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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又是一日。

花儿灿烂,随风摇摆,杨柳细摇,婆娑生姿。

寝殿内,御天乾握着清歌的手,趴在床沿边小休一会,忽而觉得手掌中的小手似乎动了一动,他马上从半睡半醒中醒了过来。

汶无颜说了今天清歌会醒过来的,所以他一刻都不敢休息,刚才看着看着清歌的容颜,不小心睡着的,大概是这些天是在是太累了,伸手掐了一下眉间提神,可不能再睡下,万一错过清歌醒来就不好了。

睁开眼睛盯了半个时辰,手指,眼皮都没有半点动作。

他眯了眯眼眸,觉得嘴唇有些干,记起一天都没有喝水,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再看一下,清歌的嘴皮也有点发干,他去倒杯水来给她润了一润。

从床沿坐直了身子,慢慢的抽出手来,却突然一下被葱长的手指反抓紧。

“怎么,不愿意牵我的手么?”

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不是很大,却是那样熟悉,那样的动听,那样的让人激动。

御天乾的眼内带着满满的温柔和狂喜的激动,抬起眼看去,一直昏迷的人儿此时正睁着眼睛,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一双紫色的眼眸嵌在白润的面上,灿烂的褶褶生辉,如同全天下最漂亮的宝石全部聚集在这一双眼里,御天乾眼色暗了暗,复勾起唇角,反握住她的手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真好,清歌醒过来了。

“那当然。”清歌坐了起来,嘴角勾着笑道,“我那天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你的封印解开了,身体一下承受不来倒下来,睡了几天。”非常轻松的将原因说了出来,御天乾的面色很是自然。

上次她在悬崖旁强行冲破了封印,身子也是承受不了,现在也就是封印解开了,突如其来的一下果然是太突然了。

“拿镜子看看。”清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这次冲开了后,脸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御天乾摇头笑了笑,站起身来,镜子放在隔壁的梳妆台上,他跨步走到另外的房间,迈步到了铜花梳妆台前,看着满桌的首饰和珠宝,女子真是爱美,沐宗烨特意将清歌安置在这里,还送了好些装饰用的东西。

笑意方绽放在薄薄的唇角,却突然一下子怔住了。

他走到梳妆台面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他都不记得了呢。

好似上一刻清歌醒来,然后对他说了要什么东西。

“陛下,你站在这边做什么?”正一脸愣意,一身淡青色的汶无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对着御天乾说笑。

“让他给我拿镜子去,拿了这么久。”寝宫内的清歌闻言便笑着答话了。

御天乾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对,刚才清歌是说要拿镜子的,一手将圆形的镜子拿在手里,大步走了出来,与汶无颜对视了一眼。

那眼眸里面的凝重,直接掉到了汶无颜的心里。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这些年相处,对御天乾的脾气也是知道的,刚才进来的时候,他看到御天乾站在梳妆台前,眼眸里是带着疑惑的。

拿个镜子哪里需要那么久。

不好,看刚才的样子,陛下身体里的遗毒已经开始慢慢往外扩散了,这样下去,保不定清歌就会发现的。

递了个眼神给汶无颜,御天乾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将东西递给清歌,笑道:“稍微慢一点你就抱怨了,要是等我老了,你还不嫌死我。”

看他的心情很好,清歌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老了,我也一样老了。”

一手举起镜子放在眼前,照出里面远山黛眉,凝雪肌肤,这一次倒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只是这眼睛。

果然封印解开了,她的眼睛也是紫色的了,和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这眼眸的颜色漂亮是漂亮,可是走出去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族圣女了,为了到时候去神秘岛不引起这边人的反感,我给你配了药,可以暂时将眸色改变,异能也同样会封印住。”汶无颜边说边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清歌。

望着那浓浓的药汁,清歌看了御天乾一眼,他走过来坐在床头,将她搂在怀里,语气轻柔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要我用内力,才能完全封印住你的力量。”

既然是这样,清歌也不反对,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黑发黑眸的人种,一下弄成这紫色的眼睛,她自己看着也很不习惯,更何况她对那异能根本就没兴趣。

若是自己紫色的眼睛给西辰这边的海军看到,会照成什么样的反效果真是难以估计,怎么选择都是封印的好。

想到这里,清歌接过药汁一口闷了下去。

“我的清歌真厉害,不用哄,这苦药就喝了下去。”御天乾宠溺的亲了一下清歌的额头,眉宇间温情荡漾如一趟趟流波动人心魂。

“哪有那么娇气,又不是小孩子了。”清歌好笑的看了一眼他,这真是奇怪了,以前她又不是没有喝过药,值得御天乾像哄小宝贝一样的哄着她么。

不过心里到底是暖暖的,有人这样疼着自己的感觉真好。

一手攀在御天乾的脖颈上,吧唧对他也亲了一口。

温情脉脉的画面,却让汶无颜眼角有些发酸,他接过药碗,悄悄的退了出去。

靠在御天乾的怀里,清歌想到要去神秘岛的事,开口问道:“这边的船只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事,御天乾也认真了起来,手掌抚摸着她的秀发,缓缓道:“路线看好了,船只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五天之后我们便可以出行。”

“那就好。”清歌动了动身子道,“对了,刚才你说要用内力辅助我封印,会不会耗损你的内力啊?”

好似很随意的一句问话,却令御天乾的身子一僵。

清歌眉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抬头盯着御天乾的眼睛。

“不过三天而已,你对我什么时候这么没信心了!”御天乾低头一笑,眼底都是不满,似乎清歌问这样的问题是打击了他的自信。

淡淡的看着他的表情,清歌眼眸闪了闪,不在意的笑笑,“当然不是。”

窗外的阳光如同一块块闪耀的金子,照的柳绿花红,好一个多事的夏天。

得知清歌醒来后,沐长风和沐宗烨,南宫汐,南宫洁都过来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沐宗烨将玉玺的事情和南宫汐说了,他这次总算没有装成那病歪歪的样子,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看到清歌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别别扭扭的,不太习惯兄弟一下变成姐妹这种巨大的变化,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没什么不一样。

倒是沐宗烨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夜王之前每天都守在这里,怎么你醒了之后他还未过来呢。”

一听到千夜离的名字,清歌眼眸淡了下来,他对她的心思,坦白的人人皆知,即便他不说一语,不发一言,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眼睛只有望向清歌的时候,才有真正的情感在里面。

本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南宫汐摸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也许是之前每天都守太累了,现在知道清歌醒来了,所以安心睡觉去了。”

这个解释,倒是说的过去,也没有人再追问,清歌醒来的这一件事情才是最欢喜的。

银白的月光升了起来,又圆又大的照耀着人间,洒落一地清辉,深蓝的苍穹上星子几乎不见,偶尔一下也是黯淡的目不可见。

喝下一碗汤药,配合着御天乾再次进行一次调息,清歌便在药效和内力的双重效用下沉沉睡去。

望着昏睡的清歌,长长的睫毛柔和的遮住她白日里亮闪的瞳眸,御天乾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发疼。

他今日里已经有好几次想不起清歌的事情了,那蛊毒的遗毒,没有内力的压制已经开始冲了出来。

这第二次输入内力之后,他会比今日忘记的次数要多的多,慢慢的将清歌抱在怀里,御天乾在那爱的让他心口发疼的眼睛,眉毛,鼻尖,唇上都轻轻的印上自己的吻。

橘黄跳跃的灯光下,墨蓝色的瞳眸里是一片片温暖的光色在跳跃。

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牵挂,即便是父皇和母后,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他也没有牵挂过,如今他有了她,便知道什么是情,为何有人为情一夜白头,生死不悔。

只要是清歌,他便什么都可以舍,这天下,这性命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好活着。

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的睡颜,像是要将她刻在眼中,如骨血溶为一体。

一夜好眠,当跳跃的阳光射进了屋子,清歌才转醒了过来,习惯性的一摸旁边的位置,触手的不是温暖精瘦的身躯。

手指抓了一把,清歌立即撑起身子看向一旁,昨日御天乾睡的位置是空的。

她抬头四处望了一圈,四处空空,奢华的摆设冰冷的散发着华贵虚浮之气,清歌突然厌恶的皱了皱眉,掀开薄毯下床走了出去。

汶无颜刚好走了过来,看到她头发未梳就走了出来,掩下眸中的痛色,笑道:“怎么,一大早就找陛下啊?”

“御天乾呢?”一听他话,看样子是知道御天乾去哪了,清歌当下便问道。

“摄政王找他商议国事交接去了。”很是轻松随意的回答,汶无颜将手中的药丸递了过去,岔开话题道:“来,我给你把脉。”

国事交接?明明不是说了等打了天族回来后,再将这些事一次性弄好吗,这四天后就要攻打天族了,现在交接国事,太急了一点。

她微有疑惑的跟着汶无颜走进殿内,坐在椅子上让他把脉。

汶无颜轻轻的将手指搭上脉搏,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一线,半晌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开口道:“换一只手给我看看。”

清歌也没说话,换了另外一只手让与他把脉。

又是一个半晌后,汶无颜紧紧的抿了一下嘴角,才放开了手,慢条斯理的说道:“无妨,再让陛下输一次内力后,这异能就封印住了。”

将手收了回来,清歌放下衣袖,淡淡道:“他给我输内力损耗的多吗?”

“多?不多,当然不多,陛下内力精纯,这世上几乎无人可比。”汶无颜立即答道,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扎好了衣袖,清歌抬头盯着汶无颜,缓缓笑道:“既然不多,长风其实也可以给我输内力的吧。”

汶无颜的笑容一下就有点僵,清歌这发现了什么吗?

“当然是可以的,可是前两次都是陛下输的,三次内力都来自一人,才有这个效果。”

“原来是这样,我还怕损了内力,毕竟四天后要去神秘岛的。”

轻巧的一句话,立即让汶无颜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这样,他刚才差点就以为清歌看出什么了,抹了一把额头,汶无颜站起身来,他有件事要和御天乾说。

“我去熬夜,等下端来给你喝。”

“好的。”清歌笑着点头,透亮的目光扫过他刚才一瞬间的放松,转过身往室内走去。

背对着汶无颜的清歌,方才面上的微笑慢慢的褪去,眼底一片冰寒。

日上中天,天色碧洗如翠玉,偶尔一片清风吹过,飘来一朵轻如棉絮的白云,点缀着干净清透的天空,又随着清风慢慢的飘远。

一道人影如同清风,飘渺无影的跟随着前面的浅绿身影,潜进了不可察觉的角落里。

推开紧闭的房门,汶无颜踏进了屋内,转身飞快的将门关上,不露出一点痕迹。

走过正厅,进到书房内,一道紫金色的人影坐在书桌面前,手中毛笔不断游走,似绵绵不绝,不留半点空隙。

桌上一叠又一叠的纸张,上面慢慢都是墨色的字体,可以看出他一直在不停的写着东西。

“她没看出来吧。”终于写完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御天乾将笔放下,抬起头看着汶无颜。

“没有。”汶无颜摇了摇头,走到书桌面前,低头望着靠桌侧的一堆纸张,顺手看着第一张纸,上面记载的是一些事情的年月日。

第一次见到清歌,天越城外五十里树林处,身穿黑色的布衣,头发以布条束起,脸上有易容的痕迹,面色发黄,营养不良,我想这是谁家的女孩,随便跑到这样偏僻的树林里,也不怕被人起了歹心卖掉,谁知道她比我还嚣张,竟然打了我的屁股,我当时想,等我回到天越,一定要将她抓起来好好的罚上一顿。

第二次见到清歌,她被人逼了打擂,被贺雪莹设计陷害,我看不下去,戴上面具,用北璃尘的身份去做她的队友,这一次,她还是穿着那套黑色的布衣,可是在我眼底,没有女人比她更漂亮,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一个魔咒,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

略微翻了翻,这些纸张都是记录了这样的事情,像是一本回忆录一般,每一次的相遇,清歌穿的衣服,梳的头发,说过的话,竟然都记得。

若不是对一个女子动心到了极处,怎会让冷心铁面的大雍乾帝记挂到这里的地步。

“脑中不空白时,就记一点,到时候就算记不得了,也能看看。”御天乾将纸收了起来,嘴角勾了勾,然后将刚才写好的一封信交给汶无颜,“这个,是遗诏,若我去了,你便把这个给她。”

皱眉看着御天乾手中的信,汶无颜的脸色十分难看,“你自己去给她。”

“随你。”将信封放在一旁,御天乾眉宇间蕴上了一股骤然的冷气,“天族那边调查的怎样了?”

“千丝楼那边传信来,天族五护法已经调查出来了,这么多年他们藏着,终于在这一刻去了结界,也遮掩不住信息了。”汶无颜飞快的把消息说了出来。

“洛星儿是水系护法,南疆疆主是木系护法,暗鬼是土系护法,另外还有两个是被封在结界之内,按天族的传系,金系的乃卓姓男子,火系的乃涂姓的女子,目前已知的是,岛上被封印的两个护法,至少有一个是维护暗鬼的,也就是说加暗鬼自己在内,五护法中有三系已经倒戈要对付清歌,另外,齐沉鱼当初背后的人就是暗鬼,而齐沉鱼的生辰与清歌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看来暗鬼的意思,是准备用齐沉鱼来糊弄所有天族人来成全他的野心。”

听到汶无颜的话,御天乾眉宇间的冷气凝结成了寒怒,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一拳锤在桌上,面色上青色斑驳,若隐若现。

汶无颜看着他的脸色,眉头皱的死紧,几乎要打成了结,踌躇了一下,才说出刚才才得知的一件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清歌好像已经有了……”

刚要出口否决汶无颜的话的御天乾一下就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汶无颜。

“虽然一个月不到,但是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汶无颜被他瞪得有点发毛,他称为神医,解不了天族古古怪怪的东西也就罢了,把个脉的把握还是有的。

“她有了,她有了……”御天乾喃喃重复道,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将他冲击的浑身禁不住的发抖。

脸上的神色也是变成惊喜和惊讶交错,怎么也掩饰不了那种初为人父的激动。

清歌的肚子里有他和她的孩子了,他要做父亲了。

和每一个期盼孩子的男人一样,御天乾心里都是激动,他坐在椅子上一下就坐了起来,双目光辉闪闪,对着汶无颜道:“清歌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她。”汶无颜摇了摇头。

“好,不告诉她也好,免得她担心。”御天乾若有所思的点头,“等我去了,再告诉她,这样她也不会伤心了……”

“对了,这个,你一定要给她,”拿起开始那封信,御天乾缓缓的开口道:“我去世后,大雍的国土一并并入青鸾之下,西辰的玉玺摄政王也会转交给她,这样,她虽然没有了我,以大雍,青鸾,西辰三国的国力也有足够抵抗天族你要护在她左右,她不太照顾自己,有些国事上的东西,处理的还不娴熟,你和长风多帮她,助她灭了暗鬼一众。”

汶无颜一下就呆怔住了,这……“你要把江山都给她?”

“一开始我就有了这个想法,要是她天族的身份被人发现了,统一之后,帝位就给她坐,只要她是一国之君,其他事情慢慢的也会消散去,现在,不过是提前了点,算我为她和孩子做的一点打算……”

御天乾站在阴影里,淡淡的光线从外面射了进来,照在他冷佞的面容上,将那一份男人的儿女情长在这光线的暗淡里展露的表露无遗。

他的声音很轻,淡淡的飘在空中,混杂着那些在光中起舞的灰尘,让人胸口如坠千斤重石。

统一天下,是御天乾一生的梦想,自小他便要让这万里江山于一姓之下,如今他知道,江山再美,于他,不如清歌一笑。

“你……”汶无颜低下头,喉中有些梗塞,都说冷心的男子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是烈火焚身,在所不惜。

“好了,今晚再输一次内力,她就好了。”御天乾脑中有些发晕,撑着桌子站稳了身子,低头笑了笑,“我想给孩子取个名字,好歹也是我的孩子。”

他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提起笔道:“要是男孩,就叫御重华,将来做个明君,若是女孩,就叫御欢颜,欢颜,欢颜,希望她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欢个狗屁,若是你死了,我就让他们和你一起陪葬去!”砰的一声巨响,将书房的窗户踹的裂开,一阵明红色的旋风卷从窗口卷了进来,一把拽住御天乾的衣领,狠狠的咒骂道。

清歌满脸的怒气,紫色的双眸中蕴含的熊熊烈火,几乎点燃了宝石般的双眸。

这?

汶无颜和御天乾面面相觑,怎么清歌从窗子那进来了。

御天乾眼底更是一片惊异,那刚才他们两人说的话清歌都听去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一把冲了过去,将汶无颜手中的信纸撕成一片一片,清歌全身气的发抖,将一把碎纸往御天乾身上一扔。

飘飘洒洒的遗诏就这样变成碎雪,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掉得御天乾满身都是。

挥手将落在脸上的碎纸打开,御天乾知道清歌是彻底火了,眼底的神色复杂交错,走上前伸手握着清歌的肩膀,焦急道:“清歌……”

“别喊我,反正我迟早都是要改嫁的!”一把打开御天乾的手,清歌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眼神里的怒意,绝对是不可饶恕。

御天乾不顾手被清歌毫不留情的手劲打的发痛,当即就横眉道:“我还没死你就想要改嫁!”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那是没有办法,可是现在听到清歌说他死了就要改嫁,心中那酸意就涌了上来。

这怎么可以,清歌是他一个人的,他无法想象别的男人抱着清歌的样子!

冷哼了一声,清歌眉头倒舒,又怒又冷,“你不是一心就要去死,再也不管我了!”

听到这话,御天乾是又气又急,他的确是准备好就这么死了,但也没有说过再也不管清歌了。

可是他死了,和丢下她不管也没有区别。

墨蓝色的瞳眸里是焦急的不行,又理亏,他知道清歌这样说是因为他瞒着她,若不瞒着她,她会答应自己给她输送内力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听到清歌要改嫁,他心内是不舍,是不舍的啊。

见御天乾闭口不说话,清歌是越发的气,胸中一口热闷的怒火将整个人都要燃烧了起来,“什么时候我在你们眼里是那么好骗的人了,说去了摄政王那里,竟然连串通一下都不会,难道我连这点头脑都没有了吗?”

从说商议国事交接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这么紧迫的时间,怎么可能还会去商量那个。

她便去让人到沐宗烨那一问,今天沐宗烨没在宫内,去宫外巡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知道不对劲了。

汶无颜和御天乾两人的关系那是亦友亦臣的,若是御天乾要瞒着什么,必定会选汶无颜来做这件事情。

果然她悄悄的跟踪,汶无颜熬了药之后,就回到了宫里。

屋内静悄悄的,两人对视互看。

汶无颜叹了口气,没想到清歌会在那句话上起了疑心,他本来是想去跟摄政王打声招呼的,可是御天乾不想沐宗烨知道以后,藏不住眼神给清歌发现了,谁知清歌比他们想象的警醒的多。

双手抱胸,清歌抬着下巴斜眼看着两人,脸色是青的可怕。

御天乾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去拉清歌的手,这一次,她没有闪开,只是面上的神色依旧很不好,苦笑着捏着清歌的手,开口道:“你肚子里有了孩子,我们两人二选一,当然是你留下来比较好。”

轻轻柔柔的话语,御天乾开始分析了利弊,这个时候他知道说其他的都没有用,清歌都知道了,还掩饰又能怎么样!

斜睨着男子的脸,清歌哼了一声,一双深邃闪耀的瞳仁在御天乾周身上下的扫瞄,那小火焰冒腾着,越来越浓烈,“你留下来的话,以后女人和孩子多的是。”

这话,可让御天乾脸色一黑,“你若是不在了,我还独活着干什么!”

至于孩子,不是清歌生的,他完全没有要的必要!

唰的一下转过身来,清歌眉宇间刚熄灭的火又燃烧了起来,“那你不在了,我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摸着她还是平平的腹部,清歌的眼底都是委屈和坚毅,目光无意的对着屋外一漂,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可惜,此时并没有人观察到这一瞬而过的眼神,他们的注意力都是其他的事上。

一句话,将御天乾震的全身发麻,是啊,他从没有想过,若是他不在了,清歌会怎样,她对他的心,一点也不比他对她的少上一分。

看着心爱的人一天一天的忘记自己,最后内力耗尽,毒发身亡,这样的事情谁也做不到。

屋外的气温是越来越高,渐渐日上三竿,蝉鸣鸟啼,烦得人耳嗡心躁。

室内的温度是渐渐的降了下来,没有了一开始怒气高涨,烈火燃烧的情形。

眼看两人就这样将事情说透了,汶无颜是又喜更忧。

喜的是御天乾总不是就这样静悄悄的死去,忧的是现在这两人的情况,就是一个拉锯战,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多说。

御天乾不会让清歌死,清歌不会让御天乾为了自己耗尽内力毒发而亡。

这两个人的心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把将清歌搂在怀里,御天乾在她的头顶吻着,“你舍不得我死,我也舍不得你死,那怎么办?”

磁性的嗓音压的极低,像是迷惑人心的低语,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情,清歌抱着他,两只手紧紧的不放开,“不管怎样,你也不可以抛下我一个人。”

“嗯,我……”话还在口中含着,御天乾雷电疾速的一下将清歌一掌拍晕,伸手接住了她的身子。

望着怀中人还带着最后一霎那不满和震惊的眉头,御天乾苦笑道:“我绝不会要你发生什么意外。”

汶无颜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眼底都是悸动,这,陛下是死了心要细声自己了。

他意外,又不意外的勾了下嘴角,情之一字,太过深奥了啊。

他突然很想知道,很想尝一尝,这样为了对方可以抛弃一切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滋味。

可是,望着御天乾脸上的神情,他又觉得,不知道……也罢。

光看着他们,他就觉得折磨了,若换了亲身体会,他不敢想像。

“再去煎药过来,傍晚时分,我就把本源全部输给她。”将清歌抱到了床上放好,御天乾声音如同磐石一般坚毅不可移。

他不管了,等她醒来后,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就算……改嫁也好。

只要她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傍晚的景色总是美到了极致,橘色将天空染的如同一副辉煌壮丽的画卷,带着壮烈的美,也是黄昏将逝,余晖不再的凄凉。

花容静静的走在千夜离的身后,小嘴抿了又抿,终究开口道:“主子,你真的要将这个药给青鸾女帝吗?”

他手中拿着一个白玉的瓶子,拽的紧紧的,好似什么绝世的宝贝一般,动作谨慎又小心。

“你开始在外头,没听到么?”千夜离的脸色在余晖中也成了一片橘黄,整个人好似从天下走下来的仙子,突然在尘世染了上俗尘,两眼里都是三千情丝的余韵。

听到了,怎么没听到,就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气愤。

方才他和主子一起,打算去找汶神医问一点事情,结果一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就是青鸾女帝。

结果听完了以后,主子就回来,让哥哥拿了这个药出来。

他虽然是不清楚要这个药做什么,那女帝不是有乾帝救了么,这药要不要都不要紧了吧。

“主子,你这里面的药不多了,若是给了她,那你怎么办!明儿个可是十五了。”花容翘着嘴,不甘心的开口道。

千夜离笑了一笑,淡淡道:“让你拿着,就拿着,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语气淡淡的,可里面的严厉花容可是听的出来的,当即拉下脸,不甘不愿的跟着,心底却骂死清歌,个红颜祸水,迷得主子颠三倒四的,不马上回东雷夺皇位,在这陪着她。

哼,真是讨厌,女人真讨厌。

一脚踏进园内,汶无颜正端着熬好的药过来,看见千夜离过来,带着些意外道:“怎么,有事?”

“我这有瓶药,是莲华公子当初为我治长乐膏时配置的,你看可以用给她吗。”

这个她,大家心照不宣的知道是谁。

汶无颜挑眉惊道:“那快给我看看。”

这个时候,即便是一丁点的希望,他都不会放过,何况这还是莲华公子配置的东西。

扇柄一动,花容是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好拎着药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颗在手心,汶无颜将药丸往旁边的墩子上一放,接过药丸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眼底一惊,又掰开一点放在嘴中尝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化如彩虹。

千夜离心中也是忐忑的,盯着他的神色道:“如何?”

“这个,这个有天族的灵力在其中。”汶无颜喜得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了,这真的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他仔细的分辨了几下,激动道:“是的,是的,这些药的分量和我的想法一样,基本也差不多,但是里面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天族的灵力。”

这股灵力温和平整,就好像是纯阳的内力,但是和内力又不想同,它存在于药丸之中,不散不灭,吞下去之后灵力才会顺着穴位而行,保护受损的筋脉。

一般中了长乐膏的人,要不就选择一直依赖长乐膏活下去,要不断了之后,心脉会受损,十年左右也会因为心脉耗尽而亡。

千夜离一直无事,都是因为莲华公子这些年一直都在为他配置药丸,保护心脉。

眼见得到了汶无颜的肯定,千夜离飘荡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想到这个护着自己的心脉,那么对清歌的筋脉也有作用。

“这个,你有多少,一颗对于她来说不够,一次起码要四颗才能够用!”汶无颜想到出现这么一样东西,别提多激动了,这样一来,陛下和清歌两人就不用做这种二选一的难题了。

可是他高兴了,花容却是怒得吼了起来,“你要四颗,我主子这里就剩下了四颗了,他每个月不吃这个心脉就会发作吐血的!”

沉浸在高兴中的汶无颜被这么一吼,立即缓过神来,面色有些尴尬。

是啊,他都忘记了,现在莲华公子已经变成了暗鬼,对汉人是深之刻骨的痛,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配药给千夜离。

而这药吃完了,千夜离每天都要受着耗心之苦……

“无妨,把药都给他。”千夜离淡淡的勾起朱红的唇,开口道,这后一句话是对着花容说的。

“不,给了他,主子你怎么办!”花容把药放在身后,大声的抗议,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他才不要呢,这四颗都给了那个女人,主子以后怎么办。

汶无颜也觉得有些难办,可他不会轻易放弃眼前的希望,满脸希翼的望着千夜离,“若是夜王今日能救急,以后我汶无颜就是肝脑涂地,也一定将长乐膏的解药研究出来!”

他只能这样了,不要说他自私,千夜离的总不会这一下就死去,可是陛下却难说了。

听言,千夜离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转头过去对着花容,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万般风情中透出疏离的锐利,“花容,你是觉得在我身边呆的时间太长了,对不对!”

两瓣粉唇咬得紧紧的,花容嫩嫩的脸上,一双眼睛都冒出了晶莹的水光,瘪着嘴望着千夜离,“主子,明天就十五了,你忘了吗……”

“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你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一声怒语将花容吓的浑身一颤,看了看手中的玉瓶,又看着千夜离离去的身影,眯着眼将玉瓶塞到汶无颜的手中,便追着千夜离的身影跑去,跑了几步后,不甘心的回头加上一句,“你可千万要记住,把解药配出来!”然后才死命的往前跑,大喊着主子,等等我。

拿到药丸后,汶无颜来不及多想,狂喜的奔进屋内。

“陛下,不用输内力了,有解药,有解药了……”

一直抱着清歌的御天乾抬首望向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他有点想不起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怀中抱着的女人是谁。

不过怎么,都觉得怀中的女人十分的熟悉,就算不认识,他这样抱着也不想放开。

汶无颜立即领意,把门关好,走到他面前,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后,眼见他眼底放出清明的光彩,才暗暗松了口气。

看这状况,是越来越严重了,脸色的青色已经是浮到了皮肤底下。

还好,他找到了可以试试的房子了。

一面放低了声音,却依旧掩饰不了眼底的喜意,对着御天乾道:“不用输内力也可以保住她的筋脉了!”快速将四颗药放在手中,催促道:“快,给她吃下去。”

对于汶无颜,御天乾是信任的,既然他说有救,那他就试一试,接过将四颗药丸喂给清歌,倒了口水给她。

过了一晌后,汶无颜把脉,然后将清歌的眼皮翻开,那紫色的眼眸俨然已经褪去,恢复了淳透的黑色。

紊乱脆弱的筋脉也全部被一股灵力充斥在其中,保持了原来的运行方向,一丝不乱。

“好了,真的好了。”汶无颜喜得一跳,“没想到千夜离送来的药真的这么有用,开始没有把握的,大概是混了陛下的内力,与那灵力合在一起,刚刚就达到了封印和修复的效果。”

“千夜离?”

这几天一直忙的昏天暗地,承受着超大的压力,忽然一下卸掉了心里的石头,汶无颜兴奋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小心说漏了嘴,当即讪讪的笑了两声。

自知瞒不过去,他将方才的事略微一说,听完所有的过程,御天乾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眸色闪烁不定,慢慢的将清歌放平躺在床上,迈步走出了殿里。

夜凉如水,十四的月亮看起来已经和十五时没有区别,圆得没有一丁点缺陷。

月华洒落一地,在寂静的夜里,为这广阔的江山披上了朦朦胧胧的纱衣。

一人背影如兰,靠在一棵桃花树下,半卧在地,一手折扇,一手美酒,对着浩瀚的天空,清语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来,我们干!”

对着高空的银盘和地上的暗影一举,一杯陈酿美酒已然入喉。

千夜离手撑着脸颊,侧头对着暗处道:“怎么,乾帝也有站在黑暗中不能出来的时候吗?”

银亮的光被花叶遮去大半,幽淡的光洒落在男子的紫金长袍上,他缓缓的从后方走了出来,盯着卧在树下,恣意风流的男子。

眼儿媚,风姿妩。

白凝肤,玉般容。

这就是与他齐名的夜王,也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唯一一样的便是,和他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怎么,莫非乾帝看着我也觉得自卑了?”哈哈一笑,千夜离扬头,又是一杯美酒饮下,似醉微醒,眼角染上了熏熏然的挑看御天乾,“圆月银盘,桃花树下难得好景,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没有接千夜离递过来的酒杯,御天乾只看着他的眼,

“谢谢你。”

像是听到什么惊骇的事情,千夜离夸张的一呆,然后翘起腿架起,似笑非笑的嘲讽,“不用谢我,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

这是两个人正正式式的,面对面的,第一次这样为了一个女人的话题而交锋。

御天乾一脸冷酷,却丝毫没有起怒的迹象,“你救了她,作为她的相公,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本来一脸云淡风轻的千夜离,一下被相公两个字刺的心尖发疼。

是啊,御天乾才是她的男人,她认定的唯一的男人。

她的心里只有他,眼里也只有他,根本就看不到他眼底深埋的情意。

不,不是看不到的,是看到了,她也视若无睹,因为他不是御天乾。

他若死,她也不存活。

这句话,他站在屋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个字都在心中翻起涨落几百回。

就算是他死了,他也不会有机会。

那他留着那药丸做什么!

眼底觉得微微的酸涩,麻痹了整颗心。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发出阴阴的光芒,凌厉的逼道:“若你诚心感谢,那便将她让给我。”

阴暗处有声音倒抽了口气,可惜这边两人皆只是目光动了动。

“她,不行!”御天乾的眼底有着怒气,手指紧紧的握住,他是不想欠千夜离的人情,其他男人都无所谓,可是千夜离他不得不在乎,“若你要,我可以将大雍的江山分与你,并帮你夺下东雷的江山。”

“哈……”千夜离笑着站了起来,一甩幅摆,“御天乾,看来你很不想欠我这个人情嘛,既然如此,那你便将整个大雍的江山全部给我,如何?!”

他说着,一手掐了朵桃花,放在手指间滚动,斜睨着御天乾的脸色,等待他的答案。

就在御天乾要开口的时候,他脸色一变,将内力灌注在桃花上,掷了过去,御天乾略一动身,闪过的桃花钉入身后的朱红柱上。

明月当空,桃花深嵌。

遥望如一团银粉,随着呼吸摆动,似烟似雾,如梦幻境。

“不用说了,你的答案,我知道!”千夜离一挥手,又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琉璃酒壶,高举半空,透明香洌的陈酿带着银色的光芒长灌入口,微眯着眼,任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不说,我也知道……若是自己深爱的那一个,江山又算的了什么东西……哈哈……”

这个人,与他完全不同。

又有和他一样的痴恋。

是的,若是自己非要不可的那一个,江山不要又怎样。

清歌是他的唯一,一生不会再变,而这江山,没有了,他还可以再打,再争,总有一天还是可以回来的。

这一瞬间,看着在花树下买醉的男人,御天乾宛若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再不多言,他再说,便是对自己,对清歌,对千夜离的一种侮辱。

听着身后沉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千夜离倒在地上,遥望夜空。

御天乾,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我没有的,你全都有。

渐渐的,琥珀色的眼眸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将一汪莹莹波光都遮掩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夜色无疆,感触无限。

汶无颜和沐长风并排拐弯了出来,脸上都有点施施然。

方才两人是想去找千夜离说声道谢的,虽然多年大雍和东雷的关系不好,可是这次的人情的确是太大了。

那四颗药丸若算起来,是救了三条人命啊。

沐长风倒是有点懵懂,“夜王一早就有这个药丸,他要是早点想起就好了。”

那就不会让妹妹和乾帝受那么多煎熬,一开始他哪里知道,原来乾帝的身体里还有余毒,他和沐宗烨都以为不过是费了内力,虽然是不舍得,总比去了一条命要好。

到了刚刚,才听到汶无颜说了,原来竟然是如此艰险。

瞅着沐长风的疑惑,汶无颜倒是步履轻松了起来,此时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狐狸眼一挑,“说你笨吧,你又是大雍最好的将军,说你聪明吧,怎么这么容易的东西你就看不明白!”

被他这么一绕,沐长风就更晕了,皱眉道:“你就直接说,别绕弯子。”他虽然不是什么粗人,也没有汶无颜弯弯道道的多,花花肠子拐几个弯,狡猾得不得了。

“啧,你说夜王像那种记性不好的人吗?”

“熟读兵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岂能是记性不好的人做的。”沐长风很快否定。

“那就是了,你想想,这药丸是夜王保命用的,他肯定记得比谁都清楚,他为什么一开始没拿出来,而在今天傍晚才拿了出来?”汶无颜神秘兮兮的问道。

“难道他想通了?”

“也可以这么说,”汶无颜眼底精睿的光芒辉闪,“他知道,若是不拿出来,他就会失去最珍惜的东西。”

对于夜王的这一转变,他是留意了的,略一打听便知道了千夜离中午的时候曾往他殿里而来,但是他却没有见过千夜离。

当时千夜离一定是来了,可是没进来,站在殿内的时候听到了清歌和御天乾的对话。

若是御天乾死了,清歌也不打算独活。

一开始千夜离是有私心的,他想等着御天乾为救清歌而去,再慢慢的填补这块空白,只要御天乾走了,他就有机会了。

这种心态,汶无颜表示站在男人的角度的确是很正常,等着情敌被别人弄死,自己再去做个小意安慰的人。

虽然不够有大义凛然的精神,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惜的是,他爱的这个女人是与众不同的。

嘴角微微勾了勾,汶无颜微微叹了口气,眼底闪着无奈,情哦情,这东西实在是太伤人了啊。

还好,人救回来了,他也松了心,接下来就好好研究那长乐膏吧。

一夜如烟,转瞬既散。

漆黑的夜褪去,转瞬黎明已经来到。

耀金的阳光从海平线破云而出,一瞬间光芒万丈,照亮整个天际,炙热的温度徐徐而起,将七月夏日的气息挥发的淋漓尽致。

当光芒破开一切阻挡,毫无阻碍的照耀到西辰的皇宫上时,压积了许久的阴云终于在这一刻消散而去。

好似呼吸一下就通畅了起来,走路也轻快了许多,整个宫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喜悦气息。

青鸾女帝终于醒过来了。

在天狗食日过后的第九天,终于醒了过来。

看着醒过来的,没有一丝异样和不舒服的清歌,御天乾眼底满是喜悦。

清歌靠在他的怀中,看着一个个过来关心她的人,脸上的笑容那是一个开怀,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微暖的天,清歌一睡数天,几乎没有动过,打发了一直问长问短的御天乾,一个人出来走走活动筋骨,锻炼下身手。

和风细暖,入眼皆是姹紫嫣红,各色奇花,整齐斗艳。

还有珍奇异兽圈养在各处,清歌边走边看,前面的小花园处用铁栏隔着,五六只色彩缤纷的孔雀正在晒着太阳,见她过来,唰的一下打开漂亮的尾羽,像清歌显摆自己的美丽。

“没想到,动物也会欣赏美人啊。”清软的男声传来,清歌闻声而去,千夜离站在另外一侧的门栏前,靠着栏杆,笑颜望着她。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剔透,一看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吸人心神。

自清歌醒来两次后,众人纷纷前来关怀问候,从未见过他来,倒也不觉得奇怪。

“药丸的事,谢了。”这件事知情的人不多,除非了御天乾和清歌,就只有千夜离,沐长风和汶无颜了,大家都默认了不对外多言,毕竟千夜离的药没了,太多人知道,对他的安全也不好。

“他已经谢过了。”似是无意的一说,千夜离闪过一丝的落寞,伸手逗弄孔雀,那些孔雀转身一瞧见他,翠羽是展现的更加完美。

可见这孔雀倒也会挑人,它还会选美丑呢。

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眼神,清歌一愕,御天乾已经去找过千夜离了,什么时候的事,是她没有醒来的时候吧。微垂了眼帘,眼底有着瞬间微小的歉意,这一次是她算计了千夜离,甚至算计了所有人。

从汶无颜撒谎说御天乾去和摄政王,让她起了疑心之后,她便去查了,知道自己是筋脉受损,无数太医来看都不行,而且在察觉到汶无颜替她把脉时神情不对,她便拦了个太医给她把脉,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怀孕小一个月了。

她已经有了孩子,是御天乾和她的孩子。

虽然他在她的肚子里面还只是指甲大小一团不到,可是清歌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母子相连,不可分割的血脉之情。

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

她不能让天族的人得逞。

她不能……

她便故意让人用了点办法,使千夜离来到这里。

有一件事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千夜离的长乐膏同样损心脉,是由莲华公子而制,可以保存心脉。

心脉,筋脉,同样是护心为主,她是在赌。

赌千夜离那个药丸可以治好她的筋脉。

赌千夜离对她的感情。

最后,她赌赢了,虽然险胜,可最终她宝宝的父亲活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并不算好,可是为母则强,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会舍弃一切。

丟完了手中的食物,千夜离收回手拍了拍,抬头望着清歌,“看见你能站在我面前,就比什么都开心。”

好似明了的一笑,整个面容生动似工笔画上的明艳鲜活男子,惹得清歌一怔。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计划了?

即便知道是个陷阱,他也义无反顾的跳。

这人,怎么这么傻呢。

他都跳过一次了,怎么还能这么勇敢的往里面跳,认定了的就不再回头吗?

微微叹了口气,这人,有些时候,和她真的有点像。

“朋友自然会为对方开心。”

转身的动作一下怔住了,千夜离有些不敢相信的转过头来,刚才清歌说什么了,朋友自然会为对方开心。

她是说他是她的朋友了吗?

心中是又喜又悲,一下五味杂腾,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复杂到了极点。

他与她一直站在对立面上,从开始相识,便是他屡屡设计,让她三番五次的陷于危险中,甚至差一点和御天乾两生误会,不能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她和他永远都只能这样。

他心悦她,她却永远不会用一个平淡的眼神来看着他。

因为他们之间有仇。

而刚才她开口说,说他是朋友了。

从此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不是那样的针锋相对了是不,这样进步他明明是要开心的,可是,他又觉得酸涩,他想做的,不仅仅是朋友而已。

“是同情吗?”

“你这是侮辱你自己。”冷厉的话语毫不犹豫的刺来,清歌眼中带着亮闪的光彩,对于千夜她有一种莫名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没有太多的纠结,千夜离朱唇微翘,垂头低笑,琥珀色的眼眸中泛出潋滟的光芒,接而转身而去。

是啊,她这样的性格,只是因为同情,还不足以做出那些事情。

可以了。她在东雷皇宫里那不论缘由的出手相救,已经让他很满足。

人要知足,一旦强求了,可能什么都不会再有。

金灿灿的阳光格外的灿烂,照着某些人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好看。

海风刮来,夹杂着腥气的风格外爽人。

这边已经解决了清歌和御天乾两人身上的隐患,那厢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清歌和御天乾那日计划的要去神秘岛上的事物,沐宗烨就已经着手准备,那海军中挑选了精英而去,根据神秘岛和天族人的数量,安排了十艘顶级的战船以及一万精挑细选的航海好手和海军。

接下来,便是御天乾的内力恢复,由于第三天停了下来,内力虽有损耗,回复过来不是难事,好好调理即可。

这边清歌将汶无颜和沐长风唤来,告诉他们两人这次出海之行不必一起。

“我们两人要去。”这次,沐长风非常快的反驳了清歌的话。

他和汶无颜都是御天乾的左右手,这次去神秘岛之行说不定会有怎样的危险,他们放不下心。

清歌扫视了两人一眼,才微笑道:“正是因为你们两人是乾的心腹,所以这次你们不能去,海岛之行本来就凶险,若是我们去了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大雍和青鸾没有人管,那不是等着东雷来打吗?”

这些天一直在西辰为天族的事打算,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对其他的事情不在乎了。

千阙白现在强压下一帮夜王一派的大臣,勉勉强强的坐在皇位上,在国人的眼底,夜王才是支柱,他为了表现,肯定会把主意打到其他两国里,只有将大雍和青鸾打下了,他才能证明自己的本事也是能做主东雷的。

这种时候特别要防范他起了什么歪点子来,不是信得过的人,清歌绝对不能放心。

这也是她和御天乾商议过的结果,出行的人已经定好了。

除了她和御天乾外,还有南宫汐,千夜离,沐宗烨,花容月貌两个小童也要派去有其他的事做。

本来考虑到清歌刚刚怀上身子,不便出行,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上了神秘岛,清歌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圣女,有些时候会方便许多。

在得到汶无颜的再三保证后,御天乾才答应她一起。

这是其他,暂且不提。

汶无颜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看来这战争还不是一处打的,清歌说的没错,他们若是全部走了,这一去神秘岛,就算来回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总不能丢着两国的政事什么都不管。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两人也不再扭捏,听着清歌将布局一一细说,两人眼底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眉宇间的激动很是外露。

一切交代完毕,沐长风反复叮嘱清歌要注意身子后,转身与汶无颜两人启航回中原。

经过十天的调息,御天乾的内力完全恢复,千夜离的心脉汶无颜暂时配出一副其他的药丸,将它压了下去,不至于天天呕血憔悴。

一切准备就绪,沐宗烨将兵士调遣好后,在一个风和日丽,金乌灿烂的日子里,登船出航。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待着暗鬼的再一次阴谋。

既然防不能防,那么就直接进攻,将阴谋阻止在还未出岛之时,才是最好的防范。

习习的夏风带着海面特有的咸腥气息,碧波荡漾。

水面波光粼粼,不是掀起一阵阵细小的波浪,扑打在高大的战船边沿,翻起雪白的浪花。

十艘巨大的战船一字排在水寨之中,海军有序的从小船上登上战船,每个人都轻甲在身,精神饱满。

西辰皇后带领公主南宫洁,与其余百官站在港口,对着他们举酒祭祀,对天送行。

一杯祭天地。

二杯敬海神。

三杯保平安。

玉色的酒液撒进了大海之中,众人齐齐拱手,“愿摄政王一举灭天族余孽,平安归来,振我西辰天威,保我百姓平安。”

饱含着期望的声音震动天地。

这是最普通的祝福和祝愿,也是每一个人心底最真挚的寄托。

骄阳高悬,金色的光芒照在水面,反射出来的光芒波光涟漪,将主船上的人面色照得光影幽幽,如同在波浪中穿行,壮志豪情尽在眼中。

十艘战船排成人字形,顶尖一船全身刷着棕色的防水油层,泛出冷冽的光彩,在波澜壮阔的海面平稳若石。

御天乾站在船头的顶点处,一身墨色盔甲,在蓝天蔚海之中一笔浓墨,清歌一身黑色的贴身布衣,简便易行,将她纤细的身躯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光芒,若不是特意去观察,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扑通的士兵站在那里,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千夜离站在其后,大红的长袍随着海风猎猎风舞,靠在栏杆之上,鎏金的扇面闪烁着灼灼的光彩,晃在波光之中,翠丽无双。

他的左侧,是兴奋的踏在栏杆上,不断对着下方百官挥手的南宫汐,同海一色的软甲在他身上,反倒像挂在上面的装饰物,没有一点肃穆的感觉。

“祭祀已毕,准备出航!”

将三杯酒倒进海中,随着琉璃酒杯一道弧线落入海面,御天乾高呼行令。

没有激昂的言语。

没有送别的鼓励。

有的只是一心一意,要将暗鬼等人驱逐除去的决心。

“愿我王顺利归来!”

再次齐声一呼,号角的声音穿透层层的云霄,惊得飞鸟四起,扑扑四飞。

船员放链开船,浆手起令摇橹,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油光发亮,加尽全力,朝着神秘岛出行。

十艘高大的战船,就在这号角声和呼喝声中,迎着徐徐而来的海风,朝着东南方向,劈开巨波,朝着神秘岛的方向而去。

那人字形的队伍,好似一把锋利的利箭,破开前方的巨浪,直击那块神秘的土地。

任海风吹散束起的头发,清歌站在船头,望向那海天一色的碧波长空,胸中生出的豪情和壮阔,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她这一生,绝不会让任何东西束缚她的幸福。

天族也好,圣女也好,这些都不是她所追求的东西,她要的只是简单的很,就是和御天乾在一起。

扬帆迎风,万里随云。

战船随风而行,速度疾快,很快的离开了西辰的港口,驶入了大海的怀中。

“在想什么?”正思忖之际,沐宗烨走了上来,开口询问。

清歌缓缓一笑,摇头道:“按照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逼近神秘岛。”

“是啊……”瞧着远处的海面,沐宗烨微微一叹,他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去看倾云的,自从看到画的那天起,他每日寝食难安,只盼着有一天早点和她见面,又在心中忐忑。

到底那日他没有答应桑青他们提出来的要求,暗鬼他们会不会迁怒于她。

想到这里,迫切希望见到她的心情就越来越甚。

日起东方,月落无声。

清歌他们的战船飞速的前进,那边暗鬼他们也在其中。

岛上的一处大厅之中。

换下了莲华公子常穿的道袍,暗鬼现今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金丝长袍,将一身白云高洁的气息褪去,全身散发的是阴冷森然,一双瞳仁全部被各种色泽遮盖了清透。

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在他的下方,站着三个面色各异之人。

“前方收到消息,西辰派出十艘战船,正迎风驶向东南方向,直逼我们岛。”

一人来报,暗鬼扬手,带着慵懒的笑意问道:

“领军的是谁?”

“据报领军之人有大雍乾帝,西辰摄政王,西辰太子,东雷夜王。”

探子飞快的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引得莲华公子哈哈大笑,手指在椅背上高兴的大拍。

“都以为御天乾爱凤清歌,也不过如此,到底没有为了她,拼了自己的性命,只可惜这个傻女人,当初为了个男人,不顾性命的掉下悬崖,真是傻的和她娘一模一样!”

他的毒果真是没有浪费,早些的精心一步一步的成效。

对于御天乾和凤清歌两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一步到位,只能慢慢的,一步步的将计划视线。

这也不枉他将近二十年苦心营造的一切。没有了清歌这个圣女,接下来他要让天族的所有人都听他的指挥就不难了。

见他如此开心,一个穿着金色服装的健壮男子附和道:“那是,圣子的谋划,他们必然是没有办法逃过,只怪那凤清歌太愚蠢,为了一个男人,将整个天族的命运都丢在一边,现在不过应了报应而已。”

他的话语声一落,旁边一人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缓缓的扫过,带着一股子傲气,一点也不掩饰鄙视的态度,“莫要以为他们愚蠢,能在中原坐上皇位的人,一个都不能小看。”

此话一出,连暗鬼方才的笑意都褪去了许多。

他在中原呆了这么多年,对于那些为王为皇者的手段和谋略是亲眼所见,的确是忽略不得。

缓缓敛住刚才的笑意,暗鬼低垂了头,手指在椅背上敲着。

“现在他们到了什么位置?”

“回圣子,他们已经快到神秘岛外围的海域了。”

“速度倒是很快。”暗鬼面色一凛,眼中透出一抹浑然之色,“既然他们要来,那我们也不要客气,疆主,这第一关就交给你了!”

方才那个让他们莫要轻视了御天乾的人站了出来,拱手道:“那便交给老夫罢,必当让他们牢牢记住这一趟神秘岛之旅。”桀桀的笑声怪异的从喉咙里传出来,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笑意。

其他两人都皱着眉头,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视。

刚一得令,那边就有人来传话,“圣子,倾云圣女还是拒绝进食。”

眼眸闪了一闪,暗鬼站起身来,“玩绝食这一套,走,带我去看看,再让我告诉她,她女儿的死讯!”

说着,身形如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天色渐渐亮起,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升起,万丈光芒流溢在海面,金光照耀如同万蛇同出,炫耀无比。

因为清歌怀了胎,御天乾特意吩咐在船舱里备了一个冰室,里面放着各种新鲜蔬果,不让她天天吃着没营养的海上食品。

好在清歌肚子里的孩子十分懂事,从来不会惹得她有什么妊娠反应,除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想吐外,其余时间没有太大区别。

御天乾说这孩子,从小就是会体谅母亲的好孩子。

用过了早膳之后,清歌站在床板上,迎风而立,看着远方渐渐的出现一团浓浓的雾气,查看手中的地图。

神秘岛应该就在前方了,据老渔民说,到了这个地方后,一切的经验就变得没有用处,海面上的情况随时改变,漩涡突然出现,让人无法操纵,只要是有人不小心驶进了这个区域,从来没有人能够生还的。

看来天族的结界还是很有效果的,避免了所有的探视。

将整个小岛弄得与世隔绝,这样也避免了杀戮的危险。

船帆在身后鼓动,伴随着浆手有力熟练的划桨,十艘战船全速前进,半个时辰后,就迈入了雾色浓浓的区域。

前方目视的区域不超过二十米,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朦胧,难以看清形状。

船长早已经将船帆放了下来,开始小心的往前驶进。

御天乾移步过来,他的眼力比寻常人要好,此时也不过可以看到五十米的地方,周围静悄悄的,就连熟悉的海浪声都好似消失了一般,进入了一个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地方。

越是安静,越让人心神不宁。

何况是这诡异的寂静,越发显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样的情况,千夜离,南宫汐,沐宗烨都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看着周围这迷蒙的世界,根本无法判定行进的方向。

不过到了这里,也知道已经进入了神秘岛的区域。

除了神秘岛,再没有其他地方会有这样奇怪的景象了。

“搞什么,这么多雾,他们平时怎么出来的啊!”南宫汐甩了甩手,将面前的雾扇了几下,怎么也扇不开来,这种看不清远方的感觉,他是一点都不喜欢。

沐宗烨拧着眉头望着前方,对着身后的船长问道:“和其他船只还能联系得到吗?”

“暂时还能。”船长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在海军少说也有十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天气,忽然一下就大雾弥漫出来,将船只包围,还好他们早就有了准备,靠着灯光打信号,否则这样的天气,旗帜是看不清楚的。

在海上大雾之中,最怕的就是船队一下子全部分散失去了联系。

“那就好。”

沐宗烨一语未完,前方传来一阵阵惊涛轰隆之声,未待人反应过来,雾色之中只看见一阵浪头拔起百米至高,呼啸扑来。

御天乾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清歌护身下,那扑天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哐当的撞击在船舷之上,甲板之中,冲击着结实的床板。

巨大的战船在这种狼头的冲击下也打得船身摇动,晃得人头晕脑炫。

清歌被御天乾护在身下,仍然能感受到浪潮打在他背部上的巨大冲力,绷紧了的肌肉不断收缩,抵抗后背的余力。

甲板上很快的就聚满了海水,那边船长顶着浪头,吩咐浆手停下划桨,调整方向,全力迎接巨浪冲击。

“快,大家找个地方固定起来!”

沐宗烨一手挥舞,冲上前站在船杆之前,解开绳索对着清歌扔来。

一手接过绳索,御天乾飞快的清歌腰上一缠,其他人也连忙找到地方,固定住身形。

一个巨大的晃荡,将船身冲的一歪,风起云涌,整个船身斜斜的往海面上倒去。

好似一只手在推着船身要将它掀翻。

“啊……”“啊……”的声音绵延不断,不断有浆手和舵手从极度倾斜的甲板上落在了看不到的海水之中,连一声呜咽都未听到,静悄悄的好似不存在了一般。

经过三番五次的巨大冲击,甲板上的已有桅杆断裂了开来,船栏也破开了几道口子,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一把将腰间的绳索解开,沐宗烨迎着巨浪往前前行,主舵手已经掉下了海去,他必须要去把握住方向,不然迷失在这浓雾之中,再想出去已经很难。

风浪之威,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好似没有尽头,一个接一个的袭来,伴随着狂舞飓风,将人吹的脸面发疼,打得口唇咸寒。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巨浪翻来,百米至高,如同一个深蓝色的巨人,掀起了他的手掌,要将整个船只掀个倒头。

沐宗烨站在甲板的最中央,上下皆无扶手之地,这极度的倾斜让他身子一下倒在甲板之上,迅速的往下坠落,扑碎了的栏杆处裂开了巨大的口子,没有东西可以缓解他下坠的身形。

千钧一发之际,清歌往前一扑,将腰间的绳索割断,挥手对着沐宗烨丢去,“抓住!”

另外一边,南宫汐也纵身一跳,手中从甲室捞起一圈绳索,对着清歌的腰间奋力一扔,圈在了她的腰间,脚尖紧紧的扣在突起的一处勾槽,手臂牢牢抓紧绳索。

吊在翻斜的船舷下方,沐宗烨抓住绳索,对着倒挂的清歌,慈祥而激动的笑道:“果然还是有女儿才好。”

这一下笑意还未褪去,清歌的脸却迅速的黑了起来,大吼道:“快点拉我上去!”

那双眼中映着的分明就是惊讶和恐怖的神色。

沐宗烨暗忖,难道清歌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了吗?

他侧头往后一看,此时的他可以看到下面深蓝色的海水,在阴暗的大雾之下,透出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上面惊涛巨浪,下方却是海水连波纹都几乎不动。

真正是诡异的让人遍体生寒。

好似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般,身子被风吹的七歪八倒,眼里看见的海面平静如水。

可是,这个并不是让清歌脸黑的原因,在深蓝的海面之上,一道鱼脊破开了海面,如电一般的冲了过来。

这个是什么!

沐宗烨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速度会这样的快,快到几乎让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一闻清歌的呼喊声,南宫汐马上手臂用力,往上拉起,御天乾也跳了过来,抓住绳索,与南宫汐一起猛然发力,迅速的将两人的身形拉了上来。

随着他们两人的身形,一道白的泛着银光的身影也破开水面,跃了起来。

层层雾气之中,那道身影张开了裂开的阔口,上下两排整齐尖长的锯齿在海浪里依旧遮不住它的寒光。

只听咔嚓一声,沐宗烨的鞋子被它前齿勾住,猛的一下大力拖进了海里。

那巨大的咬合力,光是听着就让人发寒,南宫汐吓得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大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凶猛的身形,尖利的牙齿,流线的身形。

这个东西,清歌熟悉的很,便是那有着海上霸王之称的“大白鲨”。

刚才若不是御天乾和南宫汐拉的及时,只怕现在沐宗烨已经被拉到了海底做了鲨鱼的美餐。

“鲨鱼。”简单的丢下两字,清歌拉着绳索丝毫不敢放松。

方才她看到的可不止一条,那一排排游过来游过去的背脊,绝对不是一条鲨鱼可以解释的。

“别掉下去,否则没人救得了你。”看了眼还在好奇探头的南宫汐,清歌冷冷开口道。

这东西,一咬就是一排的血洞,再一甩,人体就会撕裂,即便是想救都没有机会了。

以前她出海上任务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吸引了这些海上霸王过来。

这个时代可没枪炮,对付这些庞然大物可要困难了许多。风浪渐渐小了点,船又在恢复了平放的状态。

一目扫过船上的状况,可真是狼狈之极,桅杆断裂,船栏到处都是缺口。

船长一身湿哒哒的跑来报告,光是刚才那一阵仗,已经损失了半数的船员,但凡是掉下海面的,基本是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主船尚且如此,其他的船只状况可以想象,必然是更加难堪。

沐宗烨吩咐立即调整,心内期盼这种天气赶紧过去。

不知是他所想有用,还是这巨浪已经停下,接下来还真没有大浪冲来。

雾气依旧弥漫,久久不会散去,船长调整了方向,按照航海图上的指示,继续前行。

“这雾气弥漫的,也不知道前面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千夜离方才一直在主舵的位置,现在风平浪静了,船长安排了其他的人接手了上去,他才空出手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等下再出来个什么……”南宫汐动了动脖子,脸上还带着看到鲨鱼后留下来的惊讶,随口乱说道,“这天族本来就是神秘,万一出现什么吸血鸟啊,僵尸啊,都很正常嘛……”

他说的很随意,却发现其他人的脸色都沉重了起来。

随着一阵阴风吹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扑扑的风声在白茫茫的雾中连带着一片阴影,从远处慢慢的到了近处,阴影越来越重,越是接近,就越发的黑。

简直就像一块急速飞行的乌云,黑压压的望着船只的方向而来。

“小心了!”沐宗烨对着身后一吼,船长立即跑出来开始对着对面的船只打着信号,要他们警惕小心。

对面随之回了信号,船长立即道:“他们那里也有黑云接近!”

黑云已然越来越近,在雾中渐渐分得出那身形。

所有人的面色表情都凝结在了脸上,瞠目结舌的望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云。

巨大的黑色鸟儿,展开翅膀之后足有一丈之宽,锋利如刃一般的鸟喙,足足有三寸长,它们的眼睛好似没有眼瞳一般,全部翻着惨白的色泽,森然的从上方俯冲下来。

即便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即便从来没见过这种鸟儿。

即便是所有人都觉得惊讶。

他们还是知道,这来鸟不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鸟长鸣,声音古怪,凄厉异常,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直直的对着清歌他们俯冲了下来。

长长的鸟嘴泛着铁青色的光,里面的鸟舌红艳艳的透出一股血红的色泽,加之那白森森的目光,十分骇人。

怪鸟速度疾快,俯冲下来之后,伸长脖子,两爪一伸,就将一名桨手抓到了爪子之中,扑啦一声带上了半空,脖子一弯,鸟舌往前一吐,插进桨手的脖子里,不到片刻时间,方才还在挣扎的桨手如同一个瘪下去的气球,全身血液已然被抽干了来。

双爪一松,怪鸟将干尸一丟,噗通一声掉如了海面。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南宫汐,眼底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吸血鸟了。

南宫汐也是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满脸怒色,“这什么破鸟啊,还吸血!”

不知道那鸟儿是不是听懂他的咒骂,转身俯冲,再次冲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一只,一群怪鸟全部嘶鸣,凄厉的叫声震得人耳膜发痛,几乎不能站稳。

黑影带凶,呼啸而来。

浆手抄起手中的木桨,对着那巨鸟扑了过去,厚实的木板打在怪鸟的身上,除了让它身形晃上几晃,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就连士兵拔出来的剑砍在它们的身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时之间,船上哀叫连连,不断的有士兵桨手被抓上半空,被吸食了鲜血之后,丢了下来,凄厉的叫声一下又一下。

怪鸟霎时化为了索命的亡魂。

它们极善寻找漏洞,并不是一味的攻击,一旦发现剑刺危险,立即就盘旋上半空,再次寻找机会而来。

凄厉的叫声,巨大的翅膀,锋利的鸟嘴。

每一样的都是凌厉的武器。

身,心,耳朵,目光都受着极大的威胁。

幸而这船上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精兵,即便是面临这种未知的物种强大的攻击力,也毫不退缩,继续迎敌而上。

白雾,冷风。

血色弥漫的海上地狱在不断持续血腥味的蔓延。

清歌一手握着匕首,眼底泛着阴冷的眸色,连番对着那怪鸟刺下之后,见它并没有倒下,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也是泛着黑红的颜色。

“这是被尸虫控制的鸟!”

御天乾转头喝道,一手抓过飞来的一只巨鸟,生生将它拉下甲板,两手一扳,将那长长的脖子扭断开来,一股黑红的血从断脖处流了出来,顺着出来的还有一只白色的小虫,在空气中跳动了几下,马上就干瘪死去。

南宫汐一见,立即吩咐:“砍头,对准这怪鸟的头砍!”

这是尸虫控制的鸟儿,本来就是个死物,不知疼痛,靠吸血而活,只有砍掉在它脑子里负责指挥的尸虫,才能达到效果。

找到弱点之后,众人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

这本来就是强壮之尸,方才处于下方是不知敌方的弱点,一旦抓住,绝对能够反败为胜。

船长立即跑到船头,对着其他船只打着信号,这一次他们损失十分惨重,有些船只上甚至已经没有了回应。

清歌左挡右拦,速度疾快的避开致命的鸟嘴,一手在地上用力一拍,借力翻跃,跳过了右面斜冲而来的巨鸟。

左面一侧有鸟再次冲来,三面环冲,背面是海,四处无路可走。

眼眸中一丝戾气飞快的闪过,匕首上映出女子暗冷的容颜,紧紧咬住牙根,清歌翻手将前方冲来的鸟拽住脖子,一手砍下,接连对着左手的怪鸟掷出一刀,扯住扑来的翅膀后空翻过,避开右边啄来的鸟嘴,双腿一跨,骑在了右边飞来的鸟儿身上。

一下被外来物骑在身上的怪鸟长鸣嘶叫,直起扑腾上半空,清歌两腿紧紧的夹在它的脖子之上,一手拉着脖子上插着一把飞刀的另外一只怪鸟,拖着上到半空之中,对着海中白色的长影狠狠的丢了下去。

被捉的怪鸟还未反应,大力过来,从半空之中掉下,急忙调整身形,一道白影跳起,一口咬在巨大的翅膀上,巨大的鱼尾一摆,将怪鸟拖进了水中。

余光瞟见水中扑腾之下,便再无那怪鸟的身影,只有黑血慢慢的从下面浮了上来,清歌冷笑一声,双手扣在不断的打滚翻腾,要将清歌折腾下去的怪鸟脖子上。

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周围都是一声声的怪叫在嘶鸣。

三百六十度翻滚,视野忽正忽反,长长的乌发在这剧烈的动作中散落了下来,飘在半空如同一面猎猎而舞的旗帜,是坚毅不拔的代名词。

尽量睁大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双眸被风吹的发胀,清歌依旧不慌不忙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到了半空之中,那些在船上将周围遮盖得严实的白雾消散而去,入目的是一片盈盈的绿色,覆盖在碧苍苍的小岛之上,丝丝的海雾弥漫在这一方天际,偶尔可见里面有冒出的房顶,上面还有着几许炊烟。

雾色和炊烟和在一起,看起来令这份碧色显得飘渺遥远。

比起外面那浓得发黑的大雾,这简直有一种仙境般的美感。

这里面便是神秘岛了。

还未来得及再看,那鸟忽然一下身形急转,直直的对着船下冲去。它似乎还有着灵性,竟然带着清歌往御天乾的方向而去。

银光闪烁之处所向无敌。

可是在看见怪鸟背上的清歌之时,御天乾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不敢随意的举剑,任他剑法如神,也不敢随意的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出剑。

一眼看出他的犹疑,清歌大吼道:“御天乾,接住我!”

风声萧瑟,众人心悸。

在怪鸟这样快速的速度下,要跳下来,很可能会摔死而亡,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一线。

清歌一手抓紧鸟脖,另一只手猛然的罩住怪鸟的眼睛。

失去了视觉的怪鸟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它的起飞高度是越来越低,摇摇晃晃的往下飞去,清歌强迫它的脖子往下而压,带领整个翅膀都斜倒下去。

眼看怪鸟就要以电闪的速度撞上甲板,将近千米的高度疾速俯冲,一旦撞上,必然粉身碎骨。

说时慢,那时快。

当距离甲板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清歌双手一松,滑下翅膀,对着下方早就张手接来的御天乾蹦了过去。

与此同时,怪鸟的平衡一失,嘭的一声撞上左侧的甲板,头粉骨碎,血液横流,抽动了几下后,立即死如泥石。

御天乾接住清歌蹦下的身躯,连连往后蹬蹬的退了三步,才稳定巨大的冲击力。

看着怀中毫发无损的人儿,便是比什么都要要满足了。

一番苦斗,怪鸟全部斩杀。

可是船上的人没有半点喜色,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巨浪来时已经损了一部分的兵将,他们虽然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游泳好手,与大白鲨比起来,那就像是长跑运动员遇上了两岁的奶娃子,没有半分的胜算。

再加上这怪鸟袭来,人员已经损耗了一半,还有一部分全部都受了重伤。

好在训练有素,心情不好,也不会影响命令的进行。

将甲板上的尸体清理了一番,随船军医立即治理伤员,整齐有素,不慌不乱,显示出了西辰海军的良好素质。

难怪当日天族人要找西辰合作,这样的军队,加上天族的异能,在海一面,如虎添翼,势不可挡,必定对中原造成巨大的威胁。

看了一眼正在安抚伤员的沐宗烨,清歌眼底都是暖意,还好,西辰的人民是幸福的。

一切收拾妥当后,船长来报,十艘战船其中六艘已经遭受重创,若要修好,起码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有时间,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工匠来修复这样大的损害。

沐宗烨沉吟了半晌,看着船上那些震裂的木板,转头问道:“其余船只的舵手和船长如何?”

“四名船长被怪鸟抓走,一名被巨浪冲走,还有两名受了重伤,一名轻伤,唯有一人完好。”主船长立即飞快的报告。

船长都是航海的老手,他们熟悉航线,知道哪里有礁石,什么样的天气要如何开船,应对各种突发的天气情况,却不见得武功身手都好。

这两波袭击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大的考验。

一旁正在帮忙包扎伤口的南宫汐闻言抬起头来,望着沐宗烨道:“国父,现在还有四艘船是好的,这所有船上加起来受伤的人至少有两千人,现如今的条件,随船军医肯定不够,药材也不够。”

他站起来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海滩,侧头道:“不如让船长带两艘船,将伤患带回去治疗,上神秘岛能不能过去,和人员的多少没有太大的关系。”

天族的人数并不多,也并见得所有天族人都有暗鬼那样的心思。

他们出行的主要目的要将居心莫测的人一网打尽,面对高深莫测的敌人,身手不过硬,反而是拉来做垫背的陪衬,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先回去。

这些伤兵也是人命,不能拉在这里陪葬。

想了一想,沐宗烨看着那些胳膊和腿上都包着绷带,甚至连药都没上过的海兵们,凝重的点点头,正色道:“船长,你将伤员全部移到其他的三艘船上去,将剩余的三分之二护送伤员回国,其他的集中到本王这条船上。”

“不可,摄政王,剩余完好无损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这样一来,你这条船上不会超过一百人啊。”主船长立即反驳道,他们刚驶进神秘岛周围就如此艰险,里面的情况更加难以莫测,怎么可以将主力全部移送伤员。

“按本王的意思去做!”一声令下,威严在内,不给任何反驳的机会。

主船长再想辩驳,只看太子殿下也是一脸肃色,心中不甘也只好下去吩咐。

雾气渐渐的消散开去,前方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清晰。

清歌一脸冰冷的站在船头,看着前方已然入目的海岸,光线穿过薄雾透了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了薄薄的金色。

但见远处海岸乱石嶙峋,奇峰交错,再往远处,却是一大片的青绿颜色,其中点缀着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花儿。

比起刚才的激烈血腥,现在看起来真是一片祥和。

海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叶青,耳边是呼呼的海风送浪,轻柔如歌,天空呈现在这一方天际之上,蓝的几乎让人不忍多看,蓝的没有一点一丝的杂质,连云朵都避开这一方的天空,生怕给这片蓝色染上一丁点的别色。

在激烈的战争之后,突然展现这么一副画面。

美好,轻松。

却比任何一副画,都让人心生警惕。

在狂风,白鲨,怪鸟之后,没有人还会觉得神秘岛是个美好的地方,即便它真的是如此美丽,也只会让人觉得残忍。

何况谁都知道这后面掩藏的是什么。

山林之中,葱翠之间,有人踏步而出,站在丛丛密林之间,对着这方笑意盈盈。

只不过这笑容,带着让人极不舒爽的滋味。

一个面色白净,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少年身量一般的人站在为首的位置,对着他们的船头挥手。

“乾帝,许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是与人格外不合衬的苍老,透着经历了世事的精明和沧桑,配合那稚嫩的颜面,显得很是怪异。

“哼,南疆疆主原来是天族护法之一,这几百年你隐藏的倒深。”

御天乾一脸冰冷,视线冷冷的从那少年身上扫过,当初去南疆时,他见过疆主一面,当时觉得奇异,如何一个稚嫩的少年能做南疆疆主,如今看来,只不过是练了一身邪门的功夫,留驻了青春不老的容颜。

两人遥遥对视,战船使劲湾内,士兵全身灌注,手按腰间,只等一声令下,立即冲上去与敌人搏杀。

“不隐藏深一点,今日如何还能站在这里,只怕也被你们汉人消灭成尸体,早化为了一具冰尸了。”少年的声音带着愤怒和阴森,飘荡在海风之中。

“既然知道数百年的历史,那何故还要作此蠢事,重蹈覆辙!”满含气愤的话语,从沐宗烨的口中吐出。

他一看到这岛上的人,想到桑青他们的作为,心中就生出了恨意。

南疆疆主刘芒闻言眼底一冷,他派出的使者三人去后就一直没了音讯,也就是说和西辰的联手政策并没有达成。

信誓旦旦的承诺办好这件事,结果并没有做到,让他在圣子面前丢尽了脸面。

“我当是谁,原来是西辰摄政王,这么多年,倒是风采不减,不管是在大雍,还是在西辰,你都是一人之下的王爷,真正是战神,这样的男人,难怪倾云圣女爱了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肯改变心意啊!”

听到倾云的名字,沐宗烨的脸色一变,吼道:

“你把倾云怎么了!”

“哟哟,看来倾云圣女爱的还是个情痴呢,就是不知道是真情痴还是假情圣了!”缓缓的一拍手,两名下属立即推了一个白衣女子走了上来。

葱郁的树木之间,袅袅的海风吹来,白衣女子身形纤纤,衣带随风摇摆,几缕发丝散落了下来,落在白皙的脸颊之上,双瞳若水,紫晶盈华,一双黛眉宛若万千山水都笼在了其中,说不尽的温婉动人,看不厌的柔丽婉转。

美人,极致的美人。

即便她的面容带着一缕苍白,即便她的容颜看上去已经将近三十,却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丽。

一向对美色不假颜色的千夜离,此刻面上也带着许怔意,这个女子的确美,自小看着紫妃,即便是成人之后,在这天下游走,他自认除了清歌,再无人可与母妃媲美。

可是眼前的女子随意的一眼就可以将母妃比了下去,她们的相似度足有八分,只是这女子多了一份超凡脱尘,不染尘埃的意味,让这本来只剩两分的容颜,多去了至少五分。

就算没有那双完全不同的眼睛,他也不会认错人。

站在御天乾身后的清歌身躯也是轻轻的一颤,只需一眼,她就知道,那个人,便是画上的女子,也是那个生她后就再不见人的母亲。

感受到她内心的情绪,御天乾立即反手握住清歌的手,紧了紧。

清歌扫了一眼周围,眸色中闪过一道凌厉的精光,在御天乾的手心写了几个字,嘴角斜勾出一道曲线。

而触动最大的,则是沐宗烨,他满脸的愤怒和恨意,在看到白衣女子的时候,神色猛然的僵在了脸上。

那眼底的情绪翻来滚去,最后凝成了一丝久久不灭的相思。

“阿烨。”迎着骄阳的金色,女子缓缓抬起头来,三千发丝随风荡起,吹拂在她的身前,她的神色忧伤中带着喜色,穿透中间的距离,神情,轻柔,细缓的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阿烨。

多么熟悉,多么亲昵的称呼。

曾经两人亲密无间,你侬我侬,每日都能听见这娇甜清爽的声音附在耳边轻声细语。

那时候以为两人永远不会分离,永远就会这样在一起。

谁知道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爱人不告而别,留下独女和凄苦思妻的自己。

多少个夜晚希望她能出现在面前,再这么轻声的唤出这个名字。

如今盼到了,终于盼到了。

看到她还站在眼前,这一种激动在胸腔里比巨浪还要汹涌澎湃,顺着已经伏冷的心脏,直接冲到了两眼斑驳的眸内,其中的浓烈情意,便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随时要咆哮而出。

这般的汹涌,这般的澎湃,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轻的几乎要被风一吹就化成无影无踪的呢喃。

“倾云。”

短短两个字,包含的温柔和情意,是无人能诉说的。

就像这么多年未见,即便他的面目满是疤痕,倾云也可以从这人群中一眼将他认出。

茫茫人海中,那个人在心里始终是最特别的。

倾云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又是内疚又是哀伤,牢牢的锁定在那一个人身上,他的容颜也已经老去,再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可是身形依旧高大,气势依然令她心动。

这么多年,她未曾想到自己那时候的不告而别,会还让他寻来此处。

“你恨我吗?”

一句话问了出来,将她含在眼底的泪都击落了下来,只能咬着唇拼命的摇头。

她恨他什么,应该是他恨她才对。

看着倾云的泪颜,沐宗烨心口如同刀刮了一般,梨花滴露滚滚落下,美则美矣,可他最喜欢的还是倾云的笑颜。

他喉咙梗塞,一下说不出话来。

刘芒看着他们两人这一眼对视满含的情意,嘴角的笑越发的冷,对着哭泣的倾云道:“这么多年来,你走后,沐宗烨可是一直未娶,也不枉费这么多年关在天牢里,你日日夜夜担心他和女儿的痛苦了。”

兀自流泪的倾云听到女儿两字的时候,浑身微微一颤,抬起泪眼道:“我们的女儿呢?”

一丝静寂在这一刻蔓延了开来。

沐宗烨的神色十分的复杂,眼眸不经意的扫向后方,御天乾的身后已经空空不见人影。

“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看不惯他们这你我传情的样子,刘芒含着嘲讽的开口道,“因为你女儿爱上的男人不愿意将内力输给她,所以你女儿封印一解,筋脉爆裂而死!”

这是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西辰皇宫一直都在对着天下广招良医,开出万金酬谢的报酬,结果还是没有寻到大夫治好清歌的病。

一霎那,听到这样的消息,倾云手脚一软,当即就要倒了下去,若不是两边有人挟持了她,只怕早就倒在了地上。

看着她崩溃的表情,沐宗烨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说出实情。

“倾云圣女,你不要这样子,现在不过是知道了真相,你等的这个男人其实也不把你放在心上,前些日子派出使者,拿你的安危和西辰的几艘船,几个兵交换,沐宗烨都不肯呢。”

刘芒冷冷的讽笑,带着不甘心的意味。

他一下损失了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他目前最喜欢的宠妾,心里当然是有点不好过的。

闻言,倾云抬起眼来,紫色的眸中还挂着水珠,柔婉的容颜上带出了冷然的笑意。

“你想说什么,不要以为我不明白你们要做什么,几艘船,几个兵,只怕是要在后面加上万字才对吧。”

她虽然性子柔润,却不等于软弱,这些年回来,她因为生下清歌,异能全失,可不代表头脑蠢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在暗地里筹划的东西,她都知道!

沐宗烨不答应暗鬼他们的条件,对于她来说,是件绝好的事。

绝不会被这些人挑拨什么。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沐宗烨一直都未娶。

她明明是偷偷跑了的,那时候两个的情浓若雪,若是说明了原因,沐宗烨肯定不让她走,只有偷偷的走,才会让沐宗烨死心。

伤心也许只会一时,当年暗恋明爱沐宗烨的女子不知道多少,过个几年,他再娶一个,慢慢的就会将她忘记了。

可是,事实却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发展。

沐宗烨居然一直都没有娶妻。

“你倒是痴情,可惜他不在乎你!”刘芒抬首对着一脸沉静的沐宗烨,冷笑道:“沐宗烨,我知道你拒绝了使者的要求,就是拼上你妻子的性命也不和我族合作,既然你这样狠心,那么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是将西辰的玉玺交出来,还是要你妻子的性命?!”

一手将倾云拖到了他的面前,细嫩的手指将她的脸狠狠的扳了过来,在上面轻轻的抚摸着。

“说实话,若是圣子允许,我还想尝一尝这个女人的滋味,即便是生过孩子了,快四十岁了,还是这么的漂亮,不愧是历届圣女中最漂亮的倾云圣女啊!”

刘芒一脸下流的笑意,口中的舌头还伸出来在倾云的脸上一舔,五指紧紧的掐在她的脸上,不让她避开。

五指紧握成拳,沐宗烨的眼底冒出的火焰几乎要将他自己焚烧起来,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刘芒现在必定已经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样面对面的刺激,远比想象中的要刮人心肝。

那下流的语言,猥亵的动作。

好似一把把利箭,一阵一阵,密密麻麻的扎进了心肝上。

这是他放在心口里,连吹一口气都怕将她吹走了的女人,如今被人这样欺辱。

沐宗烨全身气的颤抖,南宫汐站在他的身边,能感受到他那种随时可以迸发出来的怒气。

这样强压住的气血翻腾,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爆裂得几乎要炸开了来。

他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

“你拿我威胁他有什么用,当年我就抛弃了他,他心中必然是恨极了,否则当初你派出使者的时候,他就会答应了!”

一声铿锵的话语传了过来,让沐宗烨的眉头皱的更紧。

隔着面前的海滩,隔着绿草红花,即便是她掩饰的很好,是那样的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沐宗烨都知道,在那底下的,全是为他着想的心意。

她不想让他为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呢!”刘芒没有被倾云几句话而改变心意,他挑着眉毛,手指捏着她的脸颊扯着,“当初你离开他的原因,圣子早就告诉我了,不就是沐宗佩发现你的秘密,威胁你,若是给凌帝知道了,会将沐宗烨五马分尸,让你立即躲到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你才回来的吗?你心里其实一直是有他的对不对?你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想要我放松警惕对不对,可惜,我没想的那么傻!”

啪啪的在倾云脸上拍了几下,刘芒的笑容带着不附和年纪的阴险挂在他还带着点稚气的脸色,一手扯着倾云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声音带着一股尖锐喊道:

“怎么,沐宗烨,你看着毫无感觉是不是,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要是喜欢,就别让你的女人为了你受侮辱啊!”

极度尖锐的话打在沐宗烨的心上,他觉得血液里面的狂躁在沸腾,一口铁牙几乎就要咬碎了。

那眼红的几乎可以流血,看着被扯的半倒不倒,姿势极为痛苦的倾云。

心疼的连呼吸都觉得难为。

当年他没有意识到沐宗佩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逼走自己的妻子,买凶刺杀自己,还将最心爱的女儿当作外室的孩子一直虐待残养。

那时是他被蒙蔽了双眼,没有想到最狠心的人,就是自己血肉至亲。

可是现在明白了,看着倾云在他面前被人欺辱,他还是得忍着。

指甲深深的掐在了肉中,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好似心血落地。

南宫汐一眼看到那滴落的血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臂,眼神往着一旁的树林里瞟了一眼。

那里一个暗色的身影一闪即过,瞬间就和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

风声刮过,只有哗拉拉的响声。

四周依旧安静。

沐宗烨咬着牙根,将一瞬间飘走的眼神收回来,眼底依旧是冒着熊熊的烈焰,额头上的青筋却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对着刘芒高声道:

“既然当初本王已经回话,告诉你绝无合作的可能,今日就算你再拿着她做什么,也无法改变本王的心意!我西辰绝对不为虎作伥,断送西辰百姓的平安安乐!”

掷地有声的话语,带着果断的坚决,带着绝不动摇的决心,丢在了半空之中,送到了刘芒的耳中。

“好,说的好!那就看你忍不忍得下这份心了!”

刘芒咬牙切齿的说道,一手从下属那接下一把匕首,左手掐住倾云的面颊,对着沐宗烨的方向冷酷无比的说道:

“我就让你看看,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话起,手落,刀锋从白玉无暇的脸颊上划了下去,切开一条血红的伤,深可见到下面的肌理。

“啊……”

一声尖叫,剧烈的头痛从脸上传来,血淋淋的伤口一边切开,一边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飞快的愈合。

天族圣女的异能,自愈术。

御天乾眼底闪过一道一样的光色,这种能力,清歌也有,不过速度比起倾云的来,就要慢上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天族与汉族的结合,血统不够纯净导致了异能的稀少。

可是这种异能,若是换到一般人的身上,那绝对是相当之好的东西。

可是此时,却如同永不停止的酷刑一般。

刘芒的刀锋在她的脸上毫不停歇,一刀接一刀,一下比一下要深,刚切开的刀口下可以看到翻开的皮肉,可是很快,这种伤痕会在强力的自愈术下不断的愈合到毫无损伤的样子。

“看到了吗?这些年,她在天牢里,可是不断的承受着这种刑罚。”将刀口一朝下,钉在倾云的手臂上,刘芒兴奋的满脸发笑,眼眸睁大,里面没有一丝的人性,“怎么样,沐宗烨,你还能装的那样沉稳吗?”

不能!

不能!

绝对不能!

心底不断的叫嚣,脸色不断的变化,看着白衣女子被划开的皮肉,流出的鲜血,不断的愈合,再划开,伤口是愈合,疼痛是在重复的,却除了第一下叫出声以外,后面的都是紧紧的咬紧唇齿,就算咬烂了唇瓣,也没有再发出一声痛呼。

倾云是不想让他听了心软,听了以后心痛啊。

这样的情,让他怎么说才能够说尽。

心底带着深深的不安,带着深深的疼痛,咬碎牙齿拼命的将那一份的不安压下去,面上都是坚毅和极度冰冷的神色。

“若是今日倾云她死了,在给她报仇之后,我沐宗烨必当立即自刎,绝不一人苟活在这世上!”

如火一般之人的话语再次送来,气红了刘芒的面容,染红了倾云的眼圈。

一人却被感动的流下了泪水,望着远处那深蓝色的人影,眼底蓄满了水光。

够了,够了。足够了。

这一辈子,能在此时还得到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要求的。

有这样一个男人,重义重情,两者都不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厢满足感动,心内充满了温柔和深情。

那厢一人气的几乎七窍生烟,牙齿咬的咯嘣作响,恨不得一眼将沐宗烨咬了下去生吞活剥了。

脑中气的嗡嗡作响,对旁边的事务完全都不在意。

他的目光只盯着在船上的那几个人,盯着那个让他气翻了天的深蓝色人影。

好,好你个沐宗烨。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手中的刀飞快的架上了架上了倾云的脖子。

伤口可以自愈,可是血是补不回来的,不然倾云的面容也不会白的发青。

只要一刀割断在大动脉的地方,连续几下几下,喷薄的鲜血将会狂涌而出,反复几次,就会失血而亡。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女人是怎么痛苦的死去吧!”

无情的话语声一出,刀锋已经切了下来,刺破了细嫩的肌肤,一道血痕立即出现。

阳光金灿,血痕刺眼。

沐宗烨心中一紧,眼眸像是要从眼眶里跳了出来,激烈的往前一扑,控制不住的凌空大喊:

“倾云!”

看着他眼中痛苦的神色,刘芒的笑容越发的开心,嘴角洌的更开,使劲一送。

倾云闭上了眼,等待着这致命的一刻。

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在这岛上多活了十五年,不过是想有一天可以看看可爱的女儿,看看心爱的丈夫。

如今,女儿没了,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走了罢,死了也好,死了到了地狱里,就可以和女儿一起,母女两开开心心的等待着有一天,可以在地府里一家三口团聚。

眼见那刀锋陷入了肉中,眼见那鲜血喷一射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刀刃之上,然而,就在这一刻。

细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风声在哗啦啦的树叶之间翻涌而上,一只嫩白的小手从后方伸了过来,一刀将刘芒的一个下属喉咙割开,一拍他的肩膀,双腿跃上另一个人的头颅,腰腿一扭,咔嚓一声,脖子断裂的一霎那,跳了下来,接住两具倒下的尸体,轻轻放下。

身后传来咔嚓的草根压断的细响,刘芒眼眸一动,手中的刀更加加速的砍了下去,耳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留意自己的后背。

竖起来细声身后任何微小的声音。

据探子报来,这次来的人身手最好的则是御天乾,千夜离,沐宗烨,南宫汐,眼见这四个人还在前方海滩处,还有谁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悄声接近。

脑中的念头飞速的转动,眼眸却一瞬间睁大。

看着御天乾的脸色,再看看沐宗烨的,这是完全不同的。

御天乾的眼里虽然是愤怒,有恨意,却没有那种深可刻骨的哀恸,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悲伤都没有,他失去了深爱的女人,怎么会这样的冷静,沐宗烨只是看着女人受苦,表情就那样的痛苦不堪。

不对,太不对了。

是她,她还活着……

思想不过一瞬间,后面就有利器划开空气的波动传来,刘芒立即将手中的女子一丢,一手丢过一把绿色的虫子,连连往后退步。

腾挪跳跃,闪身而开,避开那绿色的蛊虫,背后的身影一把接住倒下的倾云,黑影如猫,潜伏而进。

不是那偷偷的下船,从旁侧潜入树林的清歌,还会是谁。

抱着手中轻若纸张的身躯,清歌伸出手指捂在流血的喉间,紧紧的压着动脉,不让血再喷涌出来。

大量失血的倾云缓缓的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清冷的脸庞,眉眼间如同皑皑的高山,带着纯净的冰霜,又有着冰柱的锐利,让人目视便觉锐气逼人。

“清……清歌,你是清歌对不对?”

全身几乎脱力的靠在清歌的怀里,倾云的眼眸里都是带着激动的神色,眼眶越来越红,目光一动不动,半点也不移开的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眉毛,眼睛,鼻子,嘴角,看一遍。

再从嘴巴,鼻子,眼睛,眉毛,再看一遍。

身躯开始微微的颤抖,指尖都在颤抖,咬烂了的唇瓣泛出潮红,剧烈的颤抖。

“清歌,你是清歌,你就是清歌。”

这一次没有半点的犹豫,完全是肯定,面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子,就是她的清歌。

没有人去告诉她这是谁,也没有完全相似的面孔。

可是她就是能感觉到,抱着她的这个女子,就是她的女儿。

手中身躯的颤抖,发抖的指尖,带着狂喜的言语,都让清歌一切心上溢出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眼前的女子,对于她来说,十分的陌生,甚至还不如天越的臣子熟悉。

可是,她就看着她,看着她柔和的眉眼,心内涌出来的感觉不一般,太不一般。

就像是咬了个酸的橘子,明明是觉得酸酸的,却在里面又尝到了甜的味道。

这种甜,不同。

和别的橘子都不一样,让她舍不得丢,只想好好的护着,尝着这一种甜味。

不知不觉之中,她好似已经练习了许多遍,又好似生涩的难以开口。

“娘,女儿来迟了。”

就这么说了出来,流利又陌生,还是说了出来。

一声‘娘’,让倾云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心脏一下被烫的滚热。

她的清歌没死,没死!还鲜活的站在她的面前。

她等了十五年,终于没有白等,还可以看到女儿健康的站在面前。

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

“孩子,让你受苦了。”撩开清歌垂落的发,轻柔软和的手指划过脸颊,她觉得一种浓浓的母爱就在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里面了。

她的清歌是个女孩子,本该是养在深闺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可是刚才看清歌的动作,完全就是身手极好。

这样的身手,必须要天天日日的锻炼才会有的。

哪会有千金小姐去做这样的苦事。

她一看便知道,没有爹娘在身边的孩子,过的一定不好。

都怪她,都怪她这个做娘的没有保护好孩子。

眼泪滚滚的落下来,如同珍珠断了线一样一颗一颗的落在清歌的手上,烫的她滚热,烫到了她的心底。

面对这个陌生的女人,听着她说受苦了。

那些以前混不在意的一切委屈,一切的苦楚都好似从心里的最底层挖了出来,想要扑在面前女人柔软的怀抱里,好好的诉说一翻,听着她细语的安慰,享受那温柔的抚摸,整个心情都能宁静下来。

就好似她不仅仅是沐清歌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

或许两者已经真正成为了一体,再分不清哪一个是穿越过来的,哪一个是这个时代的,她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那就是沐清歌。

慢慢的抬起手,清歌轻轻的拂去倾云脸上的泪水,以一种从来没有娇憨语气劝道:

“娘,不要哭了。”

开口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原来想流泪的不仅仅是娘一个,她的心中也在流泪。

不过是多年的生涯让她养成了不在人前流泪的习惯,将一切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抬起手用衣袖擦去那脖子上的血迹,伤口已经愈合了,可血迹还留在那里,一眼看去,仍然是触目惊心。

这边的隐患已经解决,沐宗烨早就跳下了床,飞跃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女在一起,脸上的疤痕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明显,面目显得有几分狰狞,眼底是完全不同的激动和深厚的爱意。

“倾云……”

轻轻的一声呼唤,像是等了许多年,忐忑不已的从喉管中挤出来的一般。

五十岁的男人站在这里,手足无措,好似一个刚成人夫的大男孩,手指在衣袍上摩擦,怎么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靠在女儿的怀里,倾云本来还有些感怀,一抬头便看到沐宗烨的模样,嘴角一抿,露出了几分轻笑。

“还真是和以前一个样子……”

淡淡的一句话,将思绪勾了很远,那是两人刚刚相逢的时候,沐宗烨第一次见到她,穿着一身盔甲,铁色狰狞,威严冰冷,脸上却是红红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光是这样残忍,将一切都带走,给人留下的只有回忆。

时光又是这样美好,在一切都没有了之后,还有过去供人回味。

一家团聚的感觉是那样的好,还来及多说两句,有人是看着觉得碍眼,出言破了一众的好心情。

“卿卿我我的在这里做给谁看!你的娘救到了,可是你的丫环,可没那么幸运了!”

丫环,星儿?

对!

从她坠下悬崖之后,星儿就跳了下来寻找她,自她恢复好回了青鸾登基的消息传遍全天下,星儿还是没有回来找她。

这按照常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她有想过,星儿也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也曾让人去寻找。

原来,星儿是被他们拿住了,难怪迟迟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面色一冷,眼底的神色如千年不化的冰霜,冷冷的逼视刘芒,“星儿在哪?”

这一瞬间,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灼人气势,才让人感觉到她的确是一国之君,青鸾的女帝,名震天下的凤清歌。

光是一个眼神,就将霸气和狂傲演绎的完美,即便是被人挟持,她也没有一点慌张失措的样子,冷静沉着得让人佩服。

历届圣女都宽厚仁慈,端庄秀丽,然,从来没有一个有这种可以指挥千军的勃然气质。

刘芒心底流露出一瞬间的可惜,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的他就奸笑两声,身形往后退去,隐没在林中,“想要找星儿,就跟着我来!”

丢下一句话,刘芒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林中。

“爹,娘就交给你了!”

清歌马上站起,扔下一句吩咐,也不再停留,随即跟了上去。

星儿被抓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楚,她必须要去救。

“我和你一起!”

一句劝说也不,没有什么前面也许是陷阱,不要去的话语,御天乾一撩衣摆,立马紧跟在身后。

他知道清歌的,是她的人,她必定相护到底。

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墨,迅速的消失在重重翠掩的树林之中。

沐宗烨来不及开口,伸手接过清歌递来的人,小心的抱在怀里。

轻轻软软的,还是让他心跳多了几分。

两人相互对视,不说一言,胜过千言万语。

千夜离看着那行动默契的两人,眼眸微垂,看着这周围寂静的森林,转身对着南宫汐道:“我们两干留在这里看看风景?”

这周围,除了树,就是石头,要不就是沙子,连个活的东西都没有。

呆呆板板的,有什么好看的。

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在自己的眼前一翘一翘的,南宫汐左右打量着,往前走了几步,一手叉腰,颇有豪情壮志道:“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手指,千夜离看向远处一千米的地方,那里平滑光整,没有他们上岸地方的怪石嶙峋,有的只是一片干净平整。

这是一个极好的登岸处。

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在它的周围全部都是石子包围,那里反而显得不太平静。

让他们一看就明白了。

两人眼神一交汇,立即准备从那边去,要是可以从那里直切中心点,一把将暗鬼拿下来才好。

“国父,我和夜王去那边看看。”和沐宗烨打了个招呼,两人就一起往那边走去。

一个是闲散潇洒,一个是优雅风流。

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还挺处得来的。

沐宗烨好笑的想着,点点头嘱咐道:“那你们小心点。”

倾云虽然一直在岛上,这段时间岛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得知了一些外面的事情的,看着走远的人声音微弱的问道:“清歌后面的那个,是她相公?”

别的人她不急着知道,可是清歌的终身伴侣她可是着急的问问的。

真的是做娘的,一见到女儿就关心的不得了。

沐宗烨宠溺一笑,点头道:“是,那是大雍的乾帝,凌帝的小儿子,小时候,你见过的,就是那个看到你肚子就要上来摸的那个小子。”

闻言,倾云一下记起了良久以前的那一次宴会——

那时候,御天乾还只有五岁,清歌还在她肚子里面的时候,她随着沐宗烨参加宴会,因为眼睛的缘故,她只能戴着面纱,很低调的坐在最后面。

本来她是不想来的,沐宗烨说她一个人闷在家里太无聊,还是出来走走,也让肚子里的孩子透透气她才答应的。

到了宴会上,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也乐的清静,看看歌舞,听着别人聊天,也觉得很有趣味。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穿着紫色小袍子的小男孩也走到了最后一排,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瞧了半天,才用软软的声音问道:“你肚子里面的是什么?”

“是个小妹妹。”小男孩长得很可爱,相当的好看,她笑着回答了他,天族的圣女头一胎一定是有女儿的,她不需要生出来就知道。

“小妹妹在肚子里面?”小男孩歪着头好似在想着怎么把一个小孩子塞到肚皮里面,然后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生了小妹妹,拿给我玩好不好?”

这样幼稚的童颜童语怎能不惹人发笑,她忍不住纠正道:“小妹妹不能拿给你玩,她以后要嫁人的,要陪着她相公玩的。”

“这样啊,那就让她嫁给我吧!”

记得当时,小男孩就这么回答的,也是在这宴会之后,凌帝和沐宗烨许下了亲事,将清歌嫁给他的皇长孙,她也没在意,想着凌帝的长孙应该就是小男孩那么大,欣然同意了。

现在想下,还真是阴差阳错啊,一语成谶,最后清歌还是嫁给了那个紫袍小男孩。

回忆到以前的时光,不禁让人感叹,沐宗烨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没想到啊,现在清歌都给他怀了孩子了。”

“什么!清歌怀孕了!”方才还虚弱的不行的倾云一下就蹦了起来,那脸色苍白的可怕,神情也很激动。

“是啊……”沐宗烨不知她为何这么激动,反问道。

“她怀孕了你还让她和人去打打杀杀啊的……”倾云是真的着急,她才刚看到女儿,这就知道她怀孕了,还带着身孕去和人拼杀。

做娘的哪有不急的。

“没事,没事的……”沐宗烨一边劝着,一边带着她回到船上去。

树林里绿荫重重,树木比起热河丛林来要矮了许多,可是树枝茂密,好似一柄柄天然的遮阳伞,遮住了外面的暑热,只余清凉在其中。

清歌和御天乾两人追着刘芒的身影在林中穿梭。

刘芒的武功并不怎样,轻功也不是多好,主要是借着对林中地形的熟悉,也时不时丢出来的蛊虫减慢他们的速度,便是如此,他也快不了多少。

“觉得他像在干什么?”一面奔跑,闪开迎来来的一条黄虫,清歌大声问道。

“在引我们去什么地方!”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脑子都不要用就能想到。

御天乾冷冷的睨了一眼,眼底都是轻视。

就算是知道,他们也会去,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不得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要闯一闯!

林木越来越少,前方的视野越来越开阔,阳光照射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能照的清清楚楚。

密林之中,忽然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好似机关在一起摩擦碰撞而来的声音。

清歌和御天乾两厢交换了一下眼神。

比起刚才更加警惕。

而刘芒的身影就在此时消失了在了树林之中,好似一下就隐没了进去,再也找不到这割人。

密密的树叶在一起摇晃,传出沙沙的声音。

渐渐的沙沙声越来越大,似许多的人压着树枝草地大步的走了过来,树干之中,冒出了上百声齐齐的咔嚓咔嚓的响。

太过整齐,太过一致。

这样的脚步声,只有军队的军人才能走出来,可是比起军人来,太过有力了一点。

御天乾,清歌两人立即背靠背,两人站在森林里,全身绷紧,防卫着敌人。

这个时候对于他们来说,人是最不可怕的,天族的东西实在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出的。

只见数百个将近两米的高大士兵,全身穿着铁色盔甲,手中拿着大刀阔斧,在树林之间整齐抬步。

这样高大的士兵,还一下就是数百人。

天族的人都是这么反常的吗?

待那士兵越来越近,透过树叶的缝隙,阳光洒在了他们的脸上,清歌脸色不由的一僵。

天族就不能给个正常的对手给她吗?

金色的光芒将那些士兵的白色的脸染得好似镀金了一般,他们的脸圆圆的,头发贴在脸上,发出了绚丽的光彩。

白,皮肤真白,白的好像瓷器一样。

他么的,这就是瓷做的陶俑啊!

清歌忍不住的想骂人,听说过古代的机关术达到顶点的时候,可以用木头做出和活人一样的人,还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机关兽!

可怎么也没有看到过用陶俑做人的!陶瓷不就是土胚子嘛,里面还是空空的,怎么能用!

“他么的,这又是什么东西!”御天乾一句话吐了出来,眼角都是怒意。

自从遇见天族的事情开始,就没有遇见过一次正常的东西。

每一次都突破了他想象的极限。

可惜这些陶俑只是陶俑而已,听不到他的咒骂,拿着武器,挪动着四肢关节,对着他和御天乾就来。

数百把巨斧就这样举起,铁光森冷,齐齐在阳光下闪烁着阴冷的气息。

哐当一声,御天乾和清歌两人分别对着两处滚开,巨斧砍在地面上,将那一块地劈成了稀烂的一块。金属与泥土中的石头撞击,直冒火星,一点一点的好似瞬间闪出的烟花。

好强的力道!

要是给砍到了,那就是直接被劈成两半!

不,是劈成无数瓣!

想到这个情景,清歌都打了个冷颤。

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武器的确是很强,若是给天族放在战场,这个力量,几乎是没有能抵抗得了,高头大马在这两米高的陶俑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优势。

美丽的奇景还来不及赞叹,身后又传来咔嚓的响声,清歌回头一看,又有五个陶俑提着斧头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而御天乾那边,也是同样被陶俑包围的密不透风,不能透出半点空来!

五把巨斧围成一个圈,对着她劈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清歌脑中飞快的一闪,身形停在其中没有变动。

一声震耳欲聋的铁器撞击声后,原本的五把巨斧却没有落下来,打在她的身上。

果然!

那五把巨斧架在了一起,斧头并斧头,斧柄并斧柄,你卡着我,我卡着他,互相牵制,不能移动。

陶俑的力量都是相同的,没有谁能胜过谁,谁的力气也大不过谁。

冷哼一声,清歌一个翻身,从两名陶俑的中间移了出来。

这陶俑毕竟只是个人造的东西,没有人脑一样的思维,只会横劈竖砍,一旦超出了原来的轨道,就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机器终于只是个机器!

既然知道了这个方法,清歌自然不会浪费,腾挪闪跃,在百个陶俑中不断穿梭,身影如蝶,捉摸不透,只需引得陶俑将她围做一团,再使力让他们互相架住!

便可一了百了!

正当她和御天乾将陶俑架死了一般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锐利的声音,声音尖锐细小,哧哧的好似吹在叶子上的那种音调。

眉头一皱,清歌左右查看,这声音有点像是驯蛇人控制蛇的时候用的,难道有蛇要来吗?

只听音调一起,那些架在一起,不上不下的陶俑五根手指一动,手中的巨斧咚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们整齐的随着音调转身,唰的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再次对着清歌和御天乾冲来。

原来这音调是用来控制陶俑的!

能用音调控制的东西,那就不是机关术!

反手戳在陶俑的脸上,尖利的匕首只在上面砸出了一个坑来,好坚硬的陶瓷!

“劈开它!”

既然她砍不下来,御天乾的内力连精钢都能砍断,这陶瓷还不是小意思!

随着一声巨大的脆响,一个陶俑的下半身被御天乾劈开了来,剑气横扫过去,前面五具陶俑身上都出现了崩开的裂纹。

再来一剑,全部碎裂开来,露出了空空的中心!

没有螺丝,没有木头,里面什么机关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忽然,清歌发现被劈开的陶俑前那些碎片里面,有着一个东西,黑乎乎的在下面不断的扭动,想要将身上的陶瓷碎片移开了来。

她避开临空的一击,一剑挑开瓷片。

一个像猴子又像婴儿的东西露了出来,它大概到清歌的膝盖那么高,干干瘦瘦,全身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头上的头发炸成一个小辫子,上面捆着一张东西,黑乎乎的好似符咒。

那东西爬了出来以后,四肢依旧一动一动的,高举着双手,然后对着清歌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那动作,那脚步的频率,和其他的陶俑一模一样。

走到了清歌的面前后,它举起手,对着清歌的位置就做出劈的动作。

相比那些陶俑,除了个子的大小外,没有不同。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

脑中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样东西,清歌一脚将那东西踢开,眼里起了一层极度的愤怒和恶心感,忍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御天乾自发现劈开陶俑后,他们就失去了行动力,立即一剑斩杀一片,面前的陶俑基本都碎了开来。

他一手搂住清歌的腰,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为了清歌的肚子,在知道她怀孕之后,他还问了汶无颜许多有关于孕妇的问题,知道孕后干呕,想吐都是正常的状况。

清歌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情况,怎么突然一下,难道是因为刚才运动的太剧烈了?

银剑划开,鼎立劈倒又走了过来的四具陶俑,手在清歌的背上轻轻抚着,“累到了吗?这里就交给我吧!”

擦了一把嘴角,清歌扭过头摇了摇,目光落在那黑黑的东西上,又是一阵反胃,“快把那些东西弄远一点!”

这么一说,御天乾明白了,看来这黑乎乎的东西肯定不对劲!一剑一挑,将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掷到老远的地方去,不让它们在这里刺激清歌!

借着空档,反头一看,心内一惊,清歌眼底的那种厌恨几乎达到了极致,眼底黑得可以滴下墨水来。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御天乾一直挡在她的前面,不让她看那些刺眼的黑东西,一边快速的问道。

皱了皱眉,清歌脸色难看之极,将侧面迎来的陶俑踢开,冷声道:

“那是一种蛊术,将在娘胎之中九个月大的活婴取出来,用符咒将婴儿的灵魂锁在头顶,然后再用特质的红土堵住它们的眼口鼻,活活闷死后,放在瓮中,晾晒成尸婴蛊,待尸体一干,放入瓷瓮之中,他的怨气就能和瓷器合为一体,操纵陶俑进攻制作者想要对付的人!”

御天乾一眼看着那些被他砸开的陶俑里黑乎乎的小僵尸,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都曾经是活生生的婴孩,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脱离娘亲的怀抱,到这个世界上来,结果却被人涌来做这个恶毒的东西!

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能狠下心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令人觉得心寒!

想起清歌肚子里面的孩子,难怪她开始看到这被制成小僵尸的死婴,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觉得心里如火在焚烧!

挥剑的手越来越猛烈,没有半点收敛,这利用死去的孩子制成的东西,无法让他收住怒火!

那边的音调也越来越快,陶俑的速度随着音调而来,它们的力气本来极大,快速挥舞之下,呼呼作响。

眼见陶俑的数量已经少到只有二十个不足,清歌闪过一个陶俑,滚倒在地,一个翻滚的跃出了包围圈。

手负在后,脚步迷踪,在树林间无声无息的穿梭。

南疆疆主!

刘芒!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愤怒过,以往在她的眼底,什么样残酷的情形没有见过,最多不过略略有一点恻隐之心罢了。

可是这一次,她的心底是一股浓郁的厌恶,憎恨,愤怒,各种各样极致的负面情绪让她清晰的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杀了刘芒!

也许是因为她要做母亲了,也许是因为她今天看到了母亲。

她知道那种肚子里有着自己和爱人骨血的那种甜蜜感,那些被挖出来做成小僵尸的婴孩何其无辜!

任何的战争中,都有一条是不成文的规矩!

能不伤害孩子,就不伤害孩子。

冷心如她,也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一路狂奔,直冲音调传来之处。

渐渐的出现一间精致的丹色房屋,在房屋的屋顶上,刘芒站在上面,手中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还在呼呼的吹着。

那刺耳的音调就是从这个乐器中发出的!

薄刃的飞刀在半空之中唰唰的飞了出来,直直的逼向屋顶上的少年,刘芒一下跳下了屋顶,对着清歌似笑非笑,

“怎么,你一个人跑了过来,是不是认为那些陶俑他一个人对付的了?”

清歌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冰,一言不发。

“啧啧,怎么突然一下就这么看着我,大家都是天族人,何必呢!”刘芒很不认可的摇了摇头,声音透着老年人的那种愉悦,又有着一股阴险的余味。

“那些婴孩是你杀的!”

闻言刘芒一愣,没有想到她一见面首先问出的是这样的话,很是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这尸婴蛊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那种骄傲,那种自得,放佛这些孩子能给他做成蛊,应该是八辈子的福气一般!

“怎么,你替那些汉人心疼?”刘芒嘴角斜勾,眼底都是恨意,“你真是为了一个男人丢弃自己的本族,那些汉人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其中孩子起码都有五千,你替他们心疼,不觉得好笑吗?”

“收起你那副嘴脸吧,在我面前,不必拿出你们那些复仇的论调来!”

冷冷嗤笑一声,清歌斜睨着他,眼底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讽刺,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天底下最好笑的小丑。

这样的眼神,让刘芒如针刺背,表情一下冷了下来,

“不为复仇,我们隐忍这么多年干什么!你不愿意报仇也就罢了,还要带领其他的人来攻打天族人!你有脸说这样的话吗?”

比起他的尖锐和怒意,清歌此刻显得适意多了。

她对着刘芒上上下下的扫视了几眼,将他全身看了个通遍,脸上都是嘲笑。

“据我所知,早在天族被灭之前,南疆已经存在秦天大陆之上,也就是说,在很早之前,你们木系就已经开始慢慢的融入在汉族人之间,对不对?”

只一眼横了过去,就能看到刘芒脸色的神色,有惊讶,有震惊,却没有否认。

清歌淡淡一笑,又接着道:

“再据我知,在天族人集体被围攻的时候,南疆偏居一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动作,任何的表示,任何的表情,任何的话语,来支持天族的力量,数百年前,在汉人围攻的时候,你们南疆就已经从天族分离了出去,从此不再管天族的事情,既然数百年前,全族被灭的时候,你们就不再插手,为何在百年之后,你们又大义凛然的说要报当初之仇!”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高,目光直视刘芒,深幽暗隧的瞳眸中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真正的原因是,你们想要借着为天族复仇的这顶旗帜,来行夺天下权势之实!”

嘭的一声,掷地有声!

这一句一条的话语如同一个个核桃咚咚的砸在了地上,掉落出铿锵的声音。

刘芒的脸色变了又变,从青到白,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绿,几乎七个颜色给他变了个遍,最后化为了铁青色,眼底的光芒闪烁不定。

眼前的女子,又一次展现了她与众不同的光彩。

仅仅凭借着一些记载,她就推断出了当初的南疆已经从天族分离了出去,推断出他此行的目的,看穿了他的内心,枉他比她多活了两倍的日子,也没有她一双眼睛看的锐利和通透。

不过震惊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那诡异的模样。

“既然你知道了,那又怎么样,你改变不了整个天族对汉族的仇恨!”刘芒缓缓的一笑,手中圆形的物体再次放到了嘴边,“你以为我才一百个陶俑吗?你错了,这些年,可不止这么点成果!”

幽幽的声音再一次传出,树林之间又传来了同样熟悉的咔嚓咔嚓声音。

清歌立即全身戒备到防御的最高状态,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刘芒。

擒贼先擒王。

要是不想一直对付这汹涌不断的陶俑,她就必须将刘芒杀了,才会有这个机会!

“清歌!”一道墨色的人影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掠到她的身边,御天乾听到远处传来的咔嚓声音,料想这边肯定还有其他的陶俑,连忙循声追击而来。

“陶俑不知道还有多少!”略一侧头,清歌小声对着御天乾说道。

“杀了他,一了百了!”

他的想法和清歌不谋而合,与其耗费力气在这里对付硬梆梆的东西,不如直接杀了罪魁祸首,还能一了百了!

像是看出他们的想法,刘芒咧嘴一笑,“你们杀不到我的!”

哐当哐当的声音疾步的起来,从小屋内跑出数十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下属,他们全部脚步沉稳有力,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再一相看,这些人的眼眸里都没有任何的神采,呆愣的望着前方。

像是披着人皮的陶俑人,一样没有自己的思维。

“这不是奔雷手文涛吗?”一眼扫过,御天乾看着其中一人,眼眸里都是疑虑。

奔雷手文涛,清歌知道这个名字。

当初在江湖宴上,和御天乾是一组的,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以一双劲掌速度快如奔雷,力如奔雷驰名。

他怎么会在这里?

“整个江湖联盟都是圣子的,这些人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呢!”

刘芒倒在瓦片上,一脸我愿意回答你们疑惑的模样。

江湖联盟是暗鬼的?

清歌和御天乾齐齐对视了一眼,内心都有震动。

暗鬼的手究竟是什么时候插进了江湖里面,又是什么时候控制了整个江湖联盟,将所有人都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看这十个高手的样子,这江湖一定是被蛊毒控制的。

难怪当初江湖联盟的奖品是金龙珠,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暗鬼就用一个个看起来顺理成章的理由,将五行龙珠送到清歌的手里。

除开其他的三颗,金龙珠是在江湖联盟中得到的,木龙珠也是在莲华公子的引导下才找到的。

这样的人,每一步,都在为打开封印而做准备。

他知道,打开结界的人,只有清歌,其他人没有这个能力,结界是由圣女而封,解开结界光有五行龙珠和钥匙远远不够,它只承认圣女的能量!

“那又怎样,现在的你们根本就不成气候!”

清歌不屑的对着刘芒一笑。

那又如何,与其留着这个隐患随时会爆发,不如现在自己主动将结界解开,弄清楚这背后隐藏的一切,可以主动出击,不会每一步都受制于人。

暗鬼他们解开了结界之后,依然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否则也不会和西辰借兵,也不会用蛊毒来控制江湖高手!

被这话一次,刘芒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气,咬着牙齿忍了下来,“是,现在我们不成气候,以后谁赢谁输还说不定!你们先走出我这无穷无尽的陶俑阵再说吧!”

金乌往西,渐渐垂落。

十名高手站在前方,随时出手。

身手层层陶俑围攻了过来,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

刘芒看着里面被围困的两个身影,眼底都是得意,这样的数量,即便是杀不死你们,也可以用人海战术拖死你们。

在西辰那他失败一次,在这里他总不会再失败!

就在他得意之时,一道浅蓝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迈过重重的陶俑,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站在下方,对着正得意的刘芒望了过去。

这一眼,将刘芒惊的脸色一变,眸底暗芒一闪,动作大到手肘下撑的瓦片都稀里哗啦的动了起来。

“你怎么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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