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正与殷妈妈说着话,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舒服,抬脸去寻,见二楼有张苍白的小脸,定定瞧着她,正是胤娘。
是啊,她可是今晚真正的主角,恐怕此刻最忐忑的也是她吧。
明夷极少见胤娘惊惶的样子,成见往往始于第一眼。明夷见胤娘的第一眼,她是娇憨可人,我见犹怜的,颇有绿茶、白兔的潜质,一口一个初哥哥,使得明夷每想起这三个字就寒毛直竖。
这种成见,加上胤娘表现出的极强的生存欲,她毫不掩饰想要攀附明夷,想要更好生活的野心,这让明夷觉得,她根本不会为一些冒险而惊惶。
甚至让她去诱惑刘义宗那次,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神色。
明夷在心底叹了声,上楼招她到洪奕的房间说话。有些话,虽并不怕绫罗听见,但也许胤娘更愿意单独与她说。
胤娘如蒙大赦,竟有些感恩之色,紧紧跟着明夷进去,闭上门窗。
“师父,我怕。”未等坐定,胤娘便脱口而出,声音里有一丝祈求。
明夷唤她到梳妆台前坐下,自己也搬了把凳子来,坐在她面前,拉住她冰冷的手:“你在怕什么?怕叶炘?”
胤娘点了点头:“他和刘义宗不同,他对我总是笑着,可我在他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他总让我说自己的事,我每字每句都怕有什么错处被他抓住,每次陪他说话喝酒,我都像去了半条命一样,可是,师父,我知道你对我期待很高,我根本不敢和你说。”
明夷轻轻拍打她的手背,柔声道:“我知道,难为你了。”
明夷明白这种感觉,胤娘此刻需要的是将心里的压力说出来,未必需要她给出什么实际的解决办法,只要她像个师父像个长姐一般,告诉她,没什么,只是小事。
如果她信心满满,说叶炘已经尽在她掌握,明夷反而要感到害怕了。叶炘绝不是会被一个小女子玩得团团转的人。对付他,需要花出九成的真心真意真性情,不要妄图对他隐瞒所有。
但像胤娘这样惊惶,是绝对不行的。试想一个被他的样貌和地位吸引的烟花女子,怎会对着他有这样的恐惧和惊骇?这问题必须得解决。
“按我们的计划,你对叶炘的情绪应当很复杂,有爱慕,有期盼,有对跟着他而改变命运的野心,有从小被欺而产生的愤世嫉俗,有对阿娘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要扮演的,就是他眼中的那个影子,当年那个豢养在官府之中的舞姬,有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用力,也有对他年少俊秀样貌、强大身份与能力的迷恋。这些,你应当都理解,也都扮得很好。”明夷又重复了一下她的角色。
胤娘苦笑道:“是啊,我当然能扮好,那根本就是我自己。只是我的救命稻草不是他,而是师父而已。”
明夷无语,这女孩子,真是讨好人成了习惯,若不是自己对她有着成见,还有因这张和乔茵一样的脸而带来的防备,或许真会很受用。
“你现在的惊惶恐惧,我们可能无法彻底改变,那就必须给它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夷说道,“今晚你要对他坦白自己失贞过,求他原谅。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你所展现的惊惶也算合理了。只是,你还需要再克制些。”
胤娘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若他觉得被骗了,拂袖而去怎么办?”
“这原本就是个赌局,我们只有赌他不会因此离开。”明夷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如果这场赌局输了,自己确实也没什么损失,一直以来辛苦周旋的都是胤娘。不过幸好她也没吃什么大亏,应当不会那么敏感吧?
胤娘深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只是我一直在想,怎样能表现得更像。而后发现,此人实在太过厉害,没几分真的欣赏是骗不了他的。所以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在逼着自己想着他,告诉自己,我是喜欢他的,就把我对连山的感情放在他身上,一定不会让他觉得作假。可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师父,你不怕我真的爱上他吗?”
明夷站起身,到胤娘面前,轻轻推着,让她转过身,面对着妆台上的铜鉴。取了一把梳子,细细梳理她垂下的青丝:“你这么做是对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你非常聪明。师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看你今日的样子,我却更不担心了。你绝不会选择叶炘。”
“为何?”胤娘怔怔看着铜鉴中的自己,问道。
“因为你聪明。因为你知道自己如何,也知道他。你的心思很难瞒过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左右的,也不是你需要的。”明夷不想说得太透,说穿了,反倒尴尬。
胤娘的目光移向铜鉴中的明夷,忽而露出笑颜:“师父说得对。”
“那你还害怕吗?”明夷似不经心问道。
“不怕了,今晚我会让自己都相信,我喜欢他,要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他身上。若能成功,我求他给我赎身给我名分,待刘义宗回来,我应当已是叶炘未婚妻的身份。若不能,他丢下我,师父也不会怪我,我总还有去处。”胤娘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明夷倒想起个问题:“如果他接受了你,今晚要与你同房,该当如何?”
胤娘冰冷的手按在明夷手上:“娘子说过,连山不是计较女子贞洁之人。”
明夷手一抖,差些将梳子落在地上,她没想过胤娘真做了献身的打算,这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未必太过残忍了:“不行,我们想办法避过此事,不能让你做如此牺牲。实在不行,你便推说月事来了,能过得几日便是几日,之后再寻别的法子,拖到刘义宗回来。”
胤娘笑得有些凄然:“师父,我想了个法子,我便跪求他,说失贞是被人强迫,觉得自己不干净,被人轻视。若他真对我有心,大红花轿来的那一日,再行洞房。”
明夷想了想:“是个好主意,如此,他对你的心思,会更不易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