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洪奕说了些私房话,恰说到四君子,明夷起了去探望的念头。跟洪奕说了,她更是双手双脚赞成:“去啊,必须去,殷妈妈治病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他们还是些孩子啊,肯定特别忐忑,坐立不安,茶饭不思。饿瘦了就不好了。”
明夷瞥了她一眼:“擦擦你的口水,真该让你家幻枫看看你这德行!”
洪奕也不反驳,笑嘻嘻跨步下床,对镜梳妆:“你说得他四人天上有地下无,我若还没点好奇心,那还是人么?”
“你是人,大美人,活色生香,色胆包天的大美人。”明夷打了个哈欠,也拿起一把梳子梳理起来。
洪奕一把夺过来:“不是笑我好色吗?你梳妆作甚?”
“虽然是个阿姨了,但也不想做美少年眼里邋遢的怪阿姨啊。”明夷自嘲道。
洪奕听后突然兴味索然,描着眉的手都停了下来:“唉,说来在这个世界,我们真是人老珠黄了。”
明夷替她拿过眉黛,捧着她的下巴描画起来,一边画一边发出啧啧之声:“如果能有这么俊俏的脸蛋,多少少女愿意用十年光阴交换呢。”
洪奕瞟她一眼,又笑起来,她本就是自视颇高,骨子里骄傲的女子,感叹不过偶一为之,完事儿一样昂起头美艳无双。
岑伯见她二人来,稍有些惊讶。惊讶之后,看着明夷,眼里微微泛出泪光,嘴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明夷看不得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露出这般神色,连露出笑脸:“岑伯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受坊主所托,过来看看,传句话。”
岑伯赶忙追问:“坊主有何话交托?”
“她无碍,需要调养一段日子,让岑伯与四位小郎放心。”明夷说完,往坊内眺望,“小郎们可好?”
“都好,都好,只是挂念坊主,在竹林中抚琴呢。”岑伯脸上重现了些容光。
明夷想起他与殷妈妈相随二十载,心中慨叹不已。岑伯虽已半百,身形依旧挺拔,必是自律之人。眉目刚毅,想来当年也是丰神俊朗。这么多年孑然一身,究竟为了韦大人的嘱托,还是放不下的殷绣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吧?
明夷拽着洪奕,问道:“我们能去见一下小郎们吗?”
岑伯应道:“坊主交代过,以后小郎们是要托付给明娘子的,娘子请便。”
岑伯引路,绕过前院亭台水榭,到竹林边停驻:“娘子往前走便是,老朽还要收拾一下庭院,明日会有两拨客人来看。”
“哦?教坊这几日就要出让?”明夷没想到会那么快。
“拖一日,便多一日挑费,也是无奈之举。”岑伯面有难色,“不知娘子何时能接几位小郎过去安顿?”
明夷算了下日子:“再过两日吧,我明日派人将小郎屋里的东西先搬过去,收拾好。岑伯也请一并搬到我那儿。”
岑伯讶然:“老朽已是无用之人,不需劳烦娘子。我寻个客栈住几日,待坊主回来,看她无恙,便放心归田了。”
明夷心知岑伯只是不愿拖累殷妈妈,他离乡几十年,那还有什么田园可归。
明夷拉住他:“岑伯不用客气,坊主即使回来了,总还要调养一阵,岑伯在身边也方便许多。而且我承未阁正缺一个靠得住的管事,还要辛苦岑伯。”
岑伯听言,不禁动容,深深一揖:“多谢娘子。”
目送岑伯走远,明夷带着洪奕往林中走,耳边隐约已听得乐声,哀婉悠扬,轻灵如兰。再往前,那幅场景使人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明夷觉出洪奕拽紧了她的手臂,在沉默中显出激动的情绪。眼前所见,真如天人。四个绝美的少年,一人抚琴,一人弹瑟,一人吹箫,唯一能认得出的,便是以竹为剑,翩然舞蹈的竹君。
都是一身素白衣裳,敞着胸怀,披散长发,是有着上神姿容的魏晋名士,是得了魂魄的画中仙人。乐声,难得几回闻,剑舞,只应天上有。美,原本便无关性别,如此看,莫说人间男女,便是灵霄胜景、世外仙葩、星斗罗列、万里河山,都比不得眼前夺人心魄之美。
明夷不是头一回见,尚好些,只是那晚上过于旖旎俗艳,比不得此刻的超凡绮丽。洪奕早已连呼吸都忘了,瞪大了眼,僵直了身子。
四人沉溺于乐舞,好一阵才注意到一旁呆若木鸡的两名女子。
头一个看到她们的,还是竹君。他眼神一过来,如同两道闪电,劈向两人,明夷和洪奕瞬时颤了一下,顿觉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竹君看来是四人之中的领袖,收起竹剑,走了过来,行了个礼:“这位必是明娘子了,这位是?”
明夷掐了掐自己手心,暗道,不能如此没出息,不过是个好看的小孩子。可是,谁家小孩有这一米九的完美身材和摄人心魄的脸蛋啊!
深呼口气,明夷回道:“这位是行露院的师娘子。”
竹君也向洪奕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师娘子,现在应唤师妈妈了吧?我听殷妈妈提过。”
洪奕手足无措,像个十七八岁怀春少女,胡乱支吾了一下。
竹君请二位向前,介绍另外三位小郎:“我是竹君,这位善琴的是梅,小瑟是兰,执箫的是菊。我四人都随殷妈妈姓。”
明夷努力去辨认其他三人,好记住这四人的不同。其实,也并不困难。
竹君明朗如烈日,一笑可以使天地失色,是四人之中最为阳刚者。梅君眉眼多情,如一汪秋水,柔若无骨,艳比桃李,是跨越性别的美艳绝伦。兰君有少年气,肤白如瓷,吹弹可破,常露懵懂之色,清澈无辜,令人心生怜爱。菊君眼露狷狂,邪魅不羁,袒露出的肌肉十分结实,满满色气,足以让少妇失魂。
四人立于一处,恐怕没有几个女子能在他们面前正常呼吸。似乎对着他们,自己的笑也是丑的,不笑也是装的,站着也是错的,连存在,都是极为不妥的。
明夷头一次觉得,这世上,真有倾国倾城之色,也真会令人犯下祸国殃民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