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儿的事让兰姬心里落下了很大的遗憾。若不是她痴迷顾游,给小柔儿做了错误示范她又怎会再迷上那些自恃清高的世家学子,以至误了终身?
季母看出了兰姬精神不济,便主动揽下了厨房的活。
晚间,院里点亮灯火,直至金彩领着冯飘儿上门,兰姬眼里的笑容才真切了几分。
“你个没良心的,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不回来了,若不是彩儿今日登门我险些都要给你立碑了。”
方一进了院子,冯飘儿就拉着兰姬的手埋汰起来,“瞧瞧?十几年了你怎得一点儿没变?要不说人人都想当贵人。”说话的妇人头上裹着方巾,这些年操持家事让她看上去比兰姬和金彩老上许多。
冯飘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模样整齐,有些认生,从进屋便一直躲在她身后。
金彩也知道这姐妹儿的泼辣性子,怕兰姬多想赶紧打圆场,“你啊,就是嘴巴不饶人。方才也不知是谁听说兰儿回来了,衣裳都哭湿了两身。”
冯飘儿略有些尴尬,讪讪松开兰姬的手,故作没听见大声朝院里招呼,“囡囡?雪团子?”
兰姬笑了笑,转身想跟上又被金彩拉了回来。
“你呀,别同她一般见识。你回来她心里是高兴的,今日我去寻她,她家男人原是不许她来的,是她摔了碗筷死活带着小雪儿出来的。她对你是有情分的。”
小雪儿?兰姬看向冯飘儿身后的女童,眼里顿然满是温情。那个时候冯飘儿就说过,若是她以后有了女儿,也要给她取名叫雪儿,雪团子的雪。
金彩又道,“小柔儿那事,她虽怨过你但也都过去了,你莫往心里去。”
兰姬点点头,拉着金彩的手,“阿姊放心,我懂的。”
听见院里的吆喝,顾妙音撩起垂帘缓缓从书庐里走了出来。
“飘儿姨,你叫我?”
“!”冯飘儿原就是虚张声势,冷不防见院里跑出个仙女儿,一下呆在原地。半晌以后才回过神来,半信半疑喊句,“雪团子?”
好久没听见有人这么叫她了,顾妙音眼睑一弯,“飘儿姨,我都长大了,你还这么叫怪不好意思的。”
这是当年那个雪娃娃?!
冯飘儿又惊又喜,上前拉着顾妙音看了一圈,“倒是比我以为的还要好。好,好,你们过的好就好。”
兰姬上前,主动拉过冯飘儿的手,“坐吧,知道你们要来,季家姐姐张罗了一桌好菜,咱们边吃边聊。”
冯飘儿的手因长年劳作骨节宽大满是疮疤,但兰姬丝毫没有介怀,拉着她的手往屋里灯下走去。
*
到了晚间,西蜀这座美人城才慢慢展露出她独具一格的魅惑风情。
华灯初上,水道沿岸的花楼点满莲花灯,红纱招展,丝竹管弦乘风而上,淼淼轻音缠绵悱恻。
众楼之中有座高楼名为遮月楼,丈高八尺茕茕孑立,如众星拱月一般矗立在香岸水榭之上。
彼时,身着月白深衣的少年独坐高楼,单手靠着木栏,手里拿着一只银酒樽。
遮月之顶,西蜀尽在脚下,目之所及皆是满城风光。楼上少年眸光不知看向了何处?一会儿兴致盎然一会儿又漫不经心。
墨荀提着温好的酒步入香阁,见少年酒樽已空自觉上前斟满。
谢灵毓神情淡淡,睇了他一眼,“怎就回来了?”
墨荀脸色尴尬,“公子,属下……”
谢灵毓了然,“你还不如苗千机解风情?”
墨荀:“……”
算算时间,他们是三日前到西蜀的。
自入西蜀,谢灵毓就住进了这名满天下的销金窟。平日里能入遮月楼的非富即贵,谢灵毓不喜有人打搅,一掷千金包下了整个顶层。这手笔壕无人性很快惊动了整城的花楼管事,纷纷上门求见,不是献殷勤就是献美人。
谢灵毓自是瞧不上他们献的东西,便将墨荀推了出去。原本也是个美差,公子出钱让他领略这世间万种风情,可墨荀于男女之事还是小雏鸡,被美人撩拨了两下就受不住了,只得又把苗千机推了出去。
苗千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马换了一身男装每日窝在脂粉堆,一下亲亲这个小脸一下摸摸这个小手,把身为男儿身的墨荀都看羞愧了。
他若再不找个由头上来躲躲,只怕下一秒就要看见苗千机带着二十几个花娘在水池嬉舞了。
女子和女子?!
咦~墨荀打了个冷颤,受不了,受不了。
谢灵毓神情淡淡,“这般不顶用,你若去了苗疆只怕连骨头都会被人吃得干干净净?”
墨荀红着脸,羞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手足无措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墨荀脸色一凛,故作正经,“主上您误会了,属下来是有要事要禀。”
谢灵毓偏过头,不甚在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墨荀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轻咳了一声,“主上,顾寮主也来西蜀了。”
蓦地,少年眸光微窒,片刻后又如往常一般无恙,“哦?她也来了?”
“……”墨荀原本还想不通为何好好的水路不走,非得跋山涉水的翻山而来。
现下哪还有不通的?这哪是在赶路?分明是在等人。
碍于身份之别,墨荀也不敢拆穿谢灵毓,自觉从腰间取出一只信筒递上前。
“主上,您看。”
谢灵毓搁下酒樽,拿过竹筒,将里面的信笺抽出,随意瞥了一眼。
墨荀偷瞄着谢灵毓的脸色,略有疑惑,“主上,您说顾寮主这是何意?于西蜀城门前如此羞辱甄、崔两家,这般不遮不掩岂不很容易暴露自己?”
“她是故意的。”谢灵毓抬眸,淡漠的琉璃眸因着满城灯火,光彩夺目,“她就是要让司马昱知道她是谁?”
看来她已经猜到了司马昱前世丢下她的原因了。
真是个聪明又狠心的小疯子。
谢灵毓红唇轻勾,清冷生艳,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愉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