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逢人但说浪潮险,不识伏波好汉多。
马陵泊前千舟过,尽是此间水阎罗。
话表沈涛回山,报知水军消息,陈明远闻说姚雨汐中伤晕厥,担忧不已。沈涛道:“徐兄弟只教哥哥守御好山寨,待大队军马回来。”娄小雨道:“他们都是水路,虽有沈兄神行法,姚兄弟与王力妹妹相接不及,眼下只得先破了洞庭军。”陈明远无可奈何,便议破敌之策。
娄小雨道:“虽有计策破敌,只是那里必有贪色的,如此轻薄我等,方有结姻之说。我欲擒他,无非……”于娇几个会意,乃道:“我等七人,方至山寨,未有功劳,且愿做饵。”娄小雨心喜,又道:“于娇姐姐已有许多大功,不若权且歇息。”于娇道:“不妨不妨,往日也曾听得江湖上传说洞庭一伙的手段,未曾有女色相关,近闻又入伙了三个头领,按此说来,定是那三个里有好色的。”陈明远皱眉道:“若是如此,山寨岂能留他?”娄小雨劝道:“古人云:‘食色性也。’他那书文里尚知廉耻,不要民女,倒也知礼。待小妹擒了那厮,略加责罚,也就罢了。”陈明远点头称是。娄小雨又道:“先挫贼人锐气,待到水军回救,两面夹击,可致全胜。”陈明远叹道:“还须早日破敌,教王神医救姚军师。”
却说洞庭军内,叶子伟令人押来张自强一伙,只看四个骂不绝口。郑乾大怒,就要强逼跪下,叶子伟抬手道:“不得无礼!”又谓四个道:“是些好汉子,且问你,听闻马陵军盛,屡败官军,如今怎如此不堪?”白伟成大叫道:“若不是水军头领不在,教你两个鸟厮捡了便宜,甚么操舵手,也作断臂手,分水犀也作下酒肉!”叶子伟倒也不怒,转问郑乾道:“他等一般言语,莫不是真个如此?”郑乾宽慰道:“哥哥休疑,成王败寇,不问情由。不瞒哥哥说,我军起程前,因恐马陵泊有些真本事,吃了他的亏,以此特教耿铁柱领曹峻烽三个随后起军前来接应,王昭顺留守大寨。想来也该到了,我等六个合力,必能败了陈明远,尊你为钟吾寨寨主。”
四筹好汉听了此话,勃然大怒,都骂两个不识抬举,只配与陈明远倒夜香。叶子伟笑道:“汝等再骂,先割了一个舌头。”孟子程丝毫不惧,又要骂,只看叶子伟指向张自强,口里那个“鸟”字方出,随即吞了下去,叫道:“且住!我骂的只割我的!”陈佳伟也叫道:“莫伤吾弟!”是时,外面走进一员将佐,乃是甚么人?有诗道:
平生性情素随和,能造艨艟渡江河。
妙手船匠耿铁柱,善睦人称笑弥勒。
耿铁柱见此情形,急急拦道:“哥哥莫怒!”大步踏来,看了一番,道:“陈巡检、白团练,两个也是有名的好汉,他等纵然无礼,吃我们伤了,也遭江湖上的好汉耻笑。”叶子伟道:“我亦是此想,只是几个嘴上不干净。”抬手一挥,令押下去,今日不与饭食,又赞耿铁柱冲舟之法。耿铁柱道:“小弟夸口,此法便是龙王见了也要惧我三分,破马陵大寨,且在目前。”郑乾道:“我等与他有约,三日后看陈明远如何!”又说了求亲一事,叶子伟笑道:“曹峻烽那厮,就是色心不改,回来便破了马陵泊,无人愿嫁他,岂不丢丑?”郑乾大笑道:“他自要娶,也不看姑娘家答应与否。听闻马陵女将多是好本事的,别是将来霸了山寨,吃丢在水里,做个惧内狼。”一伙都笑。
当晚,曹峻烽、汪文昌、陶鑫三个也至,叶子伟与汪文昌说了吴铣源的事,汪文昌道:“既是投靠了马陵泊,莫不是那里真有贤名?”叶子伟道:“他有四个头领在我手上,且看那陈明远是否真如江湖所言,若乃欺世盗名,吾必杀他。”汪文昌道:“若是好人,该当如何?”叶子伟笑道:“江湖规矩,能者居上,他若守不住山寨,休怪我等夺了。”曹峻烽又问马陵泊女头领相貌如何,郑乾道:“多有美貌,就是有个红眼婆娘,是个嫁过人的。”曹峻烽摆手道:“俺暗影狼好歹也是个好汉,岂可横刀夺爱、占人妻妾!”郑乾白眼道:“也不看你那黑样,便是未嫁,也未必要你。”曹峻烽捻须笑道:“听闻那马陵泊有个甚么千丈坑朱成的,是个黑鬼,我岂有他黑?且常言道,男儿看志,世上岂有丑男子?我等来时,又打了几个马陵泊的探子,待到破了山寨,威风十足,定有美人看上我的容姿。”说罢拍胸。郑乾斜眼道:“你那杀千刀的书信,害我吃骂的苦,好在他那里三日后有个分晓。”曹峻烽大喜,道:“既如此,小弟愿去受降!”
叶子伟无奈,点头答应了,又问汪文昌探子一事。汪文昌道乃是行至淮阳军地界,遇到些许喽啰,不知如何来的。叶子伟想起白伟成方才所言,心内计议道:“此必是马陵水军回救,耿铁柱四人遇到的,乃是前路探子,大队定在后面。只是若是平常,定然军马已到,如何行船如此之慢?”
看官且知,此乃姚雨汐重伤,昏迷不醒,众人又不敢颠簸,只能缓行,又怕路上厮杀,故陈星、张航几个命广撒探子,疾行前进,先去探听山寨与洞庭军消息,以备不测。待到喽啰回报,说是吃洞庭贼人在河道要处接住,遭打回来。几人商议道:“若要攻打,却无军师指挥,怎能唐突?”又请徐硕决策,硕看姚雨汐闭目垂死,心里又急又气,只令前行,自思计策,正是:
狐兔依洞欺虎豹,鱼虾仗穴戏龙蛟。
却说三日早过,是日清晨,曹峻烽欢笑连连,头上插花,胸上戴红,背上老大一块花绣,又新修了髭髯,擦了香膏,嚼了三两鸡舌香,欢欣鼓舞,仗着那把家传的紫电青霜剑,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就要去受降。耿铁柱见他这身衣着,不禁谓道:“此番是夺他山寨,哥哥行头倒似去入赘做个糊涂女婿。”曹峻烽笑道:“好兄弟,你是不知,俺在武陵时,也是有名的孝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绝了曹氏香火。再者,此番也是扬我洞庭水军威名,岂能丢丑惹人耻笑?”陶鑫讽道:“好张利嘴,若是当时遣你去说降陈明远,怕不是早就拱手而降。”曹峻烽呵呵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俺是说媒的行家,若不是世道差了,也不做豪杰了。”
郑乾又问叶子伟道:“陈明远那厮可会投降?”叶子伟冷笑道:“岂能如此容易,非是再有一场厮杀,磨尽他的锐气,那时方可降我!”说罢,把分水鹅毛刺一指,一一分付下去:郑乾领军,曹峻烽做先锋,耿铁柱、陶鑫二人帮衬,自家与汪文昌留下压阵,以防马陵水军回山攻打。曹峻烽道:“只恐马陵泊再遣派一支水军,前后夹击我等。”叶子伟笑道:“他惯战水军在外,马步留在寨里,那有许多船来?又如何夹击?”耿铁柱亦道:“哥哥勿虑,我的冲舟之法,就是大福龙舟也当不得!若是他大军来了,一船也颠翻他十个八个!”叶子伟道:“只是奇怪,他那水军既然在外,三日内探子回报不少,如何不来攻打?便是探我虚实,也消厮杀。”郑乾道:“莫不是投鼠忌器,怕我们坏了他们那几个夯货性命?”叶子伟道:“假使如此,就是再饶他三日,也救不得几个。依为兄猜测,想是军心已乱,指挥不得,且我已分付副将,把住他回泊要道,如何过来?”几人称是,遂安了心,浩浩荡荡,张起风帆,杀向钟吾寨来。
且说郑乾几个领队驾船在泊上前行,待近水寨边,先看寨门上那幅白纸已去,笑道:“倒也知羞。”曹峻烽贪色,跳脚道:“来来来,寨中众美人儿,且看这边有好男子!”正说间,忽地一声锣响,娄小雨带着数个女头领出现,娇滴滴一笑,道:“洞庭豪杰,名不虚传。”曹峻烽忙道:“敢问小娘子,陈明远何在?快退位让贤,教俺家哥哥当寨主,我可饶他不死!”娄小雨一看此人打扮,便有九分假笑也化作十分真笑了,噗嗤一声道:“我家哥哥言羞于见人,本待让位,然前番你洞庭头领既许下求亲文书,我们山寨好汉虽可迎新寨主,却怕众姐妹嫁了些没品性的蠢汉,折辱了红妆佳人。”曹峻烽回头看向耿铁柱、陶鑫二人,两个都忍不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何把眼来看我两个。”峻烽急支吾道:“我,我,我有的是本事,也当得好汉,如何轻视俺?”娄雨菲见话已上头,嘻嘻又笑道:“你若不信,且问我身旁众姐妹。”此话一开,只看那于娇、段雯七个,一改往日武将打扮,搽脂抹粉,罗裙绣袄,虽比不得那病西施、凌飞雪一干,对付这暗影狼倒也勾了。七女嘴上都道:“奴奴只嫁有本事的!”心里却个个暗道:“好些登徒子,娶那罗茶,方是配合!”有诗为证:
赤橙黄紫蓝绿靛,天上神女人间现。
明眸皓齿如星芒,臂弯指白腰肢纤。
峨黛绫罗金花钿,青丝搭绕小香肩。
我道众姬皆妩媚,鸳鸯相伴笑神仙。
曹峻烽闻得此言,大声道:“俺们如何没本事?饶是你这马陵泊,三日前也吃我们败了。”于娇手握林檎,咬了一口,清脆酥人,笑道:“奴是后来马陵泊的,那曾晓得?就是三日前,亦未听得军师说有你这蛮子。”曹峻烽以手指自身道:“我乃暗影狼曹峻烽,武陵闻名!好姐姐,千万信俺,不然再厮杀一场,伤到了不是好耍。”陈孟在旁,故意道:“奴奴本欲信你,就是师伯哥哥不答应,定要与你们比试,赢了方可。”
郑乾听了暗道:“果不其然。”遂提起白鹤剑道:“既如此,多说无益,再来厮杀!且看你马陵泊尚有多少诡计!”娄小雨猛然拍手,道:“正等你的言语!此番较量,我山寨也不欺负汝等,我这里四个头领斗你那里四个,休放暗箭!”郑乾几个暗自冷笑道:“量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敌我这冲舟之势。”遂答应下来。
只看马陵泊水寨放下寨门,陈孟、刘怡岑二人道:“师伯,捉了那登徒子!”洞庭水军望去,一员虎将,立于船首,气冲牛斗,有泰山压顶之势,人皆难当,不是庄浩又是谁人?旁边三个,乃是开路神房圳、病刑天邢耀、裂地豹王楠。郑乾几个先吃了一惊,又各自大笑——原来马陵船只均是小船,又无帆,棹又少,恰似个草鞋漂在水上,如何能打?洞庭四将布开阵势,兽头对准,耿铁柱亲自指挥,一声令下,真如水上魔怪,鼓浪而来。马陵军毫不畏惧,眼看逼近了,庄浩大叫一声:“放!”喽啰听到号令,各自扭动机关,船身两侧,翻出两根长木,恰似牛角一般,直直伸出。耿铁柱深知其意,乃笑道:“却以此船来冲撞,着实可笑!”那冲撞之舟乃是周身加固,非比寻常船只,硬了不知多少,恰似铁龟般,耿铁柱如何能惧?
庄浩领着众船,迎着洞庭冲舟撞将过来,耿铁柱只觉奇怪——原来若是水面冲撞,定须重船,那马陵船只却轻了许多,一碰就退,想是减了许多物料。耿铁柱暗道:“不如我进他退,如此使不上许多力,别有计较。”发下号令,令先退船只,再两面夹击,意教马陵船只化作齑粉。不想耿铁柱这一令退,马陵船只乘势跟进。铁柱暗笑道:“棹牌稀少,如何跟得上我这宝船?”话犹未了,铁柱放眼望去,忽看马陵船只那两边长木上包着铁皮,多有倒钩,挂在自己船上,丢甩不开。
耿铁柱道:“雕虫小技!我方船大,拖到泊心,彼此相撞,教你都做水中枉死鬼!”那知庄浩大喝一声,小喽啰各自飞出许多挠钩,铺天盖地钩在船上,迅雷般铺上木板。庄浩率先登舟,打翻不少洞庭喽啰。耿铁柱大惊,眼看身旁船只也是这般,本是水面厮杀,偏化作陆地战场。那边曹峻烽早被房圳拦住,曹峻烽眼见亲也娶不得了,持定紫电青霜剑咬牙来斗。曾有诗单赞这曹峻烽道:
好汉唤名曹峻烽,铁手利剑无与争。
日落西山照暗影,奔狼啸月起罡风。
房圳舞凤翅鎏金镋,只一击,峻烽当住,自觉双臂一震,知房圳利害,又见无帮手,只得拼命厮杀。两个就船上斗了二十余合,峻烽力怯,房圳也不取他性命,把凤镋照腿上一拍,登时倒地,从船上滚翻落水,众喽啰挠钩套索搭起,生擒了。陶鑫见曹峻烽落水,不禁心慌,只要去救人,自己也被王楠舞双鞭拦住,不放他半点空闲。也有诗曾赞这陶鑫的好处:
肚量宽如海,和气面上盈。
名号云霄鹫,好汉是陶鑫。
当下两个斗到五十合,陶鑫敌不过王楠,倒拖锯齿刀,望后便走,好伺机入水。王楠见状,弃了双鞭,大步跨去,纵身一跳,从后面把陶鑫扑倒在地。陶鑫正待挣扎,两个就船上翻滚厮打,不期争得船翻,都掉在水里。小喽啰撑船赶上,搭住王楠,见缠住陶鑫不放,救上船来把陶鑫也绑了。
却说郑乾舍了本船,跳上耿铁柱这只,双双来战庄浩,三个斗无几合,郑、耿二将怎当庄浩神勇?早吃庄浩手起枪落,照耿铁柱背上一敲,打翻在地。郑乾怪叫一声:“兄弟速走!”舍生一扑,不期庄浩站的稳当,郑乾却扑不动。庄浩冷笑一声,提住郑乾,向外一跳,直带入水里。郑乾见入了水,自以为得势,却不知那庄浩是个马步水皆强的好汉,看他在水里,劈手夺住郑乾两手,望背后一扭,把右手照郑乾脖项一抓,郑乾如何施得气力?不多时,庄浩自水中浮上,郑乾早已被灌的七死八活。洞庭那伙喽啰一发散了,或生擒,或投降,余下三成喽啰,耿铁柱领着仓皇而走。此番马陵泊大胜,全仗女诸葛娄雨菲的计策,因见洞庭军冲舟利害,分付锻铁郎君李磊,三日内就寨中余下小船改造,教步军头领为先锋,一战得胜。
且说庄浩押着郑乾三个,都到聚义厅上。陈明远大喜,把酒庆贺。庄浩道:“我见他等却也是条好汉,哥哥莫要杀之。”陈明远会意道:“是了,且孟子程四个尚在他那里,如何能杀?”唤喽啰押上三人,只看郑乾立而不跪,陶鑫低头不语,曹峻烽却叫道:“以步欺水,不是好汉的行当!”陈然坤道:“你等欺我水军不在,便是好汉的勾当?”曹峻烽再要争辩,郑乾叹道:“输便输了,莫再斗嘴,我在水里,也吃败了,换你二人若何?”两个都道:“斗将输了,斗兵未必。”邢耀喝道:“这厮们好不识趣!不见大官人说的,水军头领不在,不然那有前日遭尔等小丑羞辱?”陈明远故作声色道:“我欲把这三个去换将,只恨前日胸中恶气难出。诸位兄弟,且杀他一个如何?不若纵使换将,也是丢了许多丑,做不得好汉了。”众人都看娄小雨,见娄小雨点首,都道:“哥哥言之有理!”有说挖心的,有说扒皮的,各有手段。张妮道:“单杀那个射书于寨门的!”众人都道好——分明是杀郑乾的意思了。
郑乾叹气道:“我合该当死。”转首谓曹峻烽、陶鑫道:“待换将罢,告知吾兄,尔等莫要与我报仇,万不可再招惹大寨。”陶鑫含泪,痛哭不已。曹峻烽浑身打颤,一言不发。陈明远叫道:“既如此,与我推出去斩讫报来!”李杰、徐宝两个押着郑乾,就要推去斩首。曹峻烽眼看郑乾遭推出,蓦地跪下,叩首道:“还请陈头领听俺一言,不干郑兄的事!”说罢,连哭带泣,谢罪道:“都是俺鬼迷心窍,仗着山寨水军强盛,妄图染指马陵泊上女头领,白纸黑字间,半是羞辱大寨,半是自己好色,若非如此,绝不得罪陈头领和众姐姐。此皆我一人之罪,如何能教郑兄代俺受过!”陈明远见他说的真切,心里也动了情,纵有半分真怒也没了,起身假意道:“便以汝命去抵他命,汝可愿意?”曹峻烽道:“天下谁人不畏死?然既非吾兄之过,小人甘愿以命抵命,望头领成全!只我死后,再要取吾兄之命,九泉之下也难饶你!”
陈明远暗喜,扶起曹峻烽道:“与众位好汉松绑!”三个惊恐不解。陈明远道:“尔等都是江湖好汉,就是多骂小可几句,又如何能记恨尔等?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尔等且去,报与叶头领,我愿言归于好,各自放将;若是依旧要争寨主之位,且请回山整顿军马再来。”三个听了,本也是一众七十二煞之数,自然意气相投,都跪下道:“陈头领大义,江湖所传非虚,我弟兄三个愿去劝哥哥收兵罢战!”当下娄小雨忙道:“切不可再战!”又说姚雨汐中箭之事,“容贵军放开道路,教寨中王神医过去,救上一救,倘若再有延误,实属难办。”三人自然答应。
却说耿铁柱兵败回寨,诉说战事,叶子伟闻说陷了郑乾三个,心内惊慌。汪文昌道:“眼下惟有前去换将,只是不知那陈明远所想如何,若是此人贪利,不欲换人,只发兵攻打,我等如何应对。”叶子伟踌躇了半日,忽见喽啰报说三位头领回来,子伟大喜,忙与三人把盏压惊。席间,郑乾三人都说陈明远如何义气,山寨想来吃了艾大金的离间计,二寨之间不可自相残杀。
叶子伟细细问了前事,变色道:“此番定是做戏,故意收买你等!”汪文昌劝道:“纵是做戏,我等也须礼尚往来,还了那几个俘虏,方是好汉的勾当。”叶子伟点头称是道:“这几个不肯投降,留着空费军粮,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我等冲舟之法虽破,尚有余力再战,待明日阵上再捉他几个头领。”郑乾道出姚雨汐之事,叶子伟道:“只怕内中有诈,若是我们让开河道,谁知他那里来的甚人?若是个能主持水军的,将来里应外合,我等岂不是化作釜中鱼?”几人想起马陵三日之约,也怕诡计。
黄昏时分,又有喽啰来报,说是马陵泊遣使求见,叶子伟分付引来。看那来者三人,两男一女,女的乃是赛华佗王力,男的一个是斥候吴铣源。汪文昌见了,前去打话,二人各诉衷肠,相互欢喜,各赞彼此的好处。曾有诗单赞这汪文昌道:
本是洞庭一渔人,降鸷广布天罗网。
猿臂善射素多能,落雕数罟汪文昌。
那另一个,脸上刀疤,额上金印,正是陈明远。叶子伟大惊,忙问来此何干。陈明远拜道:“为是我寨姚军师吃官军射伤,命在旦夕,恐叶头领不信,亲自来见,只求贵军让开道路,教这神医妹妹救我兄弟。”叶子伟沉默不语,半天道:“陈头领莫不怕我就此将你捉杀了?”陈明远笑道:“洞庭头领都是不惧死的豪杰,又岂会做此鼠窃狗偷之事?话不相瞒,小可为寨主,乃是寨中兄弟姊妹抬举,若非众人倾心,怎能居长?叶头领如若不信,权可扣下小可,且看山寨众头领如何。”
叶子伟听了,自思了半晌,却命人押来张自强几个。四人一路叫骂不绝,忽看陈明远在帐里,大惊失色道:“哥哥怎吃他拿了?”叶子伟随即叫人松绑,自己伏地拜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头领虎威,如今心服口服,愿带洞庭山寨二千人马,快船百只,入伙马陵泊,还望头领收留!”陈明远大喜,忙扶起。正是:
龙争虎斗厮杀后,再为手足生死交。
有诗为证:
分水奈何入彀中,三人受缚上马陵。
操舵凭风更拜义,齐伏巨子恩义明。
陈明远既已降伏叶子伟等,正要教送王力去水军处救治姚雨汐,忽看徐硕一伙行船也到,叶子伟惊道:“我已遣副将领兵,把住河道要处,好汉如何突围?”只看水里狂方海锦把那副将提至面前,大笑道:“你且问他罢!”副将乃道:“我等受命把守,不想这伙好汉将船只尽数藏在芦苇荡里。这个好汉本事非常,不期被他伏在水里,偷潜过来,孩儿们未曾提防,吃他混入船中放火。”缪宇飞道:“我等按徐兄之计,见方海锦放火为号,一齐摇快船冲去,这伙小贼如何能敌?吃我和张航的滚珠剑、青云剑砍了不少。”刘涛亦道:“我与陈星各执青铜叉、烈焰叉,潜水到其后截杀,方兄独自执点钢叉在中间两头接应。”徐硕大笑道:“这厮正要泅水逃走,吃我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提定腰胯,丢上船去,教孩儿们绑了。如今赶来欲解山寨之围,不想全无我水军头领的事。”洞庭六人听闻,个个暗叫侥幸。
当夜,王力就帐内与姚雨汐医治,雨汐原中药箭,因此昏迷不醒。王力挖出毒肉,外贴金疮,内灌汤散,忙了许久,方道:“姚军师已无大碍,只须时日调养方可。”众人欢喜,收拾回山,连夜设下筵宴,以相庆洞庭头领入伙。酒宴间,叶子伟道:“我等还有个兄弟,唤做良有巢王昭顺,尚在洞庭山上守寨,待明日去邀他一齐这里入伙。”陈然坤道:“仅他一人,若是官军去犯,如何抵敌?”耿铁柱笑道:“我这个兄弟,倒有本事,凡他修筑的一应城垣,铜墙铁壁一般,饶你用火炮连攻数日,亦不见塌损,以此留他守寨,不必担忧。”有绝句一首专赞王昭顺的本事:
虽难拜将与弄文,更通筑术起乾坤。
造房砌城孰堪比,有巢良称王昭顺。
陈明远道:“山寨若得此人,何惧官兵?且先在寨中休养一日,后日再去不迟。”众人皆应了。两日后,庄浩请令前去洞庭湖招降王昭顺并取洞庭本部军马钱粮,陈明远应允。点起路新宇、力鹏同行,原洞庭六人为副将,于金沙滩边上与陈明远等头领辞行,往洞庭湖去了。叶子伟原意要留两个为当,却吃陈明远拒了,子伟感激不已。众人行了八日脚程方到,那王昭顺本见是马陵泊旗号,不敢下山对敌,多得叶子伟六个叫开了寨门。昭顺闻说都降了马陵泊,自己一个留在洞庭山又无益,也跟着降了,七个都称赞陈明远大义,骂那艾大金离间之计,纷纷扬言将来必报此仇。
众人收拾了山寨一应船只钱粮、马匹军器,次日放火烧了山寨,王昭顺指点毁了关头,大军齐下山来,往马陵泊而去。日后洞庭湖为杨幺所占据,直到岳飞率军前来方才将其剿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庄浩军马才离了洞庭湖九里地,只见疾风步沈涛到来。庄浩忙问何事,沈涛道:“朝廷招安了青石山的兵马,使其前来攻我山寨。”又诉说战事,庄浩听罢,急令大军速行。不是青石山与马陵泊交战,有分教:
马陵泊外,传群杰故事;大宋国内,演众星轶闻。
正是:
只凭一道招安纸,卷起两班虎狼军。
毕竟前番已叙许栗铭三人之事,然这青石山究竟如何来历,又怎地招安,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