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密道之后,又传来了好消息。
郡府亲发诏令,昭告全城百姓钦定童男童女十五人为莲灯童子,特赐乞巧节提灯荣耀。要知道往日乞巧节,西蜀城门的莲花灯都是由历代郡守亲自点亮的,寻常百姓要能上城门点灯,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殊荣。
有了这份荣耀,孩子们很快就被送回了家,此后也不会再面对被买卖的命运。
暴君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之后的一个月,静水流年。
大家对即将到来的分离只字不提,其乐融融相守每一天。
从那日说开,书庐案牍上两道身影再没有避讳,季怀瑜每天都会抄写一部经书,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地藏经》。
顾妙音则赶着为小雪儿撰写功法,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编了六本自传功法,以小雪儿的悟性三年内突破四境定是无忧,在这乱世有四品境已经足够她带着冯飘儿过好余下的生活了,至于以后的缘分就留给以后了。
剩下的闲暇时间她会翻看那本《大晋游记》,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可后来渐渐也看出了味。
原来这世间天大地大,他们也只是被桎梏在大晋这块渺小的土地,大晋之外还有无数瑰丽壮阔的风景。
天地一色的不夜城,极寒之北的天环光,唯女独尊的苗疆古都……
书中尽述的那一切都令人向往。
这样的平静终于在七月初六那天被打破了。
许久未露面的虎贲军再次敲响了院门,这次司马昱送来的是一件华丽无比的缎面礼服,若隐若现的绡纱绣着鲜艳欲滴的睡莲,每朵睡莲上的露珠都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惊叹一声巧夺天工。
礼服之后还有一台妆匣,珠钗簪环样样不菲,最引人注目是一顶莲花冠帽,栩栩如生的枝叶托衬着一颗鸽子蛋大的东珠,那泛着莹白的珠光仿佛是透进深海的皎月,神秘无暇。
夏侯,“顾娘子,君上政务繁忙近日多有怠慢,这是君上为您准备的一点心意,明日乞巧节还请顾娘子务必赏光。”
顾妙音看着冠帽上的东珠,思绪不觉飘远了。
上一世,南海边陲小国进献了一颗东珠,后宫姬妾得了消息纷纷去司马昱面前献媚求赏,但司马昱一直未松口,后来她二十岁生辰司马昱做了顶凤冠送她,上面镶的就是这颗东珠。
她记得那凤冠有六尾凤翼,是君后才能享受的殊荣。当时崔家那位皇后还在,虽说君王不喜但有崔家相护司马昱暂时动不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她做了顶凤冠。
她虽不在意后位,但司马昱愿意哄她,她也是开心的,后来司马昱入凤栖宫留宿一夜,得知消息后她气得将那顶凤冠砸了,还是当着司马昱的面砸的。
司马昱无奈,一直解释说那晚什么都没做,还强辩说是有目的才留宿的。皇后的落红都被那群舍人收藏封存了他还敢说什么都没做?她自是不会信。
但气完她又觉得自己这火发得好生没道理,按祖制皇后才是妻,她只是妾,天下哪有夫君宠妻妾氏发火的道理?
不等她反省,后宫之事不知为何传到了前朝,殿前那群言官挨个讨伐她,更甚者还让司马昱废了她,司马昱震怒,一口气杀了三个言官。
“夫人与孤置气与汝等何甘?孤尚未敢言,汝等凭甚?”
就因为他这般偏爱,后来她也作不下去了,当他拿来重新镶嵌好的东珠再来哄她时,她便也受了礼。
此后每一年东珠都会重新镶嵌一次簪入她的发鬓,或是簪或是钗或是步摇,但绝不会是冠。
因为司马昱知道,形同虚设的冠她不喜欢。
今日,还是那颗东珠,却是冠帽。
夏侯见她盯着东珠发呆,心思微动,故作不经意解释道,“这颗东珠是南陲鲛国敬献的国礼,君上为了顾娘子特意派人去京安开国库取得。”
顾妙音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
就这样?
这么冷淡?
夏侯略有些替君上不值,双手作揖,“顾娘子见谅,乞巧节临近,君上怜惜娘子,恐生变故,特命虎贲军今夜在此守护以护顾娘子无虞。”
顾妙音懒懒扯了扯嘴角,“是怜惜我?还是打着怜惜的口号监视我?”
夏侯面不改色,“顾娘子多虑了,君上对娘子之心日月可鉴。”
顾妙音抿嘴笑了笑,“成!我可有言在先,我这不管饭,还有,你们只能在门外蹲着,要入院子碍了我的眼,别怪我不客气。”
夏侯恭敬一礼,“自然。”
说罢,摆了摆手,领着虎贲军原路退回。
顾妙音神情淡淡,转身挨着石榴树下的石椅入座,兰姬和季母纷纷放下手里的活也都坐到了一块儿。
这时,季怀瑜撩开竹帘慢慢从书庐里走了出来。
见大伙儿都凑一堆,江奉扔下斧头拎着茶壶和茶杯坐上前。
季母探头看了看门外,小声道,“仙仙,这可怎么办?”
顾妙音早就料到司马昱会有这招了,不甚在意摆了摆手,“不碍事,他越是盯着我对我们反而越好,明日我将司马昱引开,你们先出城。”
兰姬还是有些担心,“仙仙,你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阿娘,若说之前只有七分把握,现在已经有十成了。”顾妙音淡定地给兰姬和季母倒了杯热茶。
茶刚放下,江奉立马拎过茶壶,顾妙音顺势端起茶杯,没想到茶嘴从她面前一顺拐到了季怀瑜面前。
“喝茶。”
给季怀瑜倒满后,江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把茶壶放在顾妙音面前。
顾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