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洪奕失踪,两人都是一身冷汗。
明夷担心的是洪奕的安慰,四娘担心的是有不安好心之人找到了医庐。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往屋外走。
外面空空荡荡,似乎并没有人外人来过。
“怕是她自己醒了,四处乱走。”四娘毕竟还是沉稳些,“山谷有蛇蝎,毒果,必须马上找到她。”
刚稍稍松口气的明夷一下子心到了嗓子口,想起那傻丫头乱摘野果吃的傻样,头皮一顿发麻:“好,我们分头找。”
明夷拖着巨痛的脚,一只脚踝受伤不能着力,两只都指甲脱落只能用后跟走,一瘸一拐走得艰苦,若有人看到一定会笑话,模样怪异滑稽。然而这点痛早麻木了,她满眼都盼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四娘找的山谷不同反响,各种植被十分丰富,蛇虫鼠蚁自然也是处处游走。明夷折了根树枝,每踏出一步,先用树枝左右敲打,驱赶走一些活物,才好下脚。
已近黄昏,视力有点模糊,明夷的头痛没有停过,吹了些冷风,又剧烈起来。她身上一边发抖,一边想着更可怕的可能。
这种奇怪的持续头痛,她从没有过。而且与洪奕出事又太过巧合,难道不是仅仅因为身体疲惫的原因?
如果洪奕的事与师娘子的残魂有关,自己穿越时候,如何能保证明娘子的魂魄就完完全全消失了呢?或者她只是一直在沉睡,如今师娘子的魂魄有变,她收到感应,也开始蠢蠢欲动,才有了这种持续头痛的感觉。
明娘子的影响,让她对纸扎人出言不逊,让她对时之初始终有着莫名的好感。如果这种影响再继续扩大,她会不会变得不是明怡?
越想头越疼,直到眼前一片开阔,她见到了一幅画。
夕阳,躲入山峰之间,只露出一片金红色光芒,照在清澈如水晶的溪流上,染红溪水。溪水之中,倒映着碧绿的苍松、金黄的宽叶,水红的美人。
洪奕坐在溪边,脱了鞋,想把脚放入溪水中,踢飞那些树影,脚擦着水面而过,一片涟漪,她凉得猛缩起腿,紧紧抱着,身影变成一个水红色的椭圆。
明夷有些不忍心走过去破坏这油画一般的场景,又担心那傻子跌进水里,蹑手蹑脚走近,怕吓到她。
走到溪水边,明夷站在洪奕身后,见水中的她正看着水中的自己,笑得像朵花。
明夷也忍不住笑了,这是昨日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脸。是啊,哭有什么用。她相信洪奕跟自己一样,是打不死的小强,无论过程多辛苦,她一定会回来。
只要守着这个身体,这个笑容,就有希望。
慢慢低下身子,坐在洪奕身边,洪奕侧头看看她,又看看水中,笑着。明夷为她穿上鞋袜,牵着她站起来:“走,回去吃好吃的。”
把洪奕带回医庐,四娘已经给外屋点上油灯,背着身在灶台边忙着。
“回来了?”听到背后声音,四娘问道,并没有回头。
“嗯。”明夷让洪奕坐下,“怎么知道我会顺利找到她?”
“直觉,你找不到不会回来的。”四娘往瓦罐里洒了把盐,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很快能吃了。”
明夷觉得不好意思:“我来帮忙吧。”只有两把椅子,她也不好意思坐下,一直站在洪奕身边。
“不用。”四娘的语气总是令人难以抗拒,“诊金和饭钱我都会跟殷绣余算的。”
两张白胖的蒸饼,一盘凉拌的野菜,一罐子炖野兔,在这山谷之中,应当已经是非常丰盛的菜肴,加上已经一天除了野果,没有吃过东西,明夷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四娘从里头端了把凳子出来:“坐吧。”
一边给洪奕夹肉,擦嘴擦手,一边吃,倒也热闹。饭菜口味虽然普通,但在这狭窄的空间,昏黄的灯光下,倒显得有一种出乎想象的温馨。
四娘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你们吃着,一会儿带她去里间休息,我先去睡会儿了。”
明夷以为她会今日就给洪奕看病,又不好意思问,欲言又止。
四娘看了她一眼:“这个方法要在月光充盈的子时进行,休息一下,有得忙。”
明夷嘴角扬了起来:“谢谢四娘。”胃口大开起来。
饱餐之后,明夷将碗盆收拾干净,用水缸的水给洪奕简单洗漱了一下,带她到里屋去。
里屋只有一张床,四娘躺在上面。但地面上已经铺好了地铺,厚厚的被褥,看上去挺舒服。
明夷哄洪奕睡下,拍着她的背,轻轻哼几句快快睡吧宝贝,自己都觉得可笑。一个从未做过母亲的人,在此时倒是有了点母爱泛滥的感觉。
洪奕终于睡沉了。明夷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是头痛欲裂,二是想着子时要起来,心里头有些紧张。干脆起身,怕洪奕醒了乱跑,特意将最里头的屋子门口用凳子挡住,万一她推门,能惊醒四娘。
明夷觉得四娘对自己有一种有待观察的感觉,时时在注意她的作为,恐怕这会成为她是否好好医治洪奕的决定条件。所以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明夷看了看门外,月光明亮,便拿了水桶出门,好将水缸的水补上。
往黄昏时发现的小溪边走,脚还是痛,但比起头痛,也不算什么了。
当她置身于山谷中间,站定,突然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融入的神奇感受。记不清多少年没好好看看夜空,何况,哪曾见过这样的夜空,黑丝绒一般的底色,能吸收一切的那种纯粹的黑,点缀的星如黑丝绒上切割最完美的火钻,颗颗闪耀,圆盘般的月虽明亮却格外柔和,像伸出双手抚摸着这个世界。
一阵风,一阵虫儿拍翅声,一片洒落人间的星芒。
明夷脸上湿湿的,是泪。一直觉得电视电影里女主角打开双手的模样最傻,如今她却也想如此,融入萤火虫带来的如梦似幻中。
感动归感动,水还是要提。当提着一大桶水往回走时,萤火虫突然消失不见了,上空黑压压飞过什么,把月光都遮了一半儿,越来越近,快要扫着她的头发,扑扇一声,吓得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