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言掌风过来那一瞬,明夷才相信原来一瞬间真的可以有万千思绪。成言是不是瞎?还是身体比脑子快了十倍?完了,这一掌过来她得摔出去几米吧?会不会口吐鲜血?慢着,就算打得不厉害,这个部位,也不能给他随便打啊,万一打变形怎么办?死了死了死了,为什么要作死扮个男装,不过如果受了重伤,时之初是不是得对她负责?
所有思绪涌在一起,身体只来得及做一个反应:闭眼,等死。
咦?摔了吗?怎么软软的?第一时间摸向胸口,似乎也不痛。睁开眼,看到一个下巴,自己躺在一个高大男子的臂弯里,惊得跳起,又顶了脚趾,疼得五官缩在一起。
“明娘子,你这是哪一出?”时之初的声音带点戏谑。
明夷很想说句你认错人了,然后飞快上马跑走。可转头一看,无忌已经跑去时之初的马槽里吃草,完全不顾主人死活。
她想到自己方才急着摸胸口的动作,皱成一团的丑模样,想死的心都有。被他这么看穿,想必认为她如同跳梁小丑,莫名其妙。
成言听言直拍脑袋:“啊呀,是明娘子?怎如此打扮,若不是师父眼明手快,我就误伤娘子了!”
明夷勉强一笑:“我只是一人驱马来城外,男装安全些。”
时之初看了眼她的脚:“有伤?上次的还没好吗?”
“好了,一次爬山不小心脚趾伤了,无碍。”明夷虽是有将缪四娘的事抛出来的打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成言在明夷面前晃着,十分好奇看她的妆容:“又是邢卿的手笔吧,真偏心,你这妆容可好看多了!”
时之初看他晃来晃去碍事,瞟了他一眼:“你今日的农活做完了?”
成言一脸骄傲拍着胸口:“都做完了!”
“哦,那去割点草喂马,然后挑水回来给两匹马都洗刷一下,梳理鬃毛。”时之初指了指马厩,无忌正和小红马亲密无间一同抢食。
成言敢怒不敢言:“好。”
“你来定是有事,说吧。”时之初显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开门见山。
明夷被他突如其来一问,倒不知如何开口,看看周围农舍、农田加马厩的配置,实在也不像个谈情说爱的所在。
“这周围有河流或溪涧吗?我想洗把脸。”明夷更担心的是,对着这一副男儿的假脸,怕是时之初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好感来。何况,溪流或小河边,一向是表白心迹的最佳场所,潺潺水声,悠悠山林,人都会衬得美出三分。
“有。你的脚没问题?”时之初应得干脆。
“没事儿。”明夷觉得他的态度一向以来都很有意思,分明想要拒人千里,但只要她开口,他像是不懂怎么回绝一般,不情愿也会去做。
时之初走在前头,步伐缓慢,虽不刻意回头照拂,却显然配合着明夷的步子。明夷看着前头高大挺拔的背影,慕名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人带着她去哪儿,她都不会问,只管跟着去,无论走多久,都不会恐惧。
可惜,这一路并未走很久,那条小溪就离他的农舍不远,只不过隔着一些树木,看不清晰。
虽只是短短距离,景致已然不同。农舍那处天宽地阔,让人有豁达无欲之感,这里却因围绕着树丛,倚靠着山脚,显得幽深安宁,能让人平心静气,如能阅尽自我心境。
时之初未回头,站在溪边:“如何?”
明夷喃喃说了句谢谢,便在溪边找个大石坐下,捞起水洗去脸上妆容。时之初转向另一边,大约不想让她尴尬。
溪水冰凉沁人,还能闻到些属于落花的香甜味。将脸上的妆容洗干净,长发放下,简单束在背后,在水中映照着,倒也清丽舒服,许久没有如此轻松自在。
看那水流清澈无比,见得到下面的石头与期间穿梭的小鱼虾,只在一尺之遥。明夷看了眼时之初,他依然背对着自己,便解开靴子,将脚解放出来,想放入溪水中清凉一下。
目测溪水不到膝盖高度,她便放心踩了下去。
不对,还不到底,晕,淹没膝盖了,怎么还不到底?身体失去了平衡,往水中栽下去,心头又开始小剧场:完了,今天流年不利,实在不该出门,不被人打死这是要淹死啊,尸体泡浮囊了那是有多难看!对了对了救星就在咫尺之遥,别怕,快呼救啊!
想一连串,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啊!
这次,她没闭眼,却依然没有清楚看到时之初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只见到他袍底一挥,遮住一片光亮,挥过之后,自己的后背已经稳稳贴在他的前胸。
她的眼睛大睁着,身体腾空,只有背脊在他身上,眼里见到的是一片蓝天,耳边听到的是心跳声,应该是自己的吧,怎么那么大声……
时之初大概是扫见了她裸着的脚,迟疑了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明夷的念头只是,这人,怎么那么高……虽然自己不是没恋爱过,但不擅撒娇,从未被公主抱,他却一次两次如此。这人,是真不知道男女之防吗?大唐还是开放啊。
他怎么不放下自己?他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太沉了?
一日之内,两次躺他怀里,他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吧?第一次应当没事,是成言出手在先,这次,明明也是意外,千万别把她当作了心机婊才好。
时之初跨了一步,将她放在一个较大的石头上,让她坐定,而后将靴子递了过来。
她的脸腾一下红得不行,灰黑色带着绿苔的石头映衬下,自己的脚更显得雪白,隐隐透出些情色的意味来。
时之初的眼神从她的脸走到了她的脚,扭过了头。
我的老天,他不会觉得自己露脚丫子是故意勾引他吧?明夷的老脸都快被践踏到地底了,从嗓子眼里说了句:“我以为很浅……谢谢你,又救了我。”
时之初没忍心看她过于尴尬,回了声:“水太清澈,看来清浅,实则深达腰际。你不会水,以后莫要如此大意。”
明夷觉得奇怪,惊叫未必是不会水,也可能只是因为突然惊吓而已,顺口便是一句:“你怎知我不会水?”
时之初肩膀微微一颤,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