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肖娘子继续哭。
刘四根、梁得正这些人物不讲道理,刘昌郝却讲道理,他能拿肖娘子怎么办,只好带着韩大虎回去。
路上韩大虎说:“肖娘子不敢和离,她娘家人老实。”
宋朝不是明清,虽然女方和离起来比较困难,但像梁得正夫妻这种情况,是准许和离的。不但肖娘子,刘二胡子老婆也一样,跟着丈夫不是过日子,而是遭罪的。
“我也是气极之言,当初肖娘子是如何嫁给梁得正的?”虽说庄稼人三件宝,近田丑妻破棉袄,但庄稼人就没有娶漂亮老婆的想法?肖娘子姿『色』不差,至少普通人家能嫁得出吧。
“我亦不大清楚,似乎当年梁家情况还好,他父母中年得子,娇惯,惯出来的『性』子。”
后面的刘昌郝听说了一点,梁得正上面还有三个姐姐,梁母生梁得正时,都三十多岁的人,可能如韩大虎所说的娇惯,后来梁得正成家立业,然而继续游手好闲,其父母岁数也大了,身体不大好,看到儿子这样子,心里郁闷,陆续病故,村里的说法是他父母被他活活气死的。气是一方面,人老了也是一方面。
韩大虎继续说:“此人乃是一陀屎,最好不要碰,回来后,将他打一顿便放过,免得沾上,须注意的亦不是梁得正,而是刘四根。”
“我懂的。”
梁得正带刀子,主要还是偷钱,刘四根不带刀子,却想要人的命。
两人回去,刘昌郝要看看地里是什么情况,韩大虎离家许久,也不大放心,必须回家看看。
情况还好。
买猪粪时,韦小二自信心不足,实际是刘昌郝一次有意的放手,万一有事呢,这一大摊子难道立即停下。刘昌郝又去了山滩,山塘渐渐临近尾声,韦小二找了过来,说了朱三的担忧之处。
“明天我就去京城。”
先去了朱三的家。
朱三解释钱的去处,在刘昌郝心中,朱三无错也有错。无错,是钱并没有被他们贪掉,有错,乃是他们是小牙人。
朱三去福建路前问刘昌郝,去福建路那一州,若刘昌郝答不出来,只好下去『乱』找。刘昌郝答曰,泉州,为何是泉州,宋朝有几个市舶司,广州,以及钱塘江两岸的明州、秀州、杭州几处市舶司,密州与泉州。
密州与泉州乃是后来才设立的市舶司,然而福建路山多田少,险恶的环境『逼』得百姓另谋生路,虽然泉州市舶司十余年后才成立,但泉州此时的海上贸易规模已经不小,有的船舶北归时,会于广州停泊几天,容易带回棉花的种籽。
反过来说,泉州有一些大商贾也将生意做到了京城,若是大牙人,会与这些大商贾有着一些往来,当地有一个有势力的熟人带着,那么棉籽能值多少钱?都可能是百姓丢掉不要的东西,两三文钱一斤登天了。
问题是朱三他们是小牙人,“级别”不够,人脉有限,只好去当地,拜托当地的牙人,不宰他们宰谁?
刘昌郝听完后问:“当地有没有利用棉花?”
“没有吧,”朱三不确定地说,两人去了泉州,全交给了牙人,关键是人生地不熟,还有不少百姓连“官话”都听不懂,也无法沟通,具体的情况朱三确实不大清楚。
有没有利用呢?
“玉腕竹弓弹吉贝,石灰蓉叶送槟榔。”
“土夫竞植之,有至数千株者,采其花为布,号吉贝布。”
唐朝时棉花便传入到了泉州,北宋便开始有明文记载,用棉花织吉贝布。但刘昌郝说的也没错,许多人家种了,当成观赏花卉的,主要是轧花、纺织机械落后,产量又有限,使得其推广的速度很慢。
刘昌郝同样没有在意,继续问:“路善乎?”
“我们走的乃是润州下杭州、婺州、处州、温州、建州、福州、泉州的驿道,路状亦佳。”
驿道便是官道,也是商道,出了驿道,路状就不大好了,虽然驿道路况还可以,不过兜了很多路。朱伍二人大半时间是在路上耽误了,到了泉州找到牙行收购,耽误的时间并不多,仅是三四天时间,因此两人总觉得不妥,确实是被人家宰了。
刘昌郝也没有多想,朱三又问:“如何剥籽?”
“我在想办法。”
若是资料不能解锁,朱三他们会更冤枉,福建路便有铁铤,刘昌郝却要安排他们去岭南找……
两人说了一会,刘昌郝去了徐芥方的书坊。
“刘西坡,”徐芥方惊喜地迎了出来。
刘西坡?
书坊里还有许多士子呢,一起炸了营。
刘昌郝拱手示意,冲徐芥方说:“能否于贵坊后铺说话。”
“行。”
刘昌郝又拱了拱手,十几个士子让开一条道路,两人来到后面。坐下,徐芥方问:“刘西坡,你为何制作鞭炮?”
“我亦非藐姑『射』山仙子,不食烟火五谷,且我还有家人,几十家客户,难道不谋生乎?”
“原来李家说的是真的。”
“李家?”
“李氏花行。”
“可能他听我所雇牙人说的。徐丈人,三字经是三字经,鞭炮甜瓜是鞭炮甜瓜,前者乃是我的志向,后者乃是我的谋生手段,不可混同也。”
这样解释够清楚吧。
“刘西坡,无论如何,需收下润笔费,你不知,不知有多少人在骂老夫。”
“我亦打听,三字经大丈人售价极低,人无信而不立,我如何能收润笔费。此次前来,我亦非是润笔费,乃是为另一本书。”刘昌郝从布兜里掏出一份书稿,它比三字经字要多得多。
徐芥方接过来看,随后目瞪口呆,说:“刘西坡,你真乃有才情……”
刘昌郝笑笑,它出现在宋朝,无疑会很震撼,不过谦虚是必须的,说:“徐丈人,勿用夸奖也,其仍是一本蒙学。”
“此本书必须收润笔费。”
“徐丈人,书乃是书,鞭炮甜瓜乃是鞭炮甜瓜,不但这两本书,以后我着书皆不会收润笔费。然我有一个要求,这本书需一分为二。一半书稿只需如此刊印即可,然一半书稿需将此篇文章搭配刊印之。”刘昌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篇书稿。
徐芥方接过来看,它有好几千字,还有几张地图。然而刘昌郝加了标点符号,实际随着三字经的发行,许多人注意到标点符号,有一些文人已经开始引用。
当然,刘昌郝只在自己写的文章里加,不会在别人文章里加,因为会涉及到断句,只要加,就会有争议。
有了标点符号,看起来便会快。
徐芥方看完后问:“会有如此之危?”
“有,严重者甚比我所写更危矣,为此,我刻意去了河东前线,观看许久,方才着此文。毕竟你我皆是京畿人氏,一旦胡人铁骑南下,京城首当其冲,大者国之危,小者你我与千万家不能存。若非如此,我乃一农夫,岂会议论朝政?”
“乃是有理。”
“然,据我所听来的坊间流言,说乃是王相公同意之,大丈人刊印,可能会受牵连。”
“他欲掩天下民口乎?”徐芥方说道。
这是刘昌郝又找上他的原因,一是相互熟悉,二是上次来,看他的意思,对王安石变法也十分排斥。
“不会,不过书刊印后,朝廷多半会责问之。”
“吾岂会害怕?刘西坡,你去过河东前线?”
“我亦是听我家牙人说,当时我奇怪之,契丹疆域广阔,远胜我朝,为何贪图我朝一些人烟稀少的山林之所?我乡里有一奇人,本是从河东搬迁过来,我请他与我一道前往河东前线,观察良久,甚至潜入契丹境内看了许多地形,于是有了它,”刘昌郝指了指地图说。
“是啊,若不重要,契丹何图之。”
“我听闻,两国尚未谈妥,须早刊印。”
“行。”
“劳烦大丈人了,对了,河北可安乎?”
与朱三相比,徐芥方消息应当更灵通。
徐芥方说:“河北有拒马河,契丹不好狡赖,河北乃安乎。”
刘昌郝有些『迷』茫,那为何说保卫河北,他与徐芥方辞别,走了出来。
传闻中的西坡居士来了,书坊里聚集了更多的士子,刘昌郝拱手,准备走,一个士子将他拦住,问:“刘西坡,汝为何只写节日诗词,且贴于鞭炮乎?岂非是才情谋利也。”
就是如此,但关你屁事,刘昌郝皱眉想了想说:“既然诸君言我只会写节日诗词,我今天便换一个题目,作小令一首。”
“好啊,好啊。”不管这个士子责问得对不对,刘昌郝有没有用诗词谋利的嫌疑,至少能亲眼看到这个传奇少年当场写诗词,许多士子轰然叫道。连徐芥方都好奇起来,亲自给刘昌郝磨墨。
刘昌郝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首《卜算子》: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刘昌郝写完,放下笔,翻身上马,回家,几十个士子呆若木鸡。徐芥方笑道:“诸位亦不亏矣,至少他说你们是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