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道宗。
内门。
“来了来了。”
“剑帝,年仅十七岁,神话强者?开玩笑吧?他会不会是被夺舍了?”
“王师弟,你道法都还给师父了吧?元神与躯体之间乃是天地造化法则,怎么可能被人夺了?”
“赵师姐,你这就不对了,人死如灯灭,灯灭方可重新点...理论上,这夺舍也不是不可能啊。”
“噫,朱师弟,你道法也还给师父了吧?”
“怎么说,师姐?”
“元神躯体两分离,便是仙人眉间生,躯体化作金刚物,仙体方可时降临。
这是说,渡劫之时,你只有经受住了考验,躯体能够同样在渡劫之中获益,转化为金刚不坏之物,这样你的元神才能返回身体,否则是不行的。
按照师弟这么说,那漫天仙佛也不需要降临了,直接夺舍不就可以回到人间了吗?
哪里存在躯体能不能容纳的问题?”
“额...”抬杠的一名道士哑口无言,他深吸一口气,向着身侧道姑浅浅作揖,“赵师姐说的对,是我肤浅了。”
赵师姐笑道:“我们修道之人,需要心平气和,顺其自然,剑帝这般的天才,也算是应劫而生。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乱世之中,风云汇聚,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天才人物。
只是呀,我们也需要庆幸,因为这人物是在我们大周阵营,而不是在犬戎,否则可是一大灾祸。
你们可都别酸了。”
“是,师姐。”
“他来了。”
长殿外,孤桥上,北地冬雪飞扬。
少年牵着黑马,一步步走上了这北地的道宗。
北辰内门弟子分列两侧。
出来相迎的是酒剑仙,他被剑帝救过,此时恢复了,便是主动出迎,远远一拱手,笑道:“白宗主,别来无恙,里边请!”
夏极点头,把黑马交给了一名上前的道宗弟子,随着酒剑仙往山门里走去。
两旁弟子纷纷抬头,好奇地注视着这位剑帝。
他脸庞还年轻,但长发却花白,一双眸子平静如古井,对万事万物再无理会,好似站在那里却又不在那里,好似风雪沾身,再一看却道他就是风雪。
北地与昆仑毕竟隔了许多距离,众弟子也只是听过剑帝的名,听过昆仑道宗封山后,那宗主之位莫名其妙地传给了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具体细则,则是无人知晓。
望着那剑帝与酒剑仙师叔的背影,一众内门弟子都忍不住感慨。
“好年轻。”
“可是那一身气度,就是大高手的气度...”
“他是怎么练到神话境界的?”
“额...”居然无人知晓。
良久才有一个包打听类的弟子开口小声道,“白宗主受过一次重伤,被江南一位渔女救了,两人喜结连理,只可惜那渔女后来被犬戎天恒关押,死于一场大火之中...
白宗主一夜白发,独回昆仑,因为他当初入师门时曾在昆仑不可道殿,对着群仙玉像起誓说此生只诚于剑,如此违背了誓言,昆仑七子便要他当众认错,承认自己不该娶妻,只是他不认错。
不认错,他就被惩罚在不可道殿面壁思过,一过半年,待到南蛮神话趁机强攻昆仑时,昆仑七子之首无奈之下请他出了殿。
随后...就是你们都知道的事了,他与孟木鹿只拼了一招,那位南蛮神话就吓跑了。”
“他这样的人,其实只要点个头,走个形式就可以了吧?”
“对啊,太假了吧?就因为这个,他被关了半年?”
“白宗主...他就连形式也不愿承认。”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极于情的那一类神话吧...这样的人,我就在古书上看到过,但没想到还真有。”
“极于情...然后,独坐山巅看遍春华,阅遍夏空,又观秋雨,然后悟道?”
“包打听,那白宗主才十七岁,总归还要再娶妻吧?”
“嗯,我觉得是这样...不过我说,你们别觉得自己有机会,魏师姑已经回来了。”
众人沉默了,百花榜上的黑蔷薇,天才符兵师,曾经画出一道“斩山符”,而闻名整个北辰,可谓是整个道宗的符箓师前五,未来的潜力更是不可限量。
...
...
“白贤侄,这位是魏澜。”
“魏澜,这位就是为师之前与你说过的白起。”
左朝辞已至半步神话,宗主风范一览无遗。
只不过,他的措辞就比较有趣了,他没有称呼白宗主,而是称呼的贤侄,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昆仑那无名老道的偷奸耍滑之道。
昆仑封山二十年,等到重新开山,这名声早就掉没了,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间行走继续去宣扬昆仑的名声,那么时间还有谁比剑帝更合适吗?
这一位年轻的神话会掀起多少风云,谁都能猜到,而每一件事,都会被冠以“昆仑道宗宗主”的名声。
他相信自己只要点破这一点,白起心底肯定生出疏远。
但他现在不说,因为他希望魏澜能和剑帝之间发生点什么,到时候再说。
白起十七岁,钻研剑道,无暇顾及生活里的一切。
魏澜二十岁,自己的关门弟子,天才符兵师,世事洞悉,无论什么任务她都能安排地井井有条,令人放心,但她从来自视甚高,便是李家的提亲她都回掉了。
如果这两人...
此时,他说完之后,便是遣人斟茶,趁着这安静的时间,他悄悄打量着两人。
剑帝看到魏澜时,确实愣了一下...
如果换成任何人,他都不会发愣。
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着夏宁的气质。
可魏澜却不同,她神色慵懒,姿仪妩媚,眉心一点朱砂,交领黑色襦裙罩着那绝美的身体,自己未入门前,她只顾着轻轻地缓缓地拨弄着茶水上的浮沫,自己入门后,她才抬起头,点点头,这只是礼貌使然,其后还是藏着冰冷和陌生。
听到左宗主介绍,她才露出讶然之色,眸子里对自己的好奇多了一点,好似在说“你就是剑帝?”
剑帝微微点头,也算是回礼。
魏澜微笑起来,似乎在说“你好”。
夏极有些愕然,因为从始至终,对方没说一句话,只是通过眼神与微笑在传达意思,他心里有些奇异的触动。
左朝辞:“在我们北地,都是符箓师配合剑客一起行动,符箓师为剑客量身打造符兵,一旦交锋,剑客在前,符箓师则在后方提供援助,而我这位不成材的弟子就是我北辰予以和你搭档的符箓师。”
夏极愣了下,终究还是摇摇头,表示他不需要。
他要去战场搜集阴煞之气以修复太阴瓶。
太阴瓶完全修复了,其中酝酿的太阴之气是救涂山宁宁不可或缺的一半。
他自然不需要一个累赘。
哪怕这个累赘,有点像涂山宁宁。
左朝辞脸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贤侄,我知你心中执念极强,然而我北辰之所以派遣魏澜随你,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天才的符箓师,并无其他意思。”
夏极还是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的面色变了。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因为,那黑蔷薇做了一个所有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动作,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在左脸颊上缓缓地割了一刀,这一刀算是毁了容。
左朝辞一拍桌子,怒道:“你做什么?”
黑蔷薇不理他,抓着匕首,平静看着对面的少年:“魏澜一心追求符兵之道,如果我的容颜让白师兄感到了为难,那么就毁了吧。”
她手掌一翻,匕首又往另一边割去。
夏极怎可能让她再割,一步踏出,身形就已经到了魏澜面前,抬手就往那匕首抓去。
魏澜把匕首往后一别,一双眸子静静看着面前少年,轻声道:“剑帝看不起魏澜的符兵之道,那魏澜就让你看一下。”
在这一别的时候,她左手一张金色符兵已经贴在了那平平无奇的匕首把柄上。
“小心了。”
匕首从后转前,斩向夏极。
夏极也不出剑,只是手指一点,那匕首便完全粉碎了,碎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铁片,向着地面而去。
眼见就要落地了,那金色符兵忽的燃烧起来,坠地的铁片忽的浮空凝固。
魏澜平静地手掌回覆,那玄空的匕首碎片竟然连接了空气,形成了一把外围镀着金色光泽的长刀。
夏极左手一拍执魔断剑,剑鞘旋转,挡在了那一击上,剑鞘粉碎,执魔剑与那碎裂之匕被动地进行了第二度撞击。
叮。
原本就断了三分之一的执魔剑这次是彻底粉碎了。
夏极面色冷了下来,而魏澜也刚好收起匕首,她又抓出一张金色符箓跑到夏极面前,微微仰头,“把剑给我。”
她神色很倔强,“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一个符箓师,而不是一个花瓶!”
两人眸子静静对视,魏澜竟然丝毫不让,她左颊还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脸,那一刀割的并不浅。夏极一松手,任由剑柄被她抓去,然后看着这道姑从手中取出了一道金色符箓贴在剑柄,符箓燃烧,执魔剑所化的碎片竟然纷纷凝聚起来,其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重新束缚在了一起,算是修复了。
魏澜把剑递还给了少年,“呐,好了。”
夏极接过剑,他双指在剑身上抚过,到了剑尖,屈指一弹,剑做龙吟,满室皆寒,果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魏澜轻声问:“那么,白师兄,魏澜是否有资格与你搭档了呢?如果你觉得魏澜的容颜,还让你难堪,那么魏澜可以彻底毁了这张脸!”
说着话的时候,她神色平静,手掌翻覆,匕首再次往右脸颊割去,似乎这张脸不是她的一般。
夏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魏澜妩媚地笑了笑:“白师兄同意了?”
夏极点点头,他总觉得这魏澜的气质与宁宁很像,甚至体型,脸型,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五官却是不似,宁宁那时候是慵懒,但魏澜却多了几分倔强的英挺之气。
在座上的左朝辞这才舒了口气,否则局面真的是彻底僵化了,他此时才急忙道:“魏澜,快去疗伤。”
魏澜却是一动不动,微笑道:“师父,疗了做什么,这脸就毁就毁了吧。”
“快去。”
“不。”
啪啪。
夏极忽的直接点了面前少女的穴道,以左手护住她左脸的伤口,看着左朝辞,那位宗主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差人去取愈合的膏药。
片刻后。
黑色如同啫喱牙膏般的膏药敷在了魏澜的左颊伤口。
左朝辞道:“白贤侄,实在抱歉,魏澜她性子从来都很倔...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也并非你的错。”
夏极看着这张脸庞,忽的脑海里浮现出大周历212年夏天的那一幕。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涂山宁宁。
似乎也是这般的倔强。
她倔强地喊着“我不许你来妖族,你如果来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弟弟!”
两人面庞略有重叠,或者是说气质在这一刹那产生了记忆里的共鸣。
夏极忽的愣了愣...
他忽的意识过来自己有些异常,这是...心魔的种子?
不对,自己从未真正产生过心魔,即便是之前的祝融,他也是毫无感觉,但此时这是...动念了?
动念不是动心,也不是喜欢,更不是爱,但却是破开心防的一把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可不能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而分心。
只需这魏姑娘的伤势恢复,自己再想办法,以秘法来恢复她的伤疤,那么因果一空,这事儿就结束了,到时候自己还是独自行动,相信这魏姑娘见识到了自己的冷漠,一定会知难而退。
就在想着的时候,一旁忽的传来惊呼声。
夏极看去,只见那膏药下依然在流出鲜血。
“怎么可能,黑玉膏能使得伤口恢复如初...怎么会没用。怎么可能?!”
魏澜被点了穴道,静坐不能动,但眸子里却充满了倔强。
左朝辞解开她的穴道,“你...”
魏澜淡淡道:“老师,我已经学会了符兵中的咒兵之术。”
左朝辞:...
他急忙看向落地的匕首,那匕首之间果然有一丝有一丝隐晦的惨白色纹理。
“魏澜!你疯了吗!怎么会用咒兵匕首割向自己!你这是...”
水落石出,众人顿时沉寂下来。
咒兵是采一丝阴煞之气入符箓,其中工序复杂,只需半点疏忽,便是无法完成。
但魏澜完成了,她还用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这位已经毁容半边脸的黑蔷薇静静看着少年剑帝,“白师兄,能介绍一下你的力量吗,我需要对你有所了解,然后才能量身打造你需要的符兵。”
夏极看着那一张似是永远不会愈合的脸颊...
魏澜:“亦或白师兄还觉得魏澜不配与你搭档么?”
夏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