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清晨,清河镇口,不少晒日头的街坊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哎,听说了吗?方家二少爷扬言要纳贺家丫头为第十二房小妾呐?”
有人压低嗓音,“怎么没听说?那二少夫人可不是个善茬,听说还曾把一个小妾的腿给打断呢。”
又有人云,“啧啧啧,贺家丫头美则美矣,只是面黄肌瘦,那小身板哪里禁得住打?”
贺桩拎着木盆从清河上来,听着人们议论纷纷,只觉低人一等,忙将方巾裹着大半张脸,匆匆离去。
殊不知她身后,赫然立着一个魁梧劲瘦的男人,瞧着女子单薄 瘦削的背影,剑眉微蹙,深邃的黑瞳愈加瞧不见底。
“哟,老樊,这般冷的天,又进山?”有人见男人一语不发,开口问道。
“嗯,打些柴回来。”男人低低应道,他背着日头,看不出什么情绪,浑身却散着一股冷冽之意。
待他走到阳光之下,轮廓一下明朗了起来,只见他在落雪的初冬竟还穿着单衣,让人不由咋舌。
他依旧不擅言谈,应了一句便朝山里走去。
“拽什么拽?不过就是个打铁匠,身子健硕些,有什么了不起?单身汉一个,模样瞧着凶神恶煞,老子到他那般年纪,儿子都会打酱油了。”那人忿忿道。
“那人委实稀奇,昨夜我还瞧见他在清河里洗澡呐,他瞧见了居然还拿刀架我脖子上!”
男人耳力极佳,自是听到了这些嚼舌根之人的话,却也置之不理,继续走他的路。
贺桩洗完衣裳回家,娘亲梁氏正低低抹眼泪,和父亲贺炜撇过脸立在另一边,气氛颇为僵持。
贺炜乃清河镇为数不多的秀才之一,多少存着些文人的气骨,他宁愿女儿嫁得苦着,也不愿她入府做妾。
可方家发话了,若是二少爷抬不了贺丫头入府,来年贺家租的地,要收五十两银钱。
这年头,挣几个铜板都难,叫他上哪儿去挣五十两银钱?
少女黛眉一拧,想来二老年事已高,却还是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她真是不孝!
“娘,女儿想去后山一趟。”她低低开口,嗓音如出谷的黄鹂般动听。
梁氏知她进山无非就是去祭一祭那座空墓,便是允了。
贺桩拿了一卷纸钱,想到家里也不宽裕,还是省下一半来,拎着个篮子就进了山。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她停在了一块旧坟前,默不作声地跪下来,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抚上墓上的“庄”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瘦削的背影便颤抖起来,低低饮泣,“对不起,女儿无心惊扰那方二少,只是没想到他那般不依不饶……”
此番情景落在男人眼里,只觉心里瞬间塌了一块似的,粗粝的手指紧握成拳。
第二日,媒婆便寻上贺家院子,只呼大喜。
又过了几日,镇里皆道,贺家丫头要成婚了。
而此刻的贺家。
“桩儿,桩儿……醒醒。”梁氏端着一碗春喜面进门,拍了拍女儿的脸,一想到女儿嫁得委屈,心里也是难受,也不怪女儿昨儿个没睡好,只将那碗面送到女儿面前,轻声道,“你一早起来梳妆,饿坏了吧?快吃些垫垫肚子,一会接亲的人就来了。”
话音刚落,梁氏想着女儿要嫁的那个男子,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只举起袖子拭泪。
贺桩坐在铜镜前,大红嫁裳衬得她柳若扶风,一头乌发早已绾成双燕髻,露出一张精致小脸,除却肤色蜡黄,眉目顾盼流转,说不出的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