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中城的临时行宫,是原本的城主府改建的,既然南晋的“正统皇帝”已经来了,那城主只能乖乖让出自己的府邸,自己再去找其他住处了。
行宫内,白皓川坐在一把崭新而华贵的龙椅上,龙椅是以黄金为主体打造,在椅背、扶手上总计盘踞着九条五爪金龙,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在龙目处嵌着闪烁的青色玉石。椅子上铺着一张棕色的毛垫,那是由金狮的绒毛缝制的,这一张毛皮垫子的价值,大概可以抵得上一位普通南晋百姓一辈子的收入。白皓川坐在这张厚实柔软的毛垫上,还总是觉得没有建邺城皇宫内那张垫子舒服。
眼前的白皓川身穿明亮黄袍,面容有些不健康的淡黄,眼窝则有些泛黑。毫无疑问,这位皇位被夺、历经劫难的南晋皇帝,也是被折腾的心力憔悴。
那一对原本桀骜尊贵的眼眸,现在则充满着怨毒和凶光。
他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喃喃嘀咕道:“就要开打了,神庭总不见得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他也知晓这一次战争中神庭的帮助对他有多么重要,若是神庭那边出了乱子,自己手下这些人马还能顶得住自己弟弟的进攻么?
“本来还想借神庭的手收拾掉这些尾大甩不掉的世家,没想到现在寡人竟是要仰神庭鼻息。”白皓川心中自语,脸上浮现一丝嘲笑,而后咬牙低声道:“不过只要神庭能帮助我复国,我便还是南晋的皇帝,假以时日,终究要肃清掉这些能够威胁到皇权的家伙。”
神庭高坐云端,士族根系庞大,自己明明是南晋的皇帝,九五之尊,却要处处考虑士族的利益与颜面,还要在神庭面前低声下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明明自己计划成功,便可叫神庭士族两败俱伤,将大权握在手中,真正的站在南晋的顶点,再无阻碍,睥睨天下。
但谁成想这霍家竟是叛神者后裔,竟然利用了自己的精心谋划,又有天行者插手,徒生变数。
这是寡人的过错么?这明明是个意外!寡人何错之有!
那霍家都是叛神者余孽,隐藏了上百年,实在是狡猾可恶,才让寡人看走了眼!
同样的错误寡人不会再犯第二遍,只要再能回到皇位,灭掉那个痴心妄想的白皓岳,自己便还有机会,将这南晋的大好江山都收进寡人的指掌间!
白皓岳他懂个屁!只怪当年那奇毒不够猛,没有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被他给毒死!
还有谢七,本来你爹谢承运救活了白皓岳,坏了寡人的事,就已经足够寡人杀了你,但寡人不计前嫌,对你给予厚望,任你为御龙军统领,封你为皇族守护者,你他娘的竟站到了白皓岳那边,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谁才是皇族正统你看不见么?
念你在寡人被白皓岳囚禁时帮寡人求过情,到时我也留你一口气,但寡人要挖了你的眼,挑了你的筋,让你当一条听话好狗!
“白皓岳。”白皓川眸露阴戾,手指掐着龙首,用力得仿佛要把龙目扣下来一般,他带着恨意道:“我的好弟弟,我就知道你觊觎寡人的龙椅,一直都是!寡人念着母后死前的遗言,留了你一条狗命,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给你锦衣玉食,还给你那么大的信任,让人成为了受人敬仰的亲王,而你竟是给脸不要脸!你也配当皇帝?不过是被叛神者利用的傀儡,这皇位在你手里,皇权也迟早要被蚕食干净,只会丢我白家的人!”
白皓川自
顾自的骂了一会,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内侍,现在什么时辰了?荆家林家的人还没打探完消息么?”
过了片刻,竟是没有人回应。
白皓川恼火道:“内侍呢?来人!人都去哪了!”
但是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四名内侍,此时竟无一人搭话,白皓川先是恼火,而后惊疑,紧接着便有些浮现惧意。
敌人总不见得已经打进皇宫了吧?
白皓川心想没有这种可能啊,行宫四周遍布荆家和林家的高手,白皓岳的人怎可能悄无声息就杀到自己的寝宫,那寡人的内侍都死哪去了?
白皓川快步走到门前,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把手,但下一刻他的手突然僵住。
他听到了声音很轻,但频率很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正迅速向门口靠近,白皓川浑身一寒,连退数步,神经紧绷的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脚步声一停,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陛下,荆空瑜求见。”
白皓川悬着的心一下子跌进肚子里,他急促喘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子,语气生硬道:“请进。”
大门打开,荆空瑜两手空空站在门外。
白皓川瞥了一眼,门外除了荆空瑜,竟是再无一人,他问道:“你可看到寡人的侍从了?”
荆空瑜面无表情,平淡回应:“回陛下,为了您的安全,我将他们先调走了。”
“为了寡人的安全?”白皓川心生疑惑,随后带着怒意道:“既然是为了寡人的安全,怎么皇宫附近不留人呢?白皓岳那逆贼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万一有敌军刺客混进来可怎么办?”
“陛下担心的没错,所以我这不是亲自来护卫您了么。”荆空瑜如此开口,并迈步走进了寝宫内。
白皓川没有察觉到异常,还满意地点头道:“你实力已经踏入玄极上境了吧?你是荆林两家中最强的人,你来守护我倒也是理所应当,至于上阵杀敌的事情,最好还是想办法让神庭去做,我们的人,少死几个才好。”
说完这句,荆空瑜已经来到了白皓川面前五步远,点头应道:“陛下说的是。”
白皓川问道:“对了,刚刚神庭那边究竟生了何事?地动山摇的,可是敌军派人来了?”
“不是,是有一位天行者去了山上,与林珏司命交手过招,而后又登塔面见了韩甯。”荆空瑜说完,轻轻吐了口气,目光看向了白皓川的面容。
“天行者?天行者跑去神庭,怎么还和林珏打起来了?哪不成是叛神者那边的天行者?”白皓川疑惑地自语一声,而后抬头看向荆空瑜,此时荆空瑜站的离他很近,面容平静,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莫名的冷漠,白皓川心中升起一丝寒意,他问道:“神庭可有消息传来?”
“有。”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他们不想再插手此间战事。”
“什么?”白皓川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面色一变,惊呼道:“你说什么!?神庭不想出手了?这不可能,他们明明答应了要帮寡人夺回皇位,他们怎能言而无信!这是为什么?”
“这已经是事实。”荆空瑜平静回应,目光下移,看向了白皓川的脖颈。
“神庭在想什么!就算他们不帮寡人夺回皇位,可白皓岳身边那些叛神者余孽,他们也不管了么?!”白皓川心头慌乱,急的咬牙切齿,他气急败坏说道:“若是没有神
庭帮助,我们如何应对白皓岳的进攻,仅凭你们荆林两家的人肯定是不行啊,要不寡人亲自去找神庭谈谈。”
“已经来不及了。”
“那该如何是好?神庭怎么会突然变卦,难不成与那天行者有关?这...我们先准备撤军吧,同时再和神庭联络,不能坐以待毙,一定会有办法的。”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白皓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心头的慌乱,让他忽视了荆空瑜眼中的杀机。
荆空瑜漠然道:“陛下不必惊慌,我已经想好与白皓岳谈和了。”
“谈和?”白皓川气得笑了出来,他摇头道:“胡说,白皓岳岂会给你和谈的机会,他一定会求追猛打到底的。到时战败,白皓岳是绝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再把我囚禁起来,也不会再给我机会逃脱了。至于你们,更是要被杀头的!”
“不,他不会再囚禁你,我们也不会被杀头。”荆空瑜手指微动,声音低沉道:“白皓岳,现在只想要一件东西。”
“怎么可能?”心头惊慌的白皓川,此时才清晰感觉到荆空瑜的异常,他怔然问道:“什么东西?”
“你的头颅。”
白皓川只觉眼前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只是速度太快,自己没能看清。
眼前景象霍然清晰,白皓川看到荆空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还有一滴猩红的鲜血从剑身上滑落,坠在剑尖上,又滴落到了地上。
白皓川的视线顺着那滴鲜血向下移动,再也收不回来,在眼前还有光影的最后一刻,视线才突然不受控制的急速翻转,他看到了后方那座金光闪动的龙椅,和自己那飞溅着鲜血的无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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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颈中喷出的现需溅湿了黄袍,也溅到了龙椅上,其中有一滴落在那龙首上嵌着的青色宝石上,染红了龙目,也如一滴血泪,从龙目垂下。
......
雄兵卸甲,战马卸鞍,刚刚武装起来的数万人军队,现在又解除武装准备返程。
虽然白忙活了一趟,但又有几个人愿意打仗呢,能收兵回家当然是再好不过的。那些普通士兵笑着整理行囊,庆幸自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作战,同时也在小声议论着敌军怎么这么轻易就投了降。
在中军大帐中,五大士族的主事人都面容复杂的站着,其中霍振霄眸子闪烁,面色阴沉。
荆空阳在大帐的正中间...跪着,双手撑着地面,额头下低。
林家家主也跪在地上,区别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脑门直挺挺的插在土地上。
白皓岳坐在案后,盯着荆林两家的家主,谢七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案上那个楠木匣子上。
白皓岳手掌伸向那个比人头大一圈的匣子,却在中途又收回了手,他轻轻吐了口气,而后突然道:“你们都出去。”
几大士族对视一眼,拱手退出,而霍振霄犹豫了片刻,也兀自摇了摇头,拱手退了出去。
“你带着他们两个,也先出去。”白皓岳没有回头,但谢七知道这话是和他说的。
谢七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匣子,点了点头,带着两位请罪的家主走出了大帐。
白皓岳手掌落在了那个匣子上,并没有急着打开。
他就这样按着匣子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自语道:“皇兄,也许你没有错,你只是太傻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远远还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