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渐黯,金乌东升,晨光透出天际,霎那漫步万道金芒,照耀在大地上,气势磅礴。
这一天,正是牡丹宴会举办的日子,东雷皇宫中的牡丹照耀绚丽,绽放最美的身姿,配合着这奢靡的盛宴。
厚厚的红色地毯铺满了整个广场,妖娆的舞娘在场地中间随着乐声轻歌曼舞,裸露着雪白的纤腰,不断的飞旋旋转。
精巧的漆案一字排开,白玉盘中摆着珍肴美味,金杯银盏盛着美酒珍酿,娇美的侍女持壶倒酒,巧笑嫣然之间,令人不饮自醉。
层层玉阶之上,白面的千阙白面带微笑,姿态高贵的坐在上方,千夜离略坐在侧面的座位,斜靠在椅背,一手执樽,淡笑间已见尊贵优雅。
西辰皇后和太子安排在首座,太子因着身子孱弱,戴了遮阳斗帽,将容颜遮去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丁点肌肤在外,显示着病弱的姿态,皇后的眸光不断流连在周围的牡丹上,热切的看着那一株株名品牡丹,赞不绝口。
清歌和御天乾坐在为下人安排的座位上,一脸余味的看着这满堂的宾客皆欢,那些个大臣带着女儿,纷纷上去不断的和西辰皇后,太子照面,那样子,简直就是在热切的推销自家的女儿。
只可惜那太子不是在咳嗽,就是低着头吃菜,几乎是没怎么打量面前的人。
病得倒是很严重,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不过,等下也就知道了。
清歌端了杯酒喝了口,舒服的动了动舌头,入口醇香,回味甘长,这招待的东西的确不错,连他们这些下人喝的都是上好的桃花酿,可见东雷的确是下了本钱的,她一面品酒,目光在四处流连,恰好看见一个二品官员,带着一对双胞胎正往台上下来,有着几分眼熟,多看了几眼。
她的注视引得御天乾也多看了一眼,眯了眯深邃的双眸,又将目光移开了。
“那不是要和你和亲的那对双胞胎公主吗?”清歌余光瞄见他移开目光,用肘子撞了他手臂一下,抬着下巴往那边点着。
“不记得了。”御天乾顺着清歌所说,又看了一眼,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对这两个双胞胎实在没啥印象。
不记得了?清歌挑挑眉,这些个公主当初可是眼巴巴来和亲的,御天乾竟然不记得了?
看着她那双墨玉似的眼眸里满是寻味,御天乾眼中含着趣味,低声道:“怎么,吃醋了?”
吃醋?
清歌翻了个白眼,很不屑的说道:“吃醋就算了,来一个我赶一个,来一对我就踢一双,你想都别想。”
听了这话,御天乾的脸上带上了笑容,微眯了墨蓝色的眼眸,“当然,我岂是那些个女人可以肖想的,除了你,谁都不要想。”
他说着,就凑近了一点,旁边坐着的下人立即往旁边挪了挪,满眼疑问的看着他们俩。
那眼神,很直接,很明了的表示,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不要搞断袖啊,搞断袖也不要在我旁边啊,人家会误会我的……
清歌有点尴尬,低咳了一声,推开御天乾凑过来的身子,最近这御天乾没事有事都喜欢挨着她,手脚也多有不规矩,看来的确是憋的太久了啊。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每天上朝后都要忙到半夜才睡,御天乾都体贴她辛苦,没有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可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对这方面也是知道的。
有时间,得“沟通沟通”了。
想到这里,清歌摸了一下鼻尖,脸颊有点发热,将手上捏着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随便找了个话题道:“那千月公主怎么是大臣带着的?”
御天乾看着清歌的眼眸一瞬间水色浸染,两颊飘了些粉色,心里一荡,喉咙紧了紧,恨不得立即将她搂在怀中,可这周围坐了人可不少,只能将旖旎的想法收到肚中,满脸郁色的也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将目光移开,才将心神恢复了下去,开口道:“皇室用来联姻,将大臣的女儿封为公主送出去,很正常的,何况东雷没有公主,千阙白最大的女儿也才八岁。”
其实清歌刚才不过随便找句话,掩饰一下自己失神的样子,关于封大臣的女儿为公主和亲的事,她很清楚,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渡过了这个无聊又有聊的牡丹宴。
待宴会散去后,清歌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御天乾依旧是下人打扮跟随在她的身后,两人顿时化身成了一名公子和下人在宫内游看牡丹。
今日牡丹宴,外城开放给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员,此时到处都是赏玩牡丹的人,宫女太监们看见他们也不会觉得有异常。
一路走到花园中,清歌看着一处摆放着一盆紫红色,荷花形的大朵牡丹,眼前忽的一亮,三步两步就往前去看。
正巧那边也有一人急急走来,一不小心,就和清歌撞在了一起。
清歌扶着被撞到的肩膀,皱眉道:“谁走路这么不小心呢?”
那边被撞到的男子一脸皱得和包子一样,也是苦巴巴的扶着自己的肩膀,喊道:“哎哟,这可撞的我疼死了……”
喊得那个凄惨,好似不是走路撞了一下,是被人胖揍了一顿一样,惹得清歌暗地翻了个白眼,面色却十分不虞,“公子,不过一撞,男人撞一下,怎么会疼死呢!”
咦……
这声音怎么听的有点眼熟呢?
被撞的男子皱着脸抬起来一看,刚才苦巴巴扶着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摸着下巴开始围着清歌左转一圈,右再转一圈,脸也舒展开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喊道:“嘿哟,真是缘分啊,兄弟,又见面了!”
顿时清歌只觉得阳光灿烂,扑面而来,照得她两眼发黑,点头也非常“惊喜”的道:“是啊,真巧!”
只是事实巧不巧的,就只有天知道,地知道了。
不过清歌却知道,南宫汐这种爱热闹的人,哪里能不出现出现,观赏一下众多的牡丹花丛呢。
比起清歌的稍显淡定来说,南宫汐则满脸兴奋,乐得悠哉哉的指着那一株牡丹名贵品种“魏紫”,对着清歌喊道:“看看,看看,咱们兄弟这是什么缘分啊,欣赏的花儿都一个品味,要不怎么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清歌点点头,任他一个人说下去。
南宫汐果然不负期望,又自顾自的打量了清歌一眼,忽然伸出手捏着清歌下巴左右看一下,眉头皱的死紧死紧。
站在一侧的御天乾差点就要伸手去打掉他的手了,这个臭小子,竟然又占清歌的便宜,上次搭了清歌的肩膀,他就很不爽了。
结果南宫汐一下又放开了手,很失望道:“兄弟,你说你不带面具也就长成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个美男呢,这样也太难……嗯,太普通了一点!”
说真的,他还有点遗憾,那时候戴着面具的时候,他总觉得面具下的脸是很漂亮的,他的直觉一直很准的,看来这次,栽了。
清歌眼角抽了抽,这自来熟的家伙,她抬手擦了擦下巴,才开口道:“长相乃父母所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长相这种东西,即使能赢得喜爱,也不过是一时,人们更注重的是一个的品行和才华,否则就算长成了一朵花,脑残的话,还是没救,就像沐紫如。
南宫汐立即将清歌的话列为是自卑,马上好兄弟的安慰着清歌,“没事没事,你别自卑,其实也不是太普通,就是比我差一点,这天下啊,比我差一点的人多了去了!”
清歌忍住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实在是很想在那张自恋的脸上打上一拳,若不是等下要让他帮忙,她就不打算忍了,南宫汐这种自恋的家伙怎么会是西辰的太子啊!
南宫汐看清歌低头,以为她还伤心,伸手要箍着清歌,好好安慰一番,手刚一伸,御天乾眼一黯,立即往前一步走了上来,插一在两人中间,将那只手挡了过去。
南宫汐的动作一下僵住,手举在半空,看着这忽然插在他和清歌两人之间的侍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挺直的身躯好似一堵墙的挡在中间,将清歌的身子遮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这小身板,真是,太瘦了,像个女人一样的。
他想了一下,皱眉望着御天乾道:“这个,你挡在中间干什么?”
御天乾看都不看他,非常忠诚的答道:“我要寸步不离,保护公子。”保护清歌是必然的,还有就是免得某些人又搭在清歌身上。
寸步不离?
南宫汐低头看了看他和清歌之间的距离,的确有点寸步不离啊,他伸出头对着清歌道:“你这侍卫够忠心的,还真没离开你一寸啊!”
“是啊,是啊!”清歌应声,右手飞快的在御天乾的腰上掐了一把,瞪了他一眼,搞什么呢,这办正事呢。
御天乾咬牙忍着,回瞪过去,办正事也不能让他再搭你肩膀!哼!
还好南宫汐不知道是不是对侍卫寸步不离的保护很是认同和习惯,竟然也没在乎,转了个方向,和清歌并肩同行。
“对了,你上次就那样抛弃我一个人离去,怎么可以让我独自伤心,亏得我找了好久,差点就以为再也不能遇见你,还好上天让我们有缘分,又在这里相遇,”南宫汐一脸愤愤不平的责怪清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和情人在对诗,那个声情并茂啊,“对了,你怎么在这里的,也是被邀请参加牡丹宴的吗?”
清歌习惯性忽略他那些不太正常的话语,直切重点,回答道:“是的,不过这只是其一。”
“其一,你还有其二是什么?”南宫汐很快的就问了出来,直爽性格的人就是这么不藏话。
终于要到重点了。
清歌叹了一声,微垂眼帘道:“家中有冤情,下面的官员不给上报,想直面君王,可是我人小官轻,是朋友带着进来参加牡丹宴的,一直没有机会将证物递交给王上。”
她这么一个叹气,接一个叹气的,那眼神,那动作,把南宫汐弄得心忧忧的。
连御天乾都忍不住眼角抽动,看不出清歌演技这么好啊。
这是当然,要是做一个杀手连这些基本功夫都没有的话,那也太负盛名了,演技可是杀手必修课之一呢。
南宫汐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着清歌很忧伤的看着远方,平凡样貌的侧脸浸淫在阳光下,有一种淡淡的光晕在眼中流转,他不知怎么,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这个,兄弟,要不,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可以试试。”
清歌摇摇头,又有点希翼的看着南宫汐,“你的官职应该也不大,今日在宴会上并没有看见你,不要为难自己!”她说着,还抬手拍拍南宫汐的肩膀。
谁说他官职不大,南宫汐撇了一下嘴,忍住道:“来,把你的证物给我,我有门路,保证让你的东西交给东雷王。”
一听东雷王三个字,清歌嘴角微微一动,若说她开始还是怀疑南宫汐是西辰太子,那么东雷王三个字,她就能肯定南宫汐一定是西辰太子了。
若是东雷的人,称呼千阙白,一定会说王上的,这是一种尊敬,就好似青鸾的人叫清歌陛下,而不会是坤帝。
她想了想,还是没动作,“不行,那东西不可以给别人,别人转交我不放心。”
南宫汐听她这么说,想了一下,“我去给东雷王,我让别人带我去觐见,然后交给东雷王,好了吧!”
这么一说,清歌这次是从心到脸上,都笑开了来,从腰中掏出一个信封,小心的放在南宫汐手上,“这个很重要的,你一定要亲手送去。”
“好了,你放心了,我从不会欺骗兄弟的!”南宫汐拍拍胸脯,下了保证。
清歌和御天乾两人同时腹诽,不欺骗,你现在就是在欺骗!
信封一给南宫汐,清歌本次出游任务完成,和南宫汐转了两圈,对着几朵花评论了一下,日落余晖之时,南宫汐也拱手告辞。
清歌走时不忘说上一句,“这个要尽快交上去,以免夜长梦多,证据失效啊。”
南宫汐仗义道:“那是,我现在就去找那朋友去,今晚就给你搞定。”
清歌眉眼轻动,笑眯眯的道:“那多谢兄弟了!”实在是太感谢!
夕阳西沉,晚霞渐黯,白日里琉璃绚烂的皇宫在夜间换上了璀璨宫灯,
一轮明月洒下万缕银光,辉映着皇城灯火辉煌。
夜间皇宫的戒备比起白日里还有森严,但是在黑夜的掩饰下,也无法阻止那闪电般的动作。
两道身影飞快的纵身而出,月色拉出细长的薄影,在夜色里深深浅浅着变幻,犹如鬼魅一般不可捉摸。
起跃纵身,飞闪游离,不消一刻钟,清歌和御天乾已经潜入了东雷王居住的游龙殿门上的屋檐上。
一个小宫女端着一杯空茶走出来,清歌手腕一动,草丛里发出簌簌的响声,小宫女吓得一动,连忙转头往外看去,两道黑影已经飞一般的从打开的门中穿了过去,挂在了殿内的大梁之上。
殿内灯火通明,四周布满了宫灯,将所有的事物和人都照的清清楚楚。
下方正有两个人在交谈,一人是又变成风吹得倒的西辰太子的南宫汐,还有一人,就是东雷王千阙白。
清歌微笑着对御天乾眨了一下眼,白日里两人故意和南宫汐偶遇,目的就是要利用南宫汐的身份送了这封信,今夜他们来,便是要确定,南宫汐究竟会不会来送信。
清歌不会自大的以为凭着两面的缘分就可以将南宫汐差遣,就算南宫汐不是个睿智敏感的太子,也不会是个笨的,至少从他掩饰身份和身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南宫汐说了几句话后,就将白日清歌给他的信递给了千阙白,然后说身体不适,要早点休息,就退了下去。
不错,到底没让她失望,也担得起她今天忍受他那自恋的举动了。不管南宫汐究竟是凭着兄弟义气,还是有别的想法,总之这信送到了也就万事大吉。对于信的内容,清歌是一点都不担心南宫汐看过了,信的内容实实在在的就是一封申冤书,不过,那也只是在一般人的眼里。
御天乾早就让大雍安插的奸细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和千阙白联系了,千阙白看到的信,就是一封御天乾要求和他联手的信。
而且这信里,还附了一个玉佩,玉佩上也有结盟的暗语。
待南宫汐走出去之后,千阙白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在门前看了看,才走到书桌前坐下,将信封撕开,从里面倒出一块玉佩,看了一眼后,眼里光芒一亮,飞快的将手中的信展开,一行一行的对照读着。
随着将暗信解开,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和熹,眼底的阴郁慢慢的散开,被一种欢喜的情绪所代替。
反复读了几遍后,才将信放下来,把玉佩拿在手中反复的摩挲着。
“千夜离,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这样架空我,我还能在你眼皮底下和大雍有联系,说你惊采绝艳,也不过如此!”千阙白轻松的靠在椅子上,白皙的脸在烛光下有着一层莫名的喜怒神色,高举了玉佩看的十分的入神。
他自登基后,就被千夜离架空,几乎是个没实权的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用心,一点一点的培育自己的势力,终于到了今天,能和大雍联手了。
只要有了御天乾的助力,他在内部联合,千夜离被击垮,那是指日可待。
那时候,他就是真正有了实权的帝王了。
想到以后坐在金銮殿上,再也没人对他的意见置若罔闻,当面附和他,背地里去找千夜离商议这种情形也不会再有,他就觉得胸口一种无比的轻松感。
他就这样靠在椅子上,两手握着玉佩,好似那权利现在就已经全部回归到了手上。
清歌伏在梁上,对着御天乾打了个手势,还要看下去吗?
再等一下,信上还写了别的。御天乾无声的对了个口型。
还有别的?清歌点点头,又静伏了下来。
御天乾既然说还有别的,那就一定有。
两人趴在上面,好似和梁柱结为了一体,静谧的等待着。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千阙白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拿起信再看了一遍,此时才自言自语道:“木龙珠?御天乾怎么会提出要这个东西……”
他这么念了一句,又收了声,摩挲了一下信后,将信纸折好后,放在了座位后一个暗阁里,把玉佩贴身收藏着,踱步走出了屋内。
接着有宫女进来,将屋内的灯都吹熄后,方退了出去。
清歌这时才朝着御天乾动了一下眉梢,低声道:“你提出要木龙珠,万一他没有呢。”
“无所谓,只要知道他有没有就够了。”御天乾说完,忽然眸光一动,一把压着清歌低下身来。
这里的灯光已经全部吹灭,除了从窗棂透来的一抹白月光外,四处都是阴暗的。
宫女和侍卫的脚步声已经渐渐听不到的,而此时,下方的门传来了微小的一声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