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喜滋滋道,“嗯!您不知道当时侯爷有多气,一剑便削了秦姨娘的发髻,还命王将军他们将秦氏亲手绑在卫府大门,吊了一夜。卫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都赶回来也没有用,谁也不敢招惹神侯府的人,别提有多解气!”
解气是解气,可如此一来,岂不是闹得他们父子、兄弟反目了么?
他五年不理政事,眼下正值紧要关头,若父子不睦兄弟不亲,他如何在朝中立足?
贺桩越想越心焦,又要下榻,被清莲拦着,气急道,“秦氏虽可恨,但千万别闹僵了。”
“夫人,您身子虚着呢,实在不宜四处走动,还是好好歇着吧。”
这时,外头响起一声推门的声音,贺桩微微一凛,只见心心念念的夫君回来了。
她穿着单薄的里衣,颤着身立在软榻边,小脸满是焦急,清澈的眸子还蓄着泪水,怯怯地盯着他看。
卫良和心头一窒,几步来到她身边。先是吩咐清莲,“快去收拾一下,卫准已在门外备好马车了。”
清莲双手一拍,高兴道,“太好啦,这卫府,奴婢是一刻也不愿待了。”
觉察到她的失礼。清莲立刻规规矩矩地福了一身,小碎步低头离开。
卫良和向她缓缓走来,贺桩的眼睛落在他腰间的樊络长剑上,心里想着他一剑削断秦氏长发的瞬间,等回过神,自己整个身子已满满地落在他的怀抱里。
一如既往的熟悉,她竟贪婪地贴近男人温厚的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才觉安心。
两人安静地相拥着,室内流淌着一种温和的气氛。
良久,只听男人柔声道,“你受委屈了,等回了侯府,咱们以后都不来卫府了。”
他话音一落。贺桩便觉心头泄气,叹了一句,“还是与公公他们闹翻了?都是我没用。”
谨慎又谨慎,却还是不小心着了秦氏的道。
“不关你的事,”卫良和揉着她小巧的耳垂道,“自小他便不喜欢我,我的生活起居、功课,他从不过问,顺带着也不喜欢你罢。”
她皱眉道,“眼下虽是用兵之时,但你刚回京,跟脚尚未站稳,若是公公也不帮衬你,只怕日后你在朝中,背腹受敌。”
卫良和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桩儿倒是通透,不过外头的事,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好好待在侯府,若是觉得闷,便去找宸王妃聊些闲话,或者把凝珑姨母请来府里,陪陪你。”
“凝珑姨母?”
便是她那位已薨婆婆的姊妹?
“嗯,娘便是敬南王的嫡女,被封为凝菡郡主,凝珑姨母正是母亲嫡亲的妹妹,不过她远嫁云南穆府,若要进京,还得多费些时日。”
没想到她不曾谋面的婆婆还有如此显赫的家世,也难怪他瞧不上秦氏,“咱们是晚辈,理应拜访凝珑姨母才是。”
“嗯,先不说这些了。方才我去找冯大夫拿着些药,我给你擦擦,你——那里流血了。”男人面色如常。说得一本正经。
贺桩却是臊红了脸,坐直推开他道,“不、不必——我自己来。”
卫良和笑笑,故意逗她,“咱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桩儿怎么还这般害羞?”
“谁跟你一样没羞没臊的?脸皮厚得能砌墙了。”
卫良和见她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也不逗她了。执意给她上了药,又替她穿好衣裳,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抱着她上马车。
而卫府的独望楼之上,一身儒雅扮相的卫群负手而立,远远眺着自家的嫡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股浓浓的凉意自脚底奔涌而上。
听闻,良和九死一生之后,便忘了前尘旧事,失了将军的光环,长公主亦令觅驸马,也不知这些年,他在外头,过得如何?
良和与她一样。太过耀眼,性子又拗得很,从不肯低头,也从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他一入京,便杀了秦家的人,今日又闹这一出……卫群想着他的“斑斑劣迹”,不由头痛。
偏生秦氏也是不肯安生的主儿,二人碰在一块儿,秦氏岂会不掐他?
一想到秦氏蓬头垢面的模样,卫群不由蹙眉,往昔的情分也淡了一些,甚至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
卫良和自打上了马,便一直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王拉着缰绳凑近一些,问,“秦氏被将军训得抬不起头,卫大人也没惩戒于将军,将军怎么反而不高兴?”
男人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反倒是何辅,驱马挡在卫良和与老王中间,把他隔在一侧,低声道,“你懂什么?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岂愿攻心于内宅?跟一个恶妇一般见识,换做是你。你高兴得起来?”
五大三粗的老王摸着后脑勺,道,“将军不愿,又何必编排秦氏?”
“还不是为了夫人。”何辅咕哝一句。
回到侯府,贺桩在榻上歇了两日,灌了几趟苦药,身子便无大碍了。
卫良和照例早出晚归。不过,不管多晚,他仍旧坚持一日三餐陪着贺桩,夜里也在她身侧歇下。
天气渐暖,这一日,日头正好。
西苑的桃花开得正盛,清莲央着她去,贺桩在屋里也待得有几分烦闷,便应下了。
满园里姹紫嫣红,远远望去,似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愈显鲜艳娇美。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儿全都展开了。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色的尖尖,调皮地探出头。
一阵风吹来,朵朵桃花就像一只只花蝴蝶,扑打着翅膀,翩翩起舞,叫人目不暇给,神迷意醉。
贺桩一扫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不禁吟道,“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夫人好才情!未见夫人之前,奴婢原也不信世间真有‘面若桃花’的人,难怪侯爷将您捧在心尖上。”清莲跟在后头道。
“就你嘴甜,回头见着宸王妃,可别怪我告诉她!”贺桩抿嘴道。
清莲倒也不怕,只道,“宸王妃那空谷幽兰,美在高雅。夫人,咱们要不要折一些桃花,用来做桃花酿?王妃喜欢得紧。”
“是吗?”宸王妃那般清清冽冽地一个人,确也适合此等温和的酒。
贺桩道,“咱们自己来,不必吩咐下人,如此也算一份心意。”
主仆二人摘了没多久,就见刘嬷嬷过来道,“三少夫人,三公子请您去蒲良苑一趟。”
“可说了是何事?”她嗅了嗅手里的桃花,笑问。
刘嬷嬷想起三公子的吩咐。只道,“老奴不知,三公子只道请您速去。”
贺桩带着满腹疑惑来到蒲良苑,还未进门,却听里头传来女人的阵阵笑声,全然没有女子的忸怩,令人心也不由清爽起来。
遥遥地就听得女子飒爽利落道。“哎呀,老三,你还真是把咱们的三少夫人藏得紧哪,这都过了多久了,还不见佳人踪影?”
卫良和也由着她揶揄,颇为无奈道,“方才下人说桩儿去了西苑,隔得远。”
贺桩心道,这是谁,竟连夫君也要让一步?
她走进正屋,只见眼前一亮,一阵香草袭来,她抬起眼眸来,只见眼前的中年女子一身大红锦绸长袍,袖子和领口都特意收过,扮相简约大方,颇有几分英姿。
不同于京都女子的柔弱,此人面上几乎不施粉黛,轮廓也比寻常女子分明一些,美在英气。
她上下打量着贺桩,赞不绝口道,“老三,还别说,你小子混归混,找媳妇儿的眼光还真不赖。这丫头,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似的。”
卫良和磊落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扭头望向贺桩道,“桩儿,这边是我跟你提起过的。”
听闻自幼跟在敬南王身边,年轻那会儿便不爱红装爱武装,若非比试输给了如今的云南穆侯爷,只怕没人降得住她。
贺桩微微屈身,给行了一记礼,道,“桩儿见过姨母。”
“还是小桩懂事。”凝珑表示十分不悦卫良和的介绍。拉着贺桩的手,对卫良和摆摆手道,“你忙你的吧。”
卫良和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没多久又折回来,问道,“您私自离开圣驾,当真不用知会姨父一声?”
穆凝珑的脸色登时就不自然了,不耐烦道,“你就见不得姨母过几日安生日子?”
原来,女眷是不必随圣上出宫春猎,不过喜欢舞刀弄枪,就连皇帝也有所耳闻。便随口吩咐穆侯爷上京时,顺便带上她。
但听闻失踪五年的外甥突然携妻回京,她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命人收拾东西。她咋咋忽忽的性子,穆侯爷气得够呛,自是不允,于是她滋遛滋遛地落跑了。
当时只听了个大概,不知卫良和还有失忆那一段前事,只觉他舍弃国色天生的大美人长公主,娶了个乡下丫头,甚为好奇。
方才一瞧,只见这丫头一身靛蓝色外袍,但丝毫掩盖不了白皙的皮肤,淡淡的妆容也并没有多与众不同,但越瞧着越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