二大缺点!”
杨猛的话说完之后,胡林翼和曾涤生都陷入了沉思。至于骆秉章,他听不太明白这些,权当是听故事了,而左骡子早就了解过这些。再听一遍,也就没了新鲜感。
“部堂,还有第三点吗?”
这次开口的却是曾涤生,这位又有些岳州的弟子范儿了。
“第三点?你说呢?人有我无,国力孱弱,军械全赖外购,洋人会不会发现大清的弊病?
如今朝廷正值孱弱之时,内有长毛作乱,外有列强虎视眈眈,你大批量的购置洋枪洋炮。是不是露怯?
庚子之耻,一次也就够了,再让洋人打到天津卫,威胁到京畿,再签城下之盟。再割土赔款,就是我等武人的奇耻大辱了。
庚子两千万两赔款,导致大清国力衰弱,太平天国起势,与庚子一役有莫大的关系。
就如骆抚台所言,英夷居心叵测,曾夫子。在岳州之时,老子曾与你说过,洪秀全与英夷不清不楚之事儿,如今再加上这洋枪,你怎么说?
依着朝廷的局面,怕是英夷若是再来一次的话。你曾夫子能挡得住?还是你左季高能挡得住?反正老子自觉以目前的兵力和装备,水师团练,只能挡住万余英夷,再多只能败退了。”
杨猛还是岳州那番论调,但有了褐贝丝作为佐证。这话的说服力也就大了好多。
洪秀全与英夷有关,这话一出,骆秉章和胡林翼也是悚然而惊,这话说的不差分毫,若是洪秀全那逆贼,与英夷无关,这英夷的枪械怎么会出现在长毛贼的手中。
再说洪秀全这厮的老家,广东!可不是一个对外的大商埠吗?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可不是洋教吗?串联串联,这事儿就海了去了。
“杨部堂所言属实?那咱们就要早早的报备朝廷了!”
骆秉章知道,这事儿说到这里,已然不是在场的这些人能决定得了的,这事儿还是早先报备为好!
“骆抚台,不是老子笑话朝廷的那帮军机,只怕你和盘托出之后,他们就要畏首畏尾了,如今这事儿,只说洋枪就好,至于英夷,暗做为妙!”
今天的许多话,都是见不得人的,有忤逆有欺瞒,但杨老三话说的不错,有些事儿只能暗做为妙。
“任重而道远,诸位,尽力吧!杨三做这些完全是受病殁的林公所授,但愿咱们不会像林公那样,败退西北荒漠!”
这个时候,提林老虎,杨猛就是为了给骆秉章、胡林翼敲一敲警钟,有些事儿做了不是错,但说了就是错,胡说八道,是要倒霉的!
大势、利益、洋务,勾连起这张大网,杨猛可是耗费了不少的心机,若是朝廷允了,他还有接下的东西,以富庶的江南为根基,魏五所谓的大势,怕是已经有三成在他的手上了。
“部堂说的不错,此事谨慎为妙,老夫认为,今日之事,五人所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定局的还是骆秉章,有些事有了共同的利益怎么都好说,如今是剿匪,之后是御晦,功劳政绩,就是五人共同的利益。
“嗯!最近这段时间,就有劳诸位了,老子这伤,怕是三两个月不能动武,长毛未尝不会卷土重来,诸位,造作计较为妙!”
一番长谈之后,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九江终究不是骆秉章、胡林翼直属之地,两湖才是他们的地盘,两湖的巡抚,在江西作战,岂不是驳了江西上下的脸面,驻留半月已经算是很长时间了,各回属地,才是正事儿。
小团体算是形成了,杨猛自然是要送礼的,缴获的褐贝丝,加上一些击发枪,骆胡左三人一人一艘带动力的驳船,骆秉章与胡林翼,一人一批西洋书籍,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有些东西还是要慢慢来的。
送走了四人,杨猛也有好多事情要忙,首先就是发往朝廷的折子,裁兵组军办洋务,哪一样也不是小事儿。
裁兵,除了要裁绿营兵之外,还要裁他的水师团练,虽说是自己主张的裁兵,但杨猛可不想现在就丢了兵权。
如今这时机正好,湘勇、楚勇未动,长毛贼又有了洋枪,怕是朝廷也不会轻易允了他裁兵的折子,这事儿多半就是推让一下而已。
不过这兵员还是要裁的,不裁哪来的绿营新架构呢?不裁水师团练,他怎么控制新组的两湖绿营呢?
至于洋务,单说一个洋务,朝廷不会应允,但说到造枪,怕是朝廷不会不顾及长毛贼手里的洋枪,这事儿基本是水到渠成的。
魏芷晴的折子,杨猛看了十几遍,魏芷晴也改了十几遍,伏笔、陷阱布置了一个又一个,确定没有漏洞之后,这份裁兵组军办枪厂的折子,才发给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