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办啊。”
宋朝的飞报称为特脚递,侬智高叛『乱』时,广州用特脚递,五天便将消息传到京城。
广州与富良江,那个离京城远?
实际两者皆差不多,因为广州的飞报走的也是荆湖南路道。
李乾德请降,郭逵决定撤军,便给吴充写了一封信,讲了详细的情况,当然,他不敢动用特脚递,那会惊动朝廷的,郭逵只好让他亲信将信带到京城,所以今天才送达。
撤军会有什么下场,郭逵是清楚的,故请求吴充给予一定的庇护。
吴充看完信后,立即将此信烧掉,然后凝眉苦思。
郭逵不渡江,他是支持的,关健死的人太多,不仅死了十几万军民,还有庞大的经济损失。三十万军民行军、驻营、作战,半年的消耗,乃是一个天文数字。
死了这么多人,战后朝廷必然发放抚恤,又是天文数字。
去年辰光不大好,八月起开始干旱,春天旱又起,为了维护前线的消耗与作战费用,朝廷只好继续横征暴敛,又带来一个比较恶劣的后果
史上吴充因为此事都做了很长时间的隐形人,况且现在又出现一个刘昌郝。
“一个漂亮的村庄。”孙固说道。
刘梁村全盖了砖瓦房,关键是刘昌郝拿了大头钱,只好受刘昌郝节制督察,这个节制不是坏事,只是让大伙将房宅尽量地盖得整齐,随后又从坡地上运来沙土与砾石,将村里的路也修了修,这样下雨便不会泥泞。
整齐了,便易出现模版化,如同明朝馆阁体,呆滞不灵动,未必会好看,然而现在农村盖房子很不讲究,特别是到了刘梁村这里,那怕位于惠民河畔的沈村与黄村,也有许多贫困户,或如在一堆丑书体里,忽然出现一幅标准的馆阁体书法,那是如何的亮眼?
“孙公,一年甜瓜会有几多利也?小利买善名罢了,”他边上一个皂衣人说道。
刘家一季甜瓜会有多少盈利?
一亩四千多斤,是刘昌郝自己说的。
每斤将运费过税市易务牙人抽解等成本去掉,最少也有十文钱,就算成本有点高,净利也可能有六七文钱,五百多亩甜瓜,一年会有惊人的盈利。
但孙固却不悦地皱起眉头。
无论刘家一年赚多少钱,那有人嫌钱多会烫手的?刘梁村翻盖房宅,刘昌郝是实打实地拿出三千多贯补贴,这不是小钱。
若是天下大户都学习刘家这样动不动花费几千贯“小利买善名”,天下都要实现大同了。
但两人说的想的,皆与事实不符。
刘昌郝补贴刘梁村建房宅,并不是买善名,而是想使环境更漂亮。或如山里沟壑修桥,韩大虎心痛花费,其实未来不仅会修桥,甚至还要修一些亭榭楼阁。只是刘四根、梁永正诬蔑刘昌郝横行乡里后,刘昌郝才安排武兆麟将它抛出来,作为一个辨点,原来我是这样“横行乡里”的。
此外,甜瓜盈利越高,关注的人越多,早晚会被许多人学去技术,只要种的人多,暴利时代便会迅速结束。
三千多贯不仅不是小钱,刘家未来还有许多惊人的花费。但不管怎么说,皂衣人的说法让孙固感到很不妥,他看到身后的两人,低声说:“许仁书,吴公让汝来,某亦同意,然汝可观可听,切不可多言也。”
“汝看他们面容!”
今天是正月初八,京城仍沉浸于春节的气氛中,宋徽宗更牛皮,居然将春节延长为一个月时间,以便与民同乐。不过在乡下,初八已正式干农活了。孙固说的是这些干农活农民脸上的表情。
大多数刘梁村人脸上表情是愉快的但不是为了新房宅,而是今年棉花收成的期盼,不过能笑,在今年的背景下,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总之,因为“理念”之故,孙固是偏向吴充一方的,不过他尽量地用公平的视角去观察,而非是吴充手下门客许仁书,动辄给刘昌郝扣上大帽子。因为有高孔目带路,四人径直来到刘昌郝家。
高孔目与另一个胥吏栓马,吴充看着桃符上的字。
与去年相国寺前相比,今年刘昌郝的字又有了许多长进。
“很漂亮的字。”
但孙固也没有多想,自从南方传来因为郭逵滞留导致大量军民死亡的消息,朝堂出现两种说法,一种说法乃是美誉,说刘昌郝智似妖,是小张良,小诸葛。一种说法则有些不大好听了,智似妖邪,若朝廷不加节制,恐祸害宋朝刘昌郝淡泊,若真的淡泊名利,何必专注朝堂与国政?越是这种淡泊,反越是让人担忧。
不管那种说法,对刘昌郝的智慧是没有疑议的,智慧似妖,写一手好字难乎?
字不重要,一行人进了刘家。
“末学拜见孙公,”刘昌郝施了一礼说。
未来孙固也算是一个大佬,但因为低调,刘昌郝对他的事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也是一个旧党,同时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旧党未必个个是坏人,新党也未必个个是好人。
不过这时候来,且与陈绎、许将不同,人家穿着朱『色』公服来的,刘昌郝不得不小心,将他们请进来,立即准备烧茶。
“刘有宁,勿用,带某去看你种的麦子。”
“行,孙公,然末学所以种,乃是看其产量极限,非是为了表功,更忌讳用之做祥瑞,也无法推广。”刘昌郝立即说。
棉花重要,粮食更重要。
宋朝耕地面积不少,据称有八亿宋亩,然用其种粮食的不足半数,且用之酿酒、喂禽畜,但主要还是产量不高,所以随着人口渐渐突破亿人,粮食越来越紧张。一旦抽出许多良田用之种棉花,粮食说不定会更紧张。勿用自己所说的四五石,那怕将产量提高到三石,朝廷也必然会重视。
几人向刘家耕地走去。
“井田?”
“孙公,非乃井田,此曰大田。”
另个时空,老刘村分田到户,田必然有远近肥瘦,为了公平,大队与生产队的领导采取了均摊制,如一块肥田,几户或几十户人家去分,大家一样,分田到户很快落实。
老刘村村子比较大,随后有人走,有人来。
接着又安置三峡移民,人家是为国家做牺牲的,给人家盖房子还不行,必须分田给人家。
于是耕地越发地变得肢离破碎,刘家一块大田能有两亩大,小的仅有两三分大。于是当初公平了,后来干活变得繁琐了,如灌溉,那怕两三分大小的一块地,也要搬水泵,担电线去灌溉,随着机械化的到来,更是产生了许多隐形的浪费。宋朝的更糟糕,如刘昌郝四叔家二十多亩地,原先居然分布了十六处。
不过大多数农民只知道干活,也未去多想。
所以刘昌郝也认为鲁氏很了不起,在这时代,居然想到了将耕地并在一起。当然,刘昌郝这种“大田制”与鲁氏还是有许多不同的,不过想低调了,刘昌郝顺便说了一下他的祖母,自己这种办法是在鲁氏并田上的深化。虽然路与灌溉渠浪费了一些耕地,不过车能直接到达地头,灌溉渠的意义更不用说了。另外就是节约了一些不必要的小田埂,也易管理。
“易管理”
“孙公,末学大母对我家产生了不可枯量的影响。”
刘昌郝接着介绍桑园子与蓄水塘,因为鲁氏在刘家心中的地位,特别是在谢四娘心中的地位,虽然蓄水塘与桑园子没必要存在了,刘昌郝还承诺一件事,蓄水塘不完全填平,未来会保留亩余大小的水面积,桑园子也是如此,保留几十株老桑树,以便后人有一个念想。
“孙公,末学虽然敢想敢做,然非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仅是敢站在祖先肩膀上,才勉强站得稍高稍远。”
来到麦田,孙固说:“麦子长势是很好。”
“两个月后来看,与其他麦子长势悬差会更大。”
“为何不能推广?”
刘昌郝说了不能推广的原因。
孙固听了默然。
如何精准播种他是没有看到的,但能通过其他的做对比。
理论上宋朝种粮食的耕地能有四亿亩左右,眼下宋朝户数约为一千八百万户,将城郭户、游牧户、商户、手艺户、种经济作物户等等扣除掉,真正种粮食作物的约为一千一百万户。
也就是每户均种三十五亩耕地以上,想要精耕细作是不可能的,况且是更繁琐的精准播种,其实他是未看到的,看到了,问都不会问。
“能做种乎?”
刘昌郝想了一下说:“难。”
他现在种的是印度棉,粗绒棉,适应『性』强,只要用上几年驯种的时间,使之适应北方气候,便能驯出春棉与半春棉两个品种,也能迅速向华北平原与关中推广,若是换成更娇贵的细绒棉,多半不行了。
小麦也是如此,他还记得另个时空大穗事件,许多地方领导带着百姓种植大穗小麦,以为穗子大,小麦便能高产,结果不是高产,而是低产,好心办了坏事。
这才是小麦的特『性』,北方必然有北方的麦种,南方必然有南方的麦种,肥田是肥田的麦种,瘦田是瘦田的麦种。
在宋朝不易能看得出来,反正就是这点可怜的产量。
然而欲要高产,麦种必然有严格的讲究。
“孙公,若末学连续种植几年,能培育出一个新品种,然此品种只能适用于高亢、超级肥沃的耕地上种植,且吃肥,若肥料跟不上,产量还是跟不上来。”
“非是驯种,我在种,亦在观在思,未来末学将所有技术『摸』透,或着书,讲土、水、肥、光、种植、以及育种留种,各方面皆跟上去,即便没有良种,亦会高产。”
许仁书说:“汝真是墨子门徒?”
高孔目微微一皱眉,孟子骂墨子是牲畜,若刘昌郝挂上一个墨子门生,那可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