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转折,倒是让明史一滞。
明史心下诧异极了,这温将军,胸无点墨无脑子吗?
他方才说了这半天,声情并茂,是极为可怜的。
那围观的百姓都叫他说得动容流泪,怎么偏这温将军,反其道而行?
是故意而为之,还是身为武将,不懂官场之道?
明史认为,别是前者便好。
若是前者,那说明他遇到了劲敌,那人的担忧,也是情有可原。
若只是后者,那倒是不必担忧,随便应付即可。
明史被温玥转移话题询问,他是抬手拭去莫须有的泪水,如实回答温玥:“我老母还被乔家父子所囚禁着,我尚且不知老母下落,便想求着温将军刀下留人,待我问出老母下落,再杀了这对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父子也不迟。”
没有老母下落?
笑话,他可是聪明绝顶之人,乔家父子那点小把戏,如何瞒得过他。
且不说当年乔家父子盯上他家田地一事,本是他自导自演。
老母区区藏身之地,他如何不知?
乔家父子不会真以为,每次带他去见老母,蒙住他眼睛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吧?
围观百姓一听明史解释,立时啜泣声响起:“这明军师,是个孝顺的。可惜上天无眼,让他被乔家父子糟蹋,耽误了大好前程。”
“若不是乔家父子从中作梗,只怕明军师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了。”
明史听着身后惋惜声,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吐槽。
他家境贫穷,想要上京赶考,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早就知道自己无缘上京赶考的,所以便策划了一切。
做乔家父子的军师也是极好的,他借着乔家父子之名,赚得可谓是钱袋鼓鼓。
只是他聪明,行事作风极为低调和隐蔽,从未叫乔家父子起疑。
温玥坐在高堂之上,只见她轻讽一笑:“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真话。”
明史听到这话,心头一咯噔,佯装不解:“将军,小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将军若是觉得小民欺瞒你,大可派人一查,便知。”
百姓们自认为比温玥更懂明史。
见温玥有心为难于明史,他们皆朝温玥看去。
只是目光触及神明之姿的温玥时,他们又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般简单。
明史是为乔家父子办事,身不由己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到底是乔家父子手中一把刀。
这些年来,明史为乔家父子,可是做了不少事。
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包揽,做过之事,都是不容忽视的。
温玥眉眼低垂,嗜血冰冷的紧锁明史,“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将人带上来。”温玥这话落下,她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明史,“你不承认不要紧,本将军让你心服口服,让你无处遁形。”
明史心头一颤,隐生不安。
眼前人,似乎真的深不可测,叫他捉摸不透。
很快,一个白发苍苍,被照顾得很好的老妇人便被带上公堂。
明史一见那老妇人,直接当场愣住。
他的老母,不是被藏得好好的吗?
这个初来岭南之地的温将军,又是如何得知老母下落的?
难道说,早在几个月前,圣旨下达至岭南之地后,温将军的人马,便已悄无声息的进入岭南之地,开始对岭南之地进行天翻地覆的调查,而今是收网之时?
一想到这一层关系,明史便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他方才的所言所言,无疑是跳梁小丑行径。
“母亲。”
“明儿。”
母子相见的画面,在不知情的百姓眼中,无疑是感动人心的。
被囚禁多年的明母,终于能走出那囚禁于她的地方,见到她的儿子,与其团聚,她心下别提多高兴了,抱着儿子感动得老泪纵横。
明史却是不如明母那般高兴,他满腹心事,内心惴惴不安。
若是他想的那般,现在是温将军收网之时,那他能逃过一劫吗?
他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能继续藏在阴暗的角落不被发现吗?
似乎,不清楚。
“明老夫人,有些东西,还需你老人家过目。”温玥适时出声,打断明家母子二人的团聚,她迎上明史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将东西送过去。”
明史听到这话,心中不安越发扩大。
看着那离自己与母亲越来越近的东西,他明白那便是他的罪证。
那些罪证,要呈给老母,让老母过目。
明史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他是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下:“将军,何至于如此?你要我招,我招便是,别为难我老母。她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明母一听明史这话,再联想自己这些年来被囚禁之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将军?
明母朝堂上望去,见堂上坐着一个神明,正庄严肃穆的望着她。
信佛的明母一见神明之姿的温玥,当即身躯一颤,她忙跪下:“菩萨,我儿之错,乃是我这做母亲的没教导好。求菩萨给我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愿带儿受过。”
明史跪在一旁,他不愿明母为他承担一切,他当即出声:“母亲……”
“你给我闭嘴!”明母却是不让明史说话,她一声吼了过去,而后继续看着温玥,“请菩萨可怜可怜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明家八代单传,不能无后啊!”
明母也不知道明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她只是央求温玥:“纵然他该死,也请菩萨大发慈悲,让他为我明家留后。”
这是她作为母亲,唯一所求。
明史跪在那里,整个人颓然无力,耷拉着身子。
温玥居高临下的看着求情的明母,一字一句道:“老人家,你明家不会绝后。”
明母以为,这是温玥饶了明史一命。
可这话落到明史耳里,便是另外一层含义。
明史知道,事已至此,他活不了。
“老母……”明史唤了明母,他挪动身子面朝人,朝其磕头,声泪俱下地说:“是儿子不孝,是儿子对不起您,儿子无法为您送终,反倒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母看着跪自己,给自己磕头的明史,如何不知这是儿子在跟自己道别。
心下悲痛万分,明母哭得肝肠寸断:“是我连累你了,是我连累你了……”
明母这话说了,她突然朝高堂之上的温玥看去,一改那慈母样,“你要我儿命,你枉为神明,枉为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