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的手情不自禁抚上了镶嵌在书架深处的玻璃棺材。
他有种预感,小老头在身后,也在眼前的这幅棺材里。
小老头不知何时已靠近了罗文,他走路没有声音,是用飘的。
穿过罗文的身体,飘进了眼前的玻璃棺材中,钻进了棺材里与他有着相同面目的人身上。
他消失了,而玻璃棺材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示意罗文退后,打开棺材的划盖,从书架里钻了出来。
他就是小老头,换了一个不同的身体,他现在表现的活灵活现,从未像现在这般充满了生气。
跌跌撞撞走向摇椅,间隙还摔了一跤。
罗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下意识想去扶,小老头却摆了摆手:“别紧张,这具身体已经很多年不用了,有些生疏而已。”
他爬了起来,在摇椅上躺下了,不是很熟练的摇晃着。
他看向罗文,罗文才发现他这具身体的眼睛虽然同样苍老,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浑浊,反而很清澈。
他对着罗文揉了揉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你长这幅模样,不如我年轻的时候。
“不过也是,你们鳞人的一生跳过了风华最美的青年,也就没几个好看的。”
说完他悠闲的躺好,随意摊开手,一本旧书就从书架上跳出来飞向他,他翻开旧书,上面的文字变幻着,而他逐字逐句的查阅:“你叫罗文。
“嗯,还有很长一段未知的记载,有很多人把你当做棋盘正在博弈……
“我查不出来具体都有谁。”
小老头合上了书,那双眸子里流出金子般的威严:“但也无所谓,我不需要知道都有哪些人。
“我不愿意你成为棋盘或是棋子,我想来还有这个脸面。”
罗文不理解。
他和小老头认识,却好像也没那么熟悉。
所以他道:“为什么帮我?我又该如何回报你?”
罗文问的还算隐晦了。他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将希望寄托在陌生人特别是陌生的强者身上,委实太过于鲁莽了,罗文的理智让他无法安心。
“为什么?”小老头则重复了一句。
他没有看罗文,而是突然讲起了一个故事。
他说:“我叫肖恩,一个土生土长的普拉亚人。
“数千年前,我和普拉亚的每一个人一样,浑浑噩噩的生活着。
“我那时候还很年轻,是个书虫,就住在你现在住的地方,你现在用的那张老书桌就是我留下的。
“我那时候没有名气,梦想是当一个学者。一天的食物是一个烧饼,每天黄昏会去城外的小河提一桶水放在阁楼上,我吃住就是这些。
“这并不精彩的生活就是我的全部了。然而事实上,普拉亚人是没有自我意志的……
“我们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记忆里有着虚构的快乐和苦难。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整个普拉亚的人们也只是木偶,一个高明操纵者手中的木偶。
“我只是浑浑噩噩地重复着这个高明操纵者要我做的事,把放在阁楼小屋里老书桌上的几本杂书读了一遍又一遍,读了一千年又一千年,却永远不会去找新的书看。
“因为普拉亚的繁华本就是虚构的。在外界,你们将这里称为死灵之城,因为城中根本就没有活人,全都是死灵。
“每一个死灵都被普拉亚藏在幕后的高明操纵者赋予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和一个虚假的性格。
“我那时候也一样,读书,还是读书,每天都掰着指头等待着成为学者的那一天。
“这一等……就又过了千年而不自知啊!
“这就是所谓地普拉亚人,我们认识不到自己,我们的一切也都是假的,每一个人都做着固定的事,不老不死却不自知,共同组成了整个普拉亚城白日里繁华的表象。”
罗文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身上的魔服紧紧贴着背上的皮肤,黏黏糊糊难受至极。
小老头肖恩的述说显得平平淡淡,罗文却从中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普拉亚城。
他在脑海中竟真的填补出一个年轻书虫的模样,每天都在读书,想要成为一个学者,他读了一千年,可来来去去总是那几本书,而他读着、读着,想要成为一个学者,于是一千年又过去了,而他还在读着那几本书而不自知……
现在是午时,阳光正好,罗文扭头望向书馆之外,看到人们来来往往,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恍惚之中,罗文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是了,他在前几日来书馆时,书馆外经过的也是这些人,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罗文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此时正午的阳光又苍白又冰冷。
他竟然在一个没有活人的鬼城正常生活了近半月时光!
小老头肖恩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拨开书架上的杂书,从书架深处取出一个木箱,木箱上还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他不知从哪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木箱,捧着木箱中的玻璃盒子坐回了摇椅。
玻璃盒子里是一本保存极好的书,罗文曾经见过,上面是一些孩童天真的涂鸦。
小老头幽幽述说着:“所以我至今都不懂得她到底是何时觉悟的,又为何会爱上还是傀儡的我。
“那一天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在普拉亚城中,她的剧本、我的剧本,这些都是写在我们脑海深处的东西,而我们就是男女主角,该怎么哭、该怎么笑,我们好像都懂得。
“每一个月,我们就会将剧本重复一次,她看不上我,从城里的富人区就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她上了马车,就成了阔太太,而我还是那个爱而不得的穷小子。
“等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就都忘记了这件事,她又回来了,我们聊着天,然后她继续看不上我,还是那辆马车从富人区驶出来,她上了马车,成了阔太太,而我还是那个穷小子。
“数千年来,我们就将这个故事重复了无数次,而自己却永远认为这是第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