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立即看。
都是一个村子,不看,左邻右居也知道梁得树这个小儿子的相貌,确实很像刘仲高,至少不像梁得树。
这玩意……或如陶小娘子,若不是曹成栋找上门,刘昌郝必然将陶小娘子娶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即便以后知道了,刘昌郝也不会和离。
或如一些不育人家跑到寺庙里求子,这些娘子在寺庙里呆上几天,有的继续无子,有的便有了孩子,然后欢天喜地地感谢寺庙里的大和尚,当然,有聪明人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但不揭开,谁会在意?然而只要揭开,又会有许多人家妻离子散。
于娘子上吊『自杀』了。
至于那个孩子,梁家不要,被她父母抱回了娘家。
许仁书说:“于娘子不守『妇』道。”
“于娘子守不守『妇』道,汝等可以去刘梁村问一问。”
于娘子死了,刘梁村有人开始反思,她『性』格安静,在村里不多事,多数人说,非是于娘子自愿的,多半又像是靳娘子,被刘仲高强女干了,那时刘四根一家正是烈火烹油之时,于娘子敢不敢说?
“汝是吴公傔客?”
这个许仁书是吴充家的门客?高孔目讶然地看着许仁书。
“汝如何知道?”孙固有些头痛地问。宋朝对朝臣私下交往略有些忌讳,特别一个是堂堂首相,一个是开封府尹,他能将许仁书带过来,但不能说出许仁书的身份。
“高郎君乃是开封府孔目官,纵然中书或其他部司堂吏也不敢小视,然其对高孔目一直持着倨傲的态度。且敢打断吾与孙公说话,除了吴公家傔客外,还能有其他身份?”
“民以衣食为天,今日才正月初八,麦子未起苔,棉种播种更是有一段时间,孙公为何不候到三月来,今天便来了,未必是麦子棉花,或为麦子棉花,亦是次要目的,为何来之?且带吴公家人来之。”
“自秦命赵佗征岭南,汉武帝、马援,东吴征交趾,南方从来就不曾成为中国之患。南汉白藤江之败原因,吾也写了,亦画了地图。侯仁宝之败,乃是卢多逊有意为之,祸起萧墙,非是交趾人凶悍也。”
“苏缄之败,乃是苏缄不设备。如交趾拿下邕州城,曾分出大军欲图桂州,然于邕州北境,居然被当地人率一群土兵狙败。”
“此次征南,兵多将勇,交趾必不可挡。”
“吾来想想,多半是郭逵兵临富良江,且大败交趾大军,李乾德沮丧之下,派使请降。”
“一江之隔,随时拿下交州城,然郭逵想起某人叮嘱,李乾德又请了降,见好就收,率军北还。”
“此次征南,十几万军民因滞留死于疟疾之下,耗费许多钱财,朝廷为了维持征南费用,明知旱情严重,然不减赋税,导致盗贼四起,郭逵居然儿戏一般,朝廷必深追究之。”
“孙公来,无外乎想让吾闭上嘴巴。”
如果中书不在刘仲高兄弟案子上搞鬼,刘昌郝或许闭上嘴巴,但吴充敌意满满,只有一条路,硬怼!
沾到了这等大事,高孔目想捂耳朵。
孙固更头痛,说:“刘有宁,郭逵已上书陈解滞留原因,其以为是瘴病,军中病多,只好让大夫治之,亦不敢率疟前行,以免三军士气不振而败之,故滞留六旬。”
这似乎是一个说法。
开始时连朝堂也不大重视刘昌郝的说法,直到前线死了十几万军民,纸包不住火,郭逵上书,朝廷才想到刘昌郝写的那些东西,派石得一过来询问,然后用特脚递向前线下命令。
一个滞留了七十余天,一个滞留了六十余天,刘昌郝救了十天,最少救了万余军民的『性』命,然而大头人马却死了,但这样,那就不是郭逵一个人的错,是整个朝堂君臣的错。
“善,孙公,吾再问一下,陛下可知郭逵撤军乎?”
“不会吧……”高孔目喃喃道。
“高郎君,有何不会?”
“郭逵欲撤军,用此来附从某人扭狙朝廷拓边之举,然于富良江畔便用特脚递上书朝廷,不过七八天时间也,然后其率大军向邕州桂州撤离,朝廷会有何安排?”
“一是同意其撤军,二是不同意其撤军。若不同意呢,朝廷再用特脚递下诏书,大军甚至未达邕州,特脚递的诏令已经抵达。”
“故其上书,必然是大军撤到邕州,或将至邕州时才会上书,即便诏令下达,三军已解散,正好旱情延续,盗贼四起,朝廷只好望洋兴叹。”
史上郭逵早在腊月下旬就撤军了,但正月上旬,赵顼因为不知,还下诏,让坐镇邕州主持后勤的周沃每天用特脚递上书安南行营军前战况。
但让刘昌郝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史上”,而是郭孔目刚才那句话,不会吧。
若是郭逵用特脚递上书,必轰动朝堂,在乡下是不知道消息了,但在京城,又是开封府的孔目官,岂能不知?
幕后的鬼,完全『逼』了出来。
“吾让梁小乙做前行,朝廷不解,问了数次,吾再三说勿得滞留。”
“高郎君,去年陈公第一次来吾家,那次汝未来,吾与陈公便说了苏缄之事,苏缄之死固是壮烈,然其死亦让人说不出所以然。”
“朝堂有人支持开边,有人反对开边,吾不言对错,然须记住一句,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然有人走上歧路,好战者以为我朝兵锋无敌,可以四面用敌也,反对者不仅反对用兵,连设兵备亦反对之。”
“邕州治下有无数汉民、熟蛮,若是苏公稍稍设备,又有城墙可守,且敌从大南关而来,四百余里道路,至于城破家亡,数万百姓被屠?”
孙固张了张嘴巴。
刘昌郝立即堵住他的话:“孙公是欲言邕州兵少乎?一群当地部酋便将敌军狙败,若是苏公有备,邕州何至于城破,若此,建城墙何为也?”
“朝廷去年以郭逵为主将,吾当时不解,因郭逵素与韩公相善,王相公不喜,为何用之?”
“或郭逵用兵如神?然据吾所知,郭逵亲自用兵不过是打败了荆湖北路溪蛮彭仕羲,彭仕羲手下能有多少蛮兵?且让彭仕羲逃跑了。”
“若此便为名将,我朝军中岂不有数千名将乎?燕达、苗授、刘昌祚等人,那个不在郭逵之上?”
许仕书尖声说道:“其乃赵禼赵公自荐也。”
“赵公何德何能,让陛下同意,让王相公同意?”
不止是赵禼自荐,还有吴充的活动,郭逵才成为征南的主将。
“去年,吾对陈公言,观一叶未必能知秋,观一树却多半能知秋,若观一林,必然知秋!”
“吾得知朝廷安排后,斗胆探听了吴公一些情况,发现一件事,其不仅与王相公是亲家,与文公亦是亲家,又是吴育公弟,当然,其亲戚关系未必代表其喜变法或厌变法,其喜战或厌战。”
“且其高居庙堂之上,吾乃小民一个,更不知其立场为人。故去年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最坏结果推演之。若是吴公厌战,当如何做,或最坏的举措是何。”
“然后我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其会授意郭逵玩兵不进。”
“真神人也。”郭孔目说完,立即用手掩嘴,这个自己能说吗?
为什么说神人,去年朝廷欲征交趾,王安石说必可取,吴充说得之无益,不当用兵,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当然,刘昌郝肯定打听不到了,不过高孔目却听说了这件事。
也就是吴充的立场与苏缄一样,不但厌战,而且走上了“歧路”。
“玩兵不进会有何下场,且又是几十万军民,大军必染疟疾,然去年我只是一个推演,故让梁小乙想方设法做前行,且远离大军,然朝廷问吾,吾却不能言。”
“非是吾想藏拙,每人皆有自己理念,然吾敢言吴公为一个理念,将几十万军民『性』命视若儿戏?”
几人来到家门口,刘昌郝下马栓马,继续说:“孙公,若是以为吾以小民身份,妄议朝政,亵渎首相,请回去派人拘吾吧。”
拘刘昌郝,用什么理由来拘,或用“观一叶未必能知秋,观一树却多半能知秋,若观一林,必然知秋”来拘刘昌郝,况且后面还有一个棉花呢。
而且马上不但吴充难办了,孙固也难办了。
吴充接到郭逵的信后,知道情况有些不好,皇上可以糊弄,但有一个人似乎不大好糊弄,于是暗中找到了孙固。
孙固也不认为郭逵会视几十万官员『性』命为儿戏,只是一个巧合,答应了吴充,毕竟闹大了,朝堂会动『荡』,吴充会下台,说不定赵顼又将王安石请回来,这是孙固最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今天他来到刘梁村,一是观麦棉,确实是次要的,二是劝解刘昌郝,这是一个巧合,而且大军也回来了,让刘昌郝以后就不要『乱』说了。但刘昌郝一一说明,甚至孙固未开口,便判断出许仁书是吴充的门客,自己来是让他闭上嘴巴。
现在孙固也渐渐相信刘昌郝的“推演”,不要说神奇,历史上类似的神人不要太多,张良,诸葛亮,王猛,韦睿,裴行俭,李泌……即便赵普,契丹的韩德让也不简单。
但接下来让他怎么做?
不来便罢,来了,刘昌郝说了,不禀报朝廷,以后朝廷必追究,禀报朝廷,将置吴充于何地?
“迎春宴,好一场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