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向松已经想好了与程三娘长谈的准备了,但是程三娘很痛快就答应了。
“松哥儿,我之前也是想着这样,我们把生意都攥在手里不是好事,现在腐乳值钱了,我们护不住的。正哥儿刚回来,正是要休息的时候。我们现在手里有些积蓄,豆腐不做也可以。”程三娘的计划和向松的不谋而合。
程三娘不仅是为向正的身体着想,现在地里不忙,她也要开始教两人识字,特别是向松。
向松则是越来越确定自己的母亲不是一般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女子,一点都不小气,一般穷人家的人不会有这样开阔的眼界。
“只是,松哥儿,这门生意交给我和彭家主谈。”程三娘眉眼都是温柔的神色,但是向松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思。
向松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他并不喜欢自己掌握一切事情,这样太累了。程三娘看似柔弱,还经常会流眼泪,实际上对外她是再坚韧不过的,她明显就是一个值得向松信任的人。
彭和昌知道向松他们家在哪,但是这门生意要继续谈下去,向松觉得展现自己的诚意也很重要。
程三娘带着向松到了福昌楼,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小菜。他们一边品尝福昌楼的饭食,向松一边和程三娘聊到一些他所知道的消息和想法。
程三娘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一些问题。向松能听出来,程三娘的问题是带有思考的。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哲茂走到两人的桌前,温和地笑着问:“二位觉得今日的饭食怎么样。”
程三娘指着那碟调料有用到腐乳的菜,意有所指:“福昌楼有新的菜品推出,自然是顶好的。”
哲茂同意地点点头,手往包厢的方向迎:“我们东家今日在楼内,二位是否有空入包厢一叙。”
程三娘缓缓站起,手端正地放在身前,裙摆没有因为动作变化而随意晃荡,举止十分端正。哲茂不禁被她晃了眼,要不是程三娘穿着粗布麻衣,他甚至不敢直视她。
向松在程三娘身后,自然也把三娘的行为看在眼里。他被狠狠惊艳了一下,这种浸润到骨子里的优雅是他从未见过的。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哲茂抽空撇了向松一眼,发现向松对程三娘的这种气质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了些底。
哲茂推门,彭和昌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没有起身迎人。向松苦笑,他们的确还没有给人尊重的实力。
在彭和昌旁边,有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好奇地往程三娘的方向滴溜溜地看着。
彭和昌在观察程三娘,程三娘坦然地对望回去,两人几息之间已经进行了激烈无声地交锋。彭和昌终于站起,把程三娘迎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杭儿,你和向松出去书肆逛一逛。”
向松就和那个小屁孩彭杭出去了。
彭杭看起来很乖巧,但是包厢的门一关上,彭杭就马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那个骄傲的小表情和彭和昌一样一样的。
向松一想像彭和昌和彭杭一起摆出同款表情的样子就很想笑,他嘴角一翘,彭杭马上就炸了:“笑什么笑,本公子是你可以笑的吗?”
向松和彭杭不熟,不好逗他逗得太狠:“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我只是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
彭杭瞪了他一眼,就蹬蹬蹬地跑走了。
彭杭的小厮不好意思地看着向松,向松摇摇头示意不要紧,也跟着去了。
向松一到书肆,就看见彭杭臭着脸摆弄着一些笔架和墨条,书店的掌柜苦笑着跟在一旁,免得这祖宗弄坏一些较贵的东西。
向松没有和彭杭讲话,既然是彭家的书肆,又是彭和昌让他来这打发时间,他就找一本书开始看。要是平时他可不好意思进来蹭书。
彭杭一边叮叮当当地把玩那些物什,一边用余光暗中观察向松,见他没有来巴结自己的意思,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更差了。
他突然很想引起向松的注意,他过去一把把向松在看的那本书扯下,放到身后。
他站在原地等向松变脸,生气也好,讨好他也好,他莫名就很讨厌向松淡然的表情,仿佛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一样。
向松看了他一眼,没有与他争执的意思。人家是东家的儿子,他要看那本书就给他看呗。
他起身又拿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坐下看了起来。
彭杭更生气了,这次他夺了向松手里的书,一下把书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
向松这才发觉彭杭是故意找茬,他偏了偏头,看见书肆掌柜苦笑着与他对视。书肆的伙计也都是满眼的不认同,但是都没有出声。
向松左右看了看,发现书肆没什么人,基本上都是彭和昌的人,他才捡起书本,细声细语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彭杭用下巴对着他说话:“我想这么做就这般做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向松没有很气愤,觉得被冒犯,在他看来彭杭才五岁,他现在做得不好是因为没人在这方面引导他。现在他的行为和想法都可以掰正。
他示意彭杭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彭杭从来没有被人当作大人这样对待,他觉得十分受用,就从善如流地坐下。
向松也坐下,直视他的眼睛,温声问道:“我是不是刚刚忽略你了,亦或是做了不好的事情。”
彭杭骤然被这么“质问”,有些理亏,他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不高兴就随心所欲了些,他声音小了起来:“这倒是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和他一般大,他却有种对上先生的感觉。
向松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慢慢地说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想买一本书,可能需要一年的积蓄才行,更别说是比我们更穷的人家。”
向松慢慢和他说着他所知道的穷人家的情况,还有一些读书人在缺钱的情况下是如何学习的。他的语速不快,说话又有趣有条理,彭杭渐渐就认真地听下去了。
向松突然又严肃起来:“你现在可能还对一本书的价值不完全了解,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对待这些书籍。别的先不说,你这种行为要是被人看见,你作为读书人的名声就会坏掉。”
书的地位在这个时代格外的高,向松并不是说虚话。就是穷书生一人一口唾沫,彭杭就得让人喷死。
书肆掌柜也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也在一旁劝说彭杭。
彭杭也听进去了,他涨红着脸,就是硬挺着不肯认错:“我哪有这么想,我就是不小心手滑了。”
向松笑起来,对方看来不是什么问题少年,而是傲娇少年才对。他对着彭杭眨眨眼:“我给你作证,你刚刚也只是手滑了而已。”
彭杭哼了一声,头扭到一边,但是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包厢中,程三娘与彭和昌讲了自己的预想:“我们向家想以技术入股福昌楼。”
彭和昌眼睛微微睁大,嗤笑一声:“你们倒是敢想。”
程三娘不急不躁,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你们福昌楼走了一圈,发现你们福昌楼并没有什么招牌的菜式。就我们呆的那一层,那些桌上用的都是腐乳做的菜品。”
彭和昌不置可否,轻轻呷了一口茶。
程三娘却知道是说到点子上了,继续乘胜追击:“我还知道,万聚楼的人一直想找腐乳的卖家,如果我卖给万聚楼,想必对方也会出个好价钱。”
彭和昌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震,不悦地看着程三娘:“你们打算威逼我福昌楼吗?”
程三娘轻轻摇头:“我不想一次性把方子卖掉,这样我们娘仨以后没有一点依仗。”她说话的时候不断在试探彭和昌的底线和态度,“我们想要股子也是出于这种理由。”
彭和昌相较于吃软比较不吃硬,程三娘一示弱他就有耐心听对方说话了:“你们想要几成股子。”
程三娘伸了三根手指。
彭和昌冷哼一声,伸了一根手指:“顶多这样。”
程三娘把一根手指放下,坚定地说:“这是我们的底线。”她看见彭和昌还是不愿,继续说道,“现在不着急定下,我日后会说服彭家主你,彭家主也多考虑一下。”
彭和昌谈完,刚想把程三娘送走,程三娘话风又一转:“另外,我想麻烦彭家主一件事。”
“我的小儿子,彭家主想必也见过。我们家之前没有条件给他念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听说彭家主你在五阳村开了一个私塾,也有收一些别的村的孩子念书。我也有这个意向,束修我们自己给。”
程三娘说话十分诚恳,也很直接,她把石膏豆腐的方子递给彭和昌,“这是我们的诚意,这个豆腐也是我们家的方子,你们用的豆腐和我们家的不同,两种豆腐口感很不一样,彭家主可以让人研究研究。”
“还有,我们掌握的也不止是这些。”这是向松提前告诉三娘的事情,三娘不知道向松还会什么,但是谈生意底气得足些。
彭和昌拿着豆腐方子,心情变好了一些,还是没有答应程三娘什么,他还得思考思考。
程三娘起身,很心诚地道了个谢,他们虽然谈的是生意,实际上这门生意谈下来,就已经欠彭家主一个人情了,更别说向松可能还能去彭家私塾学习。
彭和昌轻哼了一声,心情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