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水牢,长生脸色阴沉转头去了通医庐舍。
刚走进院子,迎面便撞见老医师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没一会儿便又响起苗千机歇斯底里地哭喊声。
老医师看见长生,满是遗憾地摆了摆手,“红绸的大人的伤贯穿肺腑,我看是不行了,就看小巫大人可有灵丹妙药了?”
长生也是医者,自然知道老医师这话只是说的委婉,实则已经下了判决,他拱手道谢,“有劳。”便不再多言,推门进了内屋。
苗千机背靠着门,听见身后有动静,顿然哭得更大了。
长生觑了她一眼,淡淡走到床边,撩开红绸身上的蚕被,两指刚摸上脉象嘴角便抽了抽。
“你们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他若无其事瞥了苗千机一眼,直起身靠在床帐边。
红绸眼睑微动,轻声笑道,“就说这招唬不了长生。”
苗千机嚎了半天只挤出两滴泪,她也不觉尴尬,指着长生,“就说你没良心,冷心冷肺,要是我躺在这你肯定也是这般无所谓。”
长生冷眼看着她,“若是你,我尚且不会复脉,直接抬出去。”
“你!”苗千机被气到了。
红绸看向两人,“怎么好好的又闹起了别扭?”
苗千机撇过脸,有些负气,“谁跟他闹别扭?”明明是长生突然变得很奇怪,也不好好搭理人。
长生并未解释,沉默了片刻便道,“说正事吧。”
接着,他便将今日一上午的见闻都说了一遍,关于苗千机那部分就自动屏蔽了。
闻言,红绸和苗千机都陷入了沉默,她们原本以为月眠只是和巴潘勾结,没想到还有个滕娘。
“我们该怎么办?”苗千机最先打破沉默,目光在红绸和长生之间游弋,“如今都已经水落石出了,难道不该告诉公子吗?”
红绸沉默,其实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长生摇头,“还不是时机。”
苗千机怔然,没想到连长生都倒向了顾妙音,她仿佛不认识般看着长生,“你也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仙仙?哪怕瞒着公子?”
长生想了想,摇头道,“我是因为相信公子。”
有极乐蛊在,公子定是知道昨夜梅林之人是谁?可他依旧纵容这一切发生,说明公子是相信顾妙音的,公子信谁,他便信谁。
苗千机转头看向红绸,“你也是这么想?”
红绸点头,“我更有理由不是吗?若非仙仙那一箭,我恐怕没命坐在这与你们相商了。”
苗千机轻叹了一声,笑道,“也罢,我们难得在一件事上这么统一,便赌这么一回。”
长生,“今日女君可有与你们联系?”
红绸摇头,“从那日见过之后便再没有她的音讯了。”
长生,“女君定有她的用意,我们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红绸点头,“我和阿苗刚刚已经商议好了,我打算假死遁出苗域,亲自去西寮一趟,我与西寮寮主曾有故交,或许他能听我一劝。都是族人,我亦不想刀剑相向造成无谓伤亡。”
苗千机看向长生,“借着送葬之名,我会去东寮,你知道的,我是从东寮出来的。”
长生皱眉,“你们……”
红绸眼中湿润,抬手握住苗千机的手,“我和阿苗心意已决,若是用我们这两条命能救回东西两寮五万人命,我们亦死得其所。”
长生转眸看向苗千机,忽然又想起月眠在水牢中说的话,喉间好似有刀片划过。
苗千机不懂长生的晦涩,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若非有几成把握我们也不会如此冒进,在我们回来之前公子就托付给你了。”
长生想说什么,看着眼前两人相握的手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轻点了点头,哑声道,“保重。”
*
“扑哧——”
蓝蝶闪着荧光,沾着苗域的初雪摇摇晃晃入了京安。
太极殿。
夏侯步履匆匆,铁甲寒光推开宫殿大门。
寒风呼啸,夹着雪花吹醒了正在龙椅酣眠的天子。
“主上,有急报!”
司马昱眼睑轻颤,狭长的凤眸微挑,蓄着比肃冬还冷的寒光幽幽看向夏侯。
“谁的?”
夏侯神情谨慎,小步走向玉阶,捧上一双蓝蝶翼。
“月眠?”
司马昱看了一眼,眼睑微垂,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翘弧。当初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回京安便是因为还有月眠这一步棋。
从月眠贪图修合的骨血,他便看出此女绝非善类,于是在月眠返回谢灵毓身边之前,他给月眠一个承诺,若她决定背叛谢灵毓时,司马皇室可助她一臂之力。
等了这么久月眠迟迟没有消息,司马昱还以为自己这步棋下错了,总算该来的都来了。
夏侯将蝴蝶翅膀凑进烛台,橙色的烛光透过羽翼,偌大的玉石地砖上慢慢浮现出文字暗影。
司马昱站起身,细细看过便摆了摆手。夏侯还沉浸在信里传达的内容,直到司马昱不耐点了点案面,夏侯才如梦初醒,将蓝蝶羽翼扔进烛台。
“主上?若月眠说的是真的,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谢灵毓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定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司马昱睨了他一眼,冷笑。
夏侯顿然语塞,“主上?末将哪里说错了?”
司马昱随手拿起另外两封密信扔在夏侯身上,“凑巧前几日崔承礼传来密信,胡人入境,发现桃源踪迹,如今月眠又告诉孤,谢灵毓在西境苗域,你若是孤,你会去哪?”
夏侯哪知道,郁闷地抓了抓脑子,“这不全凭主上喜欢?”
龙吟、虎贲、神起一共三军,想都去也不是不行,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司马昱盯着烛台,眸光深深,“凭孤喜欢?此言有理。”
他笑了笑,墨玉般的眸子亮起零星碎光。
夏侯愣了愣,瞧主上这模样已然是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