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脑中想着申屠兄弟的模样,混不吝的,嬉笑中也带着一丝残忍。申屠一武功霸道,申屠又心机深沉,此事由他二人做出,完全不奇怪。若说奇怪,申屠世家这两个月来毫无进军长安之意,才更加匪夷所思。
但要抓住他们的实证,应当不太可能。如今他二人定是安坐洛阳,等着看长安的好戏。这就是现实,王法很难真正制裁有谋略有武功的江湖人士,除非你把窝定在了长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一帮就吃亏在此,不得不交出叶炘,一半原因是被害的是刘义宗,帮内有查明真相的呼声,另一半原因便是天一帮要在长安扎根,以后也是要披上正行的外衣的,公然对抗京兆尹,将会功亏一篑,恐怕到时候连杭州都回不去了。
伍谦平见她表情多变,应是脑中盘算许多不愿说出的事,再呆下去也是无趣:“我先回府了,明日还要一早去衙门继续料理此案。也顺便把胡庶帮你处理了。待事情过了,我就需回工部,到时长安出什么治安事件,我也很难插手了,你定要万事小心。”
明夷知他确有一份真切的关心,也略有感动:“好,你也是,六部人事复杂,不过以谦平兄的才干,当不在话下。”
伍谦平迟疑了会儿,想着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哦,韦大人这边你不用担心,这几日我与他透了些风,表露出我与三大帮有联系,他应当知道了我是崔氏与帮派间的联络使,因此他也有延揽之意。其后我会继续与他深入往来。至于刘恩朝,待我到工部立稳,会尽快把他调到身边。”
明夷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伍谦平是个做事极让人放心的人,希望与他没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否则,除了夏幻枫,伍谦平也有分分钟让她一败涂地的能力。
伍谦平走到门口,站住了,转了半边身子,问道:“他确实没有回来过?”
明夷心一颤,稳住,坚决回道:“没有。”
他似乎有些苦涩的笑意:“真在乎你,会留你独自在风声鹤唳的长安这么久?能有多重要的事?”
明夷的幽怨之情冉冉上升,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是为了找他的阿爷,只有如此,才能摆脱令狐绹的控制,与她真正厮守终老,不用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这些话,不能与旁人说。
明夷淡淡道:“他有他的计算,我也控制不了。原本就是我借他的勇,他借我的谋,不在眼前,对我也不是坏事。”
话说出口,她自己心口扯着生疼,偷偷在心里说了几句呸,不能作数。
伍谦平扔了句:“小心些,这么晚你就留这儿吧。”说罢,走了出去。
明夷脱了力一样,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怎么刘义宗好好的就没了。长安城因此处处充满着不安,桃七帮的残余势力会被韦澳一网打尽,天一帮也势必需要断腕求生,被赶回长安。上官帮派还有一个月就会逐步进驻,而申屠世家不知是何打算。必定也是要来长安的,到时,与上官是敌是友?
明夷决定,在大婚之前,夏幻枫回来之后,一定要去洛阳一趟,亲自与申屠兄弟谈一谈,争取互利的局面。
今夜,她再大胆也不敢半夜行路了。局势紧张,气氛诡异,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枉死鬼。行露院虽然也不见得安全,但人多的地方总让人安心一些。
心里事情多,也睡不安生,她想找洪奕说说话,怕进进出出引人注意,干脆从两个房间的暗门进入洪奕的房间。那边是一片黑暗,挂上了重绸的帘子,窗外月光都进不来。
明夷摸向窗边,先将帘子撩开一条缝,让月光钻进来,眼睛适应了黑暗,这一线光就足够使得视野清晰。
洪奕的呼吸声有些沉重,看来已经睡得很沉。明夷蹑手蹑脚到床边,坐上床,想摇醒她说话,又于心不忍。她这段时间两头折腾,已经比她往常的作派勤快太多。
洪奕大概感觉到异样,翻了个身,脚挂到了明夷的腿上,蹬了两下,大概觉得脚感不太对,又蹬了两下。明夷被她踹地有些疼,一把抓住了她的脚,推到一边。这下洪奕彻底是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声音颤抖着:“谁?”
明夷翻了个白眼:“我。”
洪奕手边抓到件衣裳就扔了过去:“要死啊!吓死人了,怎么偷偷摸摸就来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犯心脏病。”
明夷装腔作势叹了一声:“唉,如果坐在这儿的是夏幻枫,某人肯定扑过来又娇又嗲,又抱又啃的。见色忘义啊!”
洪奕话只听一半,真扑了过来,拽着明夷就问:“幻枫要回来了吗?我算着时日是差不多了,你是不是有消息了?”
明夷对这个恋爱脑是彻底没辙了:“我会有什么消息?他要是回来,自然会第一时间来看你。你怎不关心关心我?”
洪奕凑近了,一本正经看看明夷的脸,摸摸她的额头,扒拉了一下她的手脚:“四肢健全,也没病没灾,要我如何关心?我总不能抢了时之初的用处。”
明夷懒得与她饶舌,干脆把重磅炸药扔了出来:“你没听说吗?韦澳前几日以寻衅滋事,扰乱秩序的理由把桃七帮长安西堂的老窝端了。昨夜刘义宗死在长安郊外,现在全城都因此而风声鹤唳。龚君昊押着叶炘去了京兆尹衙门,事情还没完。”
洪奕哇一声跳下床:“那岂不是你赚到了大便宜?韦澳把你的对头都解决了,这真是天助你也。这会不会是时之初在其中起了作用?”
明夷皱紧眉头,她并不希望是如此,但以韦澳的角度,知道上官帮派如今是明夷主控,而明夷又心系时之初,他未必就设不出这样的局。如果挤走天一帮和桃七帮,扶持上官帮派,那么韦澳就彻底打败了崔氏多年的绸缪,这无异于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