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费里南侯爵愿意和自己慢慢谈,张帆稍稍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才能瞬间接住那已飞到半空的陶瓷茶杯。
这杯子要没接住掉地上碎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从花园旁边冒出两百刀斧手把自己剁成肉酱。
“能有机会和大人简单聊会天,也真是不容易。”张帆抬眼回望花园内的风景。
“张将军是稀客。”费里南侯爵微笑着说,“又是查理侯爵亲自推荐给莱因哈特王子的得力干将,未来必是前途无量,能来找老夫闲叙,自是欢迎之极。”
“是么?”张帆笑着摇摇头,“以晚辈所见,在下更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啊。”
“此话怎讲?”费里南侯爵有些疑惑地问道,“山庄有哪里款待不周,让张将军有此误会?”
“没有没有,山庄上下待客以礼,服务周到,让人感觉宾至如归。”张帆咧开嘴笑了,“只是晚辈在军中落下的一些坏习惯,导致这臆想症又犯了而已。”
“臆想症?”费里南侯爵先是一怔,继而有些讶异问道,“张将军不妨说说,老夫还是认得几个医术颇为高明的医生的。”
“哈哈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在战场呆习惯了,没事就喜欢胡思乱想。”张帆这样笑着,继而话锋一转,指着花园旁边的一座二层小楼,“比如前面那座小楼,真是一个绝佳的狙击位置啊,如果是我,就会在二层的窗后布置一名神枪手,这样就能掌控整座花园的情况。”
费里南侯爵闻言身体僵了一下。
“山庄内也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张帆瞄了一眼站在身边倒茶的仆人,笑道,“想不到就连仆人也是艾德莱德卫戍区的退役特战兵。”
正在倒茶的仆人身体也僵了一下,杯子里的水不小心满出来了一点,急得他赶紧拿毛巾来擦。
“怎么看出来的?”费里南侯爵呆了片刻,失笑之余忍不住好奇,“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军人的气质是掩饰不了的,这仆人倒茶的姿势太不专业,这样的水平能在山庄呆着就是奇事,而且这衣服也不合身啊,是临时换上的?”张帆笑着说,“他的食指有一处老茧,那应该是长期握枪扣动板机磨出来的,当然如果大人非要说拿茶壶倒茶也能磨出这些老茧,那就当我没说。”
“哈哈哈!”费里南侯爵大笑起来,“但是这些也只能说明他是军人,又从哪看出他就是艾德莱德卫戍区的退役特战兵呢?”
“这个更简单。”张帆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是大人您告诉我的。”
“我?”费里南侯爵愣了,“我什么时候……”
“能在此时此刻站在旁边听我和大人说话,除了侯爵府卫队队长,我真的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张帆微笑着看着倒茶的仆人,“我说的对不对?”
那个仆人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小了,老夫的格局小了。”费里南侯爵摇摇头,“卢克,你先下去,把楼上的人也撤了。”
“大人……”卢克有些迟疑。
“我和张将军有些事要谈。”费里南侯爵手指敲着桌面,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把周围的人都撤下。”
“是!”卢克躬身领命退下。
这一次,花园内就剩下张帆和费里南侯爵两个人,至少可见范围内是这样。
“初次见面,张将军大才,令老夫叹为观止。”费里南侯爵展现出一派爱才惜才之情,“张将军他日若愿为我所用,老夫必开门相迎。”
费里南侯爵这是客套话,因为他知道对方是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王子的人,虽然在明面上双方还没撕破脸,但是私下里谁都知道费里南侯爵和查理侯爵以及莱因哈特王子之间,必是你死我活。
既然如此,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的人,又怎么可能被费里南侯爵所用?
“不用等到他日。”张帆坐直身子,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投靠大人您的。”
安静。
费里南侯爵喝茶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盯着张帆的脸看。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张将军,你说的是认真的吗?”费里南侯爵面带狐疑。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见大人?”张帆反问道,“那么大人,你刚才说的又是不是认真的呢?”
费里南侯爵一直盯着张帆的脸看,他浸淫莱恩政坛数十年,自认为看人的眼光一直不差,但是他发现自己此刻竟看不透眼前这位年轻人。
“张将军是不是忘了?”费里南侯爵转动手中杯子,一脸平静地说道,“死在张将军手下的莱恩前任财政大臣和巡警队总巡长……是我的人。”
“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
“死这样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换一个我来,难道不值得吗?”张帆笑了笑,“而且这样做,也可以让大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我留下深刻印象,不是吗?”
好家伙,自己的左右手被对方说成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费里南侯爵却并不生气,颔首说道:“我手下能替换他们的人多得是,像张将军这样的人,才是万中无一。”
“恕老夫愚钝,张将军如今深得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王子器重,怎么突然选择来投靠老夫?”
“因为我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张帆咧开嘴一脸天真的笑,“而这个‘价钱’,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王子给不了。”
价钱?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王子都给不了?
费里曼侯爵皱着眉头:“虽然老夫不想妄自菲薄,但是此两人都给不了的价钱,老夫也无能为力。”
查理侯爵和莱茵哈特王子都不能满足对方的条件,费里南侯爵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有能力满足。
“不不。”张帆摇摇头,看着费里南侯爵,“放眼整个莱恩,也就只有大人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哦?”费里南侯爵也被勾起了强烈的兴趣,“张将军不妨细说,让老夫看看什么是连查理侯爵和莱因哈特王子都出不起的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张帆笑眯眯地说。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费里南侯爵愣了一下,拿起茶喝了一口后,笑吟吟地说道,“那张将军应该去找莱恩大公才对……”
“莱恩大公年老多病,在位时间不会太久。”张帆摇摇头。
直接在费里南侯爵面前说他堂兄莱恩大公命不久矣,胆子也是够大。
但是费里南侯爵并未表现出不悦,反而继续笑吟吟地说道:“那张将军也应该去找莱因哈特王子,他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可惜莱恩大公并不这么认为。”张帆摇摇头,并不认可对方的说法。
“哦?此话怎讲?”费里南侯爵一脸微笑,似乎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
“莱因哈特王子成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完全是因为家族排位,而不是他自身的才能。”张帆解释说道,“在我看来,莱恩大公对这个侄子的品行也并不认可,不然也不会疾病缠身之际,仍迟迟不愿确立他王储的身份。”
给予王储的身份,不仅要考虑继承人本身,还要考虑继承人的下一任继位者。
“莱因哈特王子虽子女众多,但多是与情人姘头的私生子,莱恩大公怎会放心将王位最终交到这样一群人手上?”
“但是莱因哈特王子有查理侯爵辅佐。”费里南侯爵笑道,“未必就不能在登上王位后,成为明君。”
“所以我只能来找大人您呀!”张帆也笑了起来,“查理侯爵与莱因哈特王子二体共生,莱因哈特王子若登上王位,首辅必然是查理侯爵,轮不到我这个外人。”
“大人您说是不是?”
花园内响起两人一阵大笑声。
“和张将军讲话不用拐弯抹角,真是爽快!老夫许久未与人如此痛快地交谈!”费里南侯爵拍拍手,“来人,上酒!”
话音刚落,旁边的绿植后面立刻有仆人快步走上来,将桌面的茶具撤下,换上醒好的红酒,加上几碟下酒的小吃食后,躬身退下。
“张将军年纪虽小,野心可一点也不小。”费里南侯爵亲自为张帆倒上一杯酒,有些感慨地说道,“老夫和张将军同样年纪时,还在堂兄身边当一名小小的跟班书记官,真是后生可畏啊!”
“大人谦虚了。”张帆拱手说道,“莱恩百姓人尽皆知,大公素来体弱多病,经常是大人您代为处理政务,这可不是一名简单的书记官所能胜任的。”
“都是些抄抄写写的杂事而已。”费里南侯爵一笑而过,“不像张将军所做,过的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
“文人的笔,有时候杀伤力远高于武人的枪。”张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即便我誓死为莱因哈特王子效力,功劳终究盖不过查理侯爵的地位。”
“所以张将军就想换个地?”费里南侯爵笑了,“但将军怎知老夫就一定会接你?一下得罪莱恩两重量级人物,老夫这代价可也不轻。”
“呵呵,一山不容二虎。”张帆笑了,“他日若是莱因哈特王子登上王位,首当其冲的就是大人您。”
“而卧虎之榻,岂容他人鼾睡?晚辈敢说第二位被清算之人,就是劳苦功高的查理侯爵,不知道大人您信不信?”
“哈哈哈——”费里南侯爵放声大笑。
“再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张帆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晚辈作为查理侯爵推荐给莱因哈特王子的人,估计也是不得善终。”
“所以来投靠大人您,不是晚辈想来,而是晚辈迫不得已不得不来,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活路啊。”
“贤侄言重了。”费里南侯爵满面红光地又帮张帆倒满酒,“早日弃暗投明,老夫得一良将,可喜可贺!”
这一句“贤侄”,意味着事情成了。
“干杯!”
张帆举杯一饮而尽,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用了那么多成语,终于将这老家伙忽悠住了。
看来和埃尔文的对稿子没有白练,老头子都喜欢文绉绉的这套。
下一步,就该驱虎吞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