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得滕娘引导,顾妙音才知道原来这山巅有一殿一台一楼阁,殿唤云霄,乃谢灵毓平日处理庶务的地方,阁乃摘星殿,是谢灵毓下榻之所,另外一台为揽月,是他常待的地方。
长生在殿中久候多时,眼见天都黑了顾妙音才姗姗来迟,不免心中又腾升起了不满。
她怎么这么能睡?公子一回域便急着处理她的事到现在还未曾休息,她怎么睡的着?
“哟,长生大人有何贵干啊?”
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可见这一觉睡得有多香,竟真一点都不挂念公子,真是没良心。
长生很快下了定义,冰山脸不觉又冷了几分,上前见礼,“顾娘子非我苗域之人,不必如此客气,唤我长生即可。”
不过一个虚名,顾妙音并不在意,点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以后就叫你冰块脸吧。”
长生,“……”
滕娘也愣了愣,片刻后恭敬垂礼退出了大殿。
顾妙音将殿内环顾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长生身上,“听滕娘说你等了许久,可是小郡公有事交代?”
长生努力让自己不被她干扰,板着脸指了指案牍上的陈物,“公子这会儿抽不开身,便让我将这些送上来给顾娘子瞧瞧。”
顾妙音微有疑惑,随即行至案牍前盘腿坐下。
“这是?”
桌面上三样东西,其中一封写着徐孟达亲启的密令最先引起了她的注意。谢灵毓曾答应过她,会亲写密信让徐孟达率仙山寮去鬼巍坡保护兰姬,想来这封密信里说的就是此事。
顾妙音也不矫情不仅拆了信验证了一番,还提出自己要亲笔交代几句,长生来前已经得了谢灵毓授意,便也爽快应下了。
剩下的两样,一沓是古籍,一瓶是蛊丹。
顾妙音随意翻了翻全是苗语的古籍,不解看向长生,“何意?”
长生,“顾娘子体内的极乐蛊乃天蛊,十分霸道。虽入天阶但一样遵守得遵守万蛊法则,此乃我苗域养蛊之法,有了规则相助顾寮主御蛊定能事半功倍。”
顾妙音皱眉,神色一言难尽,“我不会苗语。”
谢灵毓该不会想借此增加两人相处的机会吧?这手段也太拙劣。
“顾寮主放心,君上已经安排了,明日你便入思学所习蛊法启蒙。”
“入思学所?”这走向与她想的有些不一样,顾妙音怔然,“那又是什么地方?”
长生,“思学所乃我苗疆童学蛊法启蒙之所,公子思虑周全,如此顾寮主也不用担心自己跟不上。”
“……童学?”顾妙音呵呵笑了两声,“的确很周全,那……这又是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瓷瓶。
长生仿佛一个毫无感情的解惑工具人,“情欲丹。极乐蛊擅控情欲,顾寮主不能完全控制极乐蛊之前须得借助此丹压制极乐蛊。”
顾妙音并非不知好歹,从这三样东西的诚意来看,谢灵毓的确很认真在履行对她的承诺,她心里的防备稍稍褪去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真诚,“劳烦替我转告你家公子,东西收到了,多谢。”
长生神色微动,正欲开口却见顾妙音不在意朝他摆摆手,“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长生卡到喉间的话不自觉咽了下去,一时无言只能转身出殿,可脚刚迈出大门似又有些不甘心,壮士断腕般调头折了回去。
“顾娘子。”
顾妙音正盯着手中丹瓶出神,愣了愣,“还有事?”
长生一脸不自然,“山下夜宴,顾娘子若想快些了解苗域不妨去凑凑热闹。”见顾妙音一时没反应,长生又指了指她手中的丹瓶,“此丹有助于顾娘子功法大成,一天一粒,还请顾娘子莫要糟蹋公子一番心意。”说完,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蒙头冲出了殿内。
“……”
谢灵毓手底的人怎么好像脑子都有点不太好使?
顾妙音起身,刚走出大殿滕娘便迎了上来。
“贵人可是要回摘星阁?”
顾妙音看着手里的丹瓶,犹豫片刻后看向滕娘,“听闻山下有夜宴?”
*
两刻钟后,顾妙音换上一身灰褂大衣,及腰青丝盘成道士髻,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狰狞獠牙的山神面具出现在护山大殿前。
滕娘听说她要去夜宴很是开心,原本还想替她梳洗一番,但她嫌麻烦拒绝了。滕娘便给了她一只鬼面,说是参加苗域夜宴的规矩。
护山大殿前,丈高的篝火照亮了人间夜幕。
晚宴已经开始了,丝竹欢呼声甚嚣尘上,与宫廷夜宴诸多繁文缛节不同,苗域的盛宴热情奔放许多,年轻男女在火舌前扭动着妖娆的舞姿,他们放声歌唱纵声大笑,这一刻天地规则无拘。
顾妙音带着面具,刚钻入人群,便被一群面具人拉着围着篝火转圈,她原本想挣脱,但奈何拉着她的少女太热情,不仅围着她转圈还对她贴身热舞。
“别紧张,打开你的身体。”少女以为她害羞,热情朝她眨了眨眼,“跟着我,就像我这样,踢踢腿。”
顾妙音被她逗笑了,学着她的样子踢踢腿,似乎是被人潮感染了,又仗着带着面具没人认识她,顾妙音跟着少女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偶尔喝口果酒,顺带吃个果子。
“向我们伟大的山神献礼。”
人群涌动,长锣轰鸣。
“快!轮到我们敬酒了。”身边的少女高兴地又蹦又跳,连手都在颤抖。
“噗。”顾妙音吐了一个果核,四处看了看,“敬什么酒?”
少女拽着她往人群的钻,“给你面具的人没告诉你,我们要给山神大人敬酒吗?这可是别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殊荣,不过……比起给山神大人敬酒,我更想给主上献酒,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这个命。”
“主上?”谢灵毓?
少女脚步一定,眼睛忽然发光,指着人群最高处,“快看,主上!山神保佑,我的心被击中了,真是!怎么做到的,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这么迷人。你看他的嘴巴,是不是比任何情蛊都诱人?”
“……”有没有这么夸张?顾妙音顺着少女指的方向看去。
蓦地,她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见人群高处,谢灵毓一身湛清苗褂,额头、耳朵、脖间都挂着繁杂细闪的银片花钿,宽直的肩上挂着缀满花鸟银饰的披肩,与大晋文人喜好的深裾不同,谢灵毓今晚穿的面褂长裤如灯笼状堪堪露出细白的脚踝,少年单腿弯曲,挂在脚踝处的银链不时在空中摇晃。
顾妙音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不管前世的谢灵毓,还是之前的谢灵毓,骨子里都有世家大族的圣兰端庄,如天上月皎皎不可侵。但今晚的谢灵毓似乎格外不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纵情声色,少年郎艳独绝,孤坐在万人之上,眸光撩人眼底清冷,篝火星辰都作了他的陪衬。
身旁少女看着这样的谢灵毓简直不能自持,难掩兴奋拽着顾妙音的胳膊,“这辈子要是能知道主上的唇是什么滋味就算是死都值了。”
顾妙音转过头,暗暗腹诽,值什么值?告诉你是腥的你也不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