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仙城没有昼夜晨昏的变化,更没有一年四季寒暑轮回。
光景仿佛永恒不变,但城中的居民却依然会按照他们传承万年的节奏自然作息。
此刻万籁俱寂,街道上空空荡荡,街面在晦暗的幽光映照下闪耀着晶莹的冰芒。
位于仙城中心的钟鼓楼上忽然响起几声深沉悠远的钟鸣,在幽空中徐徐回荡,显得愈发的静寂。
若在人间,或有诗人会吟诵说“人闲桂花落,鸟鸣山更幽”。
但这里是虚无大荒,亘古不变的遗弃之地失落之域。
忽然,一片静谧的仙城中响起了一阵悠扬悦耳的古琴声,飘飘渺渺从城主府方向传送出来,波动了静夜的琴弦。
是谁有如此闲情逸致,在城中抚琴弹奏？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愕然望向城主府。
这时,歌声响起——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琴音动听词曲优雅,本是极好的,无奈……歌声太惨,惨绝人寰。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如锯木如杀猪,如两把铁器在不加克制地彼此搅合摩擦,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人们像是听呆了,一阵死寂之后又是一阵死寂,接着还是一阵死寂,最终
“闭嘴,快闭嘴”
“哪里飞来的乌鸦,半夜三更哭什么丧,还让不让老子睡觉？”
“王八蛋,发什么疯？”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突然之间,整座北极仙城如同火山喷发,从每个角落每座屋宇中迸发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沸反盈天如一锅煮开的滚水。
此刻,位于事发地点的城主府鹜天阁四周却依旧安静异常。
一位丰神俊朗的蓝衣公子睡眼惺忪,盘腿坐在正对鹜天阁的火龙树下,双手操琴正在忘我地吟唱。
事实上他的嗓音并不高,但无论多少人在鼓噪在叫喊,却始终不能将歌声淹没,反而像是在非常配合地喝彩应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歌声已经无法用“荒腔走板”四字来形容,着实跑调跑到姥姥家去了。
然而蓝衣公子仿佛毫无觉悟,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唱得更兴奋了。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去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他时不时地用眼睛瞟着鹜天阁紧闭的窗户,心里早已骂开了。
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念词,嗓子都冒烟了,那贱人居然就是不肯露面。
就在他忍无可忍开始一路狂飙高音的当口上,鹜天阁的窗户无风自开。
蓝衣公子见状大松口气,立马停下琴音起身就想骂人。幸亏他猛然记起自己此行的使命,连忙调整心态酝酿情绪,抬起头向窗口方向露出一缕温雅倜傥的笑容。
“哗啦啦——”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不,不是一盆。从出水量来看,该是一大缸。
蓝衣公子呆了呆,只见凭栏处潇潇水歇,露出了一张且怒且嗔的明艳俏脸
“你个哈巴,唧唧歪歪哼哼哈哈没完没了,不晓得老娘晚上不睡觉会老么？你以为你是黄莺出谷,我怎么听着像野驴便秘？来人啊……咦,人呢？”
那张俏脸的女主人睁大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明眸,诧异地环顾四周。
只见鹜天阁外的庭院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城主府的护卫。曾安的模样最惨,头朝下脸朝里半截身子挂在院墙上。
“老婆,救我啊……”忽然火龙树上传来曾皓月气若游丝的呼救声。
刁小四一怔,就看到倒霉的死胖子被揍成了肿猪头,双手捆绑腰带吊在了树丫上,晃晃悠悠活脱一条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马面鱼。
刁小四心念微动法随意出,腰带啪嗒断裂,曾皓月从空中摔落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浑身仙脉霍然一震禁制全解。
蓝衣公子抹了把湿淋淋的脸,对刁小四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换一首。”
刁小四绷着脸道：“你深更半夜鬼哭狼嚎到底想于嘛？要是觉得活得太无聊,我建议你买块豆腐撞死,吃块肥肉噎死,省得往后再糟蹋粮食。”
也难怪刁小四光火,他正在津津有味地捣鼓着青龙仙纹和昊阳神火,希望牵线搭桥让两者琴瑟和谐举案齐眉。眼瞅着就要入洞房翻云覆雨了,偏偏楼底下出现贱男高歌一曲,闹得不可开交害得自己差点儿走火入魔。这棒打鸳鸯的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蓝衣公子满脸暧昧道：“在下东方启明,见过姚仙子。只因先前街头偶遇仙子,不由惊为天人,思之念之辗转反侧,魂牵梦萦夜不能寐,唯有抱琴而来轻歌一曲,聊表在下心中爱慕之情。”
“东方启明？”死胖子一双水泡眼瞪得丢溜滚圆,惊愕地凝视蓝衣公子落拓不羁的欣长背影,嘴唇抖抖索索老半晌才如梦初醒一声哀嚎道：“老天—
他虽然是个穷乡僻壤的土财主,有点儿孤陋寡闻,但东方世家的威名如日中天,门下势力几乎遍及大荒,早已是如雷贯耳。
原本以为像这种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和北极仙城就似云泥之间的两个世界,永远也不可能产生交集。哪晓得冥冥之中,他居然中了头彩,现如今东方世家的小公子看上了自家的小娘子——这分明是强抢民女的节奏啊
死胖子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欺男霸女妻离子散的凄凉景象,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猛然从地上爬起身,张牙舞爪扑向东方启明,破口大骂道：“王八蛋,东方世家有什么了不起,敢勾引我老婆,本大少捏爆你的……”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被东方启明反手扼住,嗓子眼里呜呜叫唤直涨得满脸通红。
东方启明摇摇头道：“看看他,你不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改嫁吧!”
刁小四杏目圆睁道：“孙子,放开我家……死胖子”
东方启明似笑非笑道：“姚仙子,不如我杀了他,你跟了我,从此咱们双宿双飞如何？”
死胖子闻言吓得魂飞魄散,就听刁小四怒声道：“做梦”扬手一道殷雷轰落。
东方启明不紧不慢举起死胖子营养过剩的身躯往上一迎。
死胖子下意识地闭起眼,拼命叫道：“老婆,我先走一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嗷”
殷红的雷光砸落,登时将他炸成一块焦炭,冒着滚滚黑烟昏死过去,耳畔兀自模模糊糊听见东方启明说道：“好手段,不如我陪仙子多玩两手”随手扔下死胖子飘身进了鹜天阁。
死胖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昏昏沉沉也不晓得躺了多久,耳朵里被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震醒。
他茫然睁眼,惊讶地看到自己身边又多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战友。
向不适、曾若庸……一个个呲牙咧嘴狼狈不堪,模样比自己还惨。
死胖子的阴暗心理立即得到了些许满足,问道：“你们怎么也躺在这儿？
向不适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鹜天阁,死胖子迷迷糊糊顺着手指方向望去。
但见鹜天阁中姹紫嫣红热闹非凡,一团团雷光电芒,刀光剑影如烟火般绽放出来,砰砰幽风隆隆炸响,显然自己的夫人和东方启明在阁中激斗正酣。
刁小四半躺半靠在玄冰塌上,一手啃着刚刚烤熟的付诸腿,一手抓着东方启明带来的酒坛,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不清地叫道：“淫贼,我要咬死你,咬死你”
他每喊一声,就在付诸腿上狠狠地啃一口,然后就着酒美滋滋地吞下。
东方启明盘腿坐在玄冰塌的另一头,吃得不比刁小四少,突然叹了口气道：“完了,过两天全大荒都会知道我是个勾引人家有妇之夫的浪荡子。”
“嗯？”刁小四眼珠一转,突然鼻子里呜呜有声娇喘道：“坏蛋,你不要过来,不要,不要啊,快点放开我”
东方启明的眼睛变绿了,瞪着刁小四道：“贱人,你要适可而止……姚仙子,你看我这招施展得如何？”
两人说话的同时,往屋外接连又丢出一波乱七八糟中看不中用的道法。
东方启明忽然问道：“我们以前有见过面么,为何我对你有种熟悉的感觉
刁小四一下被呛住,连声咳嗽道：“兄弟,你就是这样泡妞的,手法也太烂了吧？俗气”
东方启明悠悠一笑道：“有趣,连说话的口吻也像极了。”
刁小四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急忙岔开话题道：“你是怎么认识龙苍黎的？”顺带又捏起嗓子冲着外面叫了声：“色狼,看剑”
“你说那头老龙？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桩事就是招惹了他。”东方启明唉声叹气道：“差不多了吧,除非你真想投怀送抱,不然我还得趁早找个地方补觉。”
“等等”刁小四丢了酒坛,双手嗤啦啦将身上的衣衫撕烂,露出了半裸酥胸和玉光胜雪的半截大腿,这才满意道：“来吧”
东方启明愕然注视刁小四须臾,点点头道：“我现在知道了,老龙没有挑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