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看了看手里漂浮着些许龙右唾沫的清茶,额头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响。
龙右挑挑眉道,“是不是快要憋不住了,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这才和你这张杀人犯的脸面相衬!”
老王深吸一口气,倒掉那杯被龙右污染过的清茶,用干净的茶水涮了涮茶杯,又重新满上一杯,努力扯动嘴角笑道,“你还年轻,心浮气躁是难免的,尤其是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人生地不熟,难免言行就会失控,作为过来人,我是不会怪你的……”
未等老王说完,龙右翻了个白眼,又朝着老王手里的那杯清茶啐了一口唾沫,还揭开了桌上茶壶的盖子,往里面咯了一口黄痰,轻蔑地看着老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笑而不语。
老王猛地握紧双拳,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就像一头即将暴走的疯牛。
木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比冰雪还要寒凉。
龙右直视着老王的眼睛,毫不退避,但心里却是不停打着退堂鼓,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一大片。
老王沉默地盯着龙右看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晚上喝茶确实不太好,多谢小兄弟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你下次可以换个更加委婉的方式,否则要是遇到个脾气臭点的,很容易爆发冲突……我以前在北边瞎混的时候,也如你这般,但后来因为多瞅了别人几眼,差点没了这对招子,从那以后也就开始学会低调了……”
龙右嗤笑道,“最烦你们这种所谓的过来人,总是喜欢对年轻人说教,自己的日子都一塌糊涂,也敢传授别人经验?仗着自己多活些年岁,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你们觉得后浪没了前浪引路就不行,很多时候恰恰是你们这些前浪将后浪带进阴沟里!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活法,竟还把窝囊说成了低调,爷今天就是不低调,就是想猖狂一回,你能把我怎么滴!”
老王面色铁青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当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龙右缓缓起身,抖着左腿,学着电影里乌鸦哥的模样,扬着下巴,就差嘴里再叼着根咽,做足了流氓地痞的派头,将桌子一掀,朝着老王的脸又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我就是气盛了,我就是不听老人言了,你倒是让我吃个亏看看呐!”
老王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双目喷火道,“真是欺人太甚啊,就算婶婶能忍,叔叔也忍不了了!”
“千万别忍着,要是个男人,咱今晚就真刀真枪地拼一回!拼到谁爬不起来为止!”龙右突地脚步一扭,快速蹿到木屋的左侧墙壁前,摘下一把猎枪,满脸挑衅地对老王勾了勾手指,而后疾步冲出木屋,一面胆战心惊地奔向海燕家的院门口,一面回头看向身后,既希望老王追出来,又害怕老王真的追出来。
老王没有让龙右失望,果然怒气冲天地追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剩下的那一支猎枪,咆哮着,“兔崽子,有种你别跑啊,老子今天不把你射成个筛子,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老王八,糊弄谁呢!”龙右回头对老王扮了一个鬼脸,“王字就算倒过来写,那特么的也是王!”
老王登时怒极,拉了拉猎枪保险栓,抬起猎枪,瞄准龙右的背心,正要扣下扳机,却又忽地犹豫了一下,随即将枪口向上,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喝骂道,“小兔崽子,你别让我逮着你,不然今天老子非把你的皮刮下来!”
砰!枪响在漆黑的夜里炸开!
海燕家的其余两间房也亮了起来,老汉海涛和海星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望着一前一后跑出院子的龙右和老王,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听着枪声越来越远,海星抿了抿嘴唇,扭头望向海涛问道,“阿爸,要不要我跟过去看看,万一真弄出人命了,咱们也不好跟村里人交代,毕竟他俩都是住在咱家的……”
海涛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院门口,轻声答道,“不用,他们一个不是真想找死,另一个也不是真想发火,出不了什么大事的……你别瞎操心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自己就会再回来的。”
海星乖巧地点了点头,忽地瞥见海燕的房门开着,皱了皱眉道,“阿姐怎么也跑出去了?”
海涛瘪了瘪嘴,“许是出去准备明天早饭所需的食材了吧!你阿姐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会走丢,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侧着耳朵听了听院门外的动静,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倒是咱们应该好好关心一下等下会进来的那位客人,深夜造访,必有所图啊!”
便在这时,任采鬼鬼祟祟地从院墙外翻了进来,一扭头瞧见海涛海星两父子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轻咳一声,摘下腰间的手铐,恶声恶气道,“老实点啊,我可是坏人村来的亡命之徒,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
海星眨了眨眼睛,打断任采的话,指着大大敞开的院门,满脸童真道,“叔叔,门是开着的,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呢?”
任采表情有些尴尬地又咳了一声,“我忘了!况且,翻墙这种出场方式才符合我的身份,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乖乖地待在那里,不要大吼大叫,我这人平素也是非常尊老爱幼的,不会对你们太过狠辣,一旦找到我想找的东西,绝对立马离开。”
海星懵懵懂懂地抓了抓脑袋,好奇道,“叔叔,你想找的东西是什么,这里是我家,我肯定比你熟,说不定能帮你更快找到。”
任采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海星说道,“你愿意帮我找?难道就不怕我顺手拿走了你们家的东西?”
海涛重重咳嗽两声,笑着说道,“朋友,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他说会帮你找,就肯定不怕你把我们家的东西拿走……其实,就算你不是来寻回自家东西的,那也没什么,只要这个家里你能看上眼的,尽管拿去好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任采看了看一脸慈祥的海涛,又看了看天真可爱的海星,砸吧一下嘴巴,双肩一松,放下心中的戒备,赞叹道,“果然是好人村啊,思想真是够豁达的……不过,我真是来找自家东西的,”指了指自己缺失耳朵的左脸,语气诚恳地解释着,“我的耳朵在很多年前莫名其妙地丢了,听一个朋友说,你们家里有一只多余的耳朵,所以就想着过来瞧瞧,万一要真是我的那只耳朵,也算能了除一块心病。”
海星轻轻地噢了一声,歪着脑袋道,“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那只耳朵在什么地方?”
任采扭头瞟了一眼院子里那棵挂满猫尸的歪脖子树,指着龙右的房间说道,“应该就是在那里面。”
海涛和海星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俱是露出恍然的表情。
海星蹦蹦跳跳地来到任采面前,伸出右手,拉着任采的手臂,径直朝着龙右的房间走去,低声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在哪里,那就更简单了,咱们这便去瞧瞧!”
任采瞥见海涛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立时怔在原地,他从未想过海涛和海星这对父子会如此好说话,毕竟先前在龙右的描述中,这两对父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本已做好了竭力拼斗一场的打算,此刻尽皆用不上,不禁生出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但一想到这是好人村,却也觉得很自然,于是便木然地任由着海星将自己拉进龙右的房间里,连海涛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都未曾察觉。
将将踏进龙右的房间内,海星就松开了任采的手臂,环顾四周,佯装出在帮任采寻找耳朵的样子,嘟着嘴道,“驴耳朵长,马耳朵短,猫耳朵尖,鼠耳朵圆,兔耳朵直,狗耳朵弯,鸡耳朵一点点,猪耳朵大蒲扇,聋子的耳朵最好看……叔叔,你的耳朵是什么样的呢?”
任采微微一笑,指着自己右耳,“就跟这只耳朵差不多,只不过我丢的那只是左耳……”瞧见墙边那一排的柜子,速即走了过去,拉开柜门,弯了弯腰,将脑袋伸进柜子里,轻声说道,“我朋友说过,我的耳朵就在这里面……错不了,这柜子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以前来过这边一样……我的耳朵一定在这里面!”
却也在此时,嘎吱一声,房门忽然关闭,整间屋子都变得愈加黑沉了几分。
黑暗中,一道寒光突地亮起。
一柄小刀不知何时贴在了任采的脖子上。
任采感受到脖子上的那片冰寒,立时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不对……应该不是这里,我多半是迷路了,翻错了院墙,我的耳朵肯定不是在你们家里……”
海涛的声音忽地在任采身后响起,“没走错,那里面确实有一只耳朵,而且和你右脸上这只很是相像。”
正当任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小手忽地捂住了任采的嘴巴,那柄小刀也从脖子上,缓缓地移到了任采的右耳上。
海星趴在那只右耳边上,轻轻地说道,“耳朵,还是要成双成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