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舞姬穿得很是清凉,雪白的长腿,赤着足,步步踏在人心口上。穿的似胡姬舞服,妆容妖媚,跳的却是汉舞,可谓不伦不类。
满堂的男子毫不在意她们舞姿如何,早已眼花缭乱,在其中挑选着中意的美人。
明夷不知方才这满堂的男子是如何谈论正事,但现在这气氛完全不像个数一数二的帮派,还似个无法无天的山寨,醉生梦死的贼窝。
申屠又见明夷眉头微皱的模样,特意向她举杯:“两位娘子见谅,我申屠世家都是些粗人,性好这美酒佳人。也不知今日二位会突然大驾光临,我与大哥答允了要与各位兄弟众乐乐,不好食言。过一会儿我们请二位移步,找个清雅的所在,多饮几杯。”
申屠一也举杯遥遥相敬,明夷自然不好过于矫情,笑道:“无妨,无妨。”
明夷看堂下的情状,也真是不愿再瞧。舞散了,那些堂主们各自扯着自己看上的舞姬,拥到怀中,或共饮一盏,或上下其手,满堂的莺声燕语,渐渐化作****。
明夷瞧着确实不痛快。她虽然经营行露院,但行露院重风雅,绝无当众肌肤相亲之事。来者多少要顾着脸面,不过是听曲,喝酒,谈风月。花魁们也有相当选择入幕之宾的自由。而现在这场面,是极不入流的妓寨,下九路的酒肆才会有的场景。在这些地方,女子完全是玩物和工具,哪说得上有自己的情愿与否,都不过极尽所能谄媚邀宠而已。
她无法接受,但又不能不承认,存在即合理。穷苦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的出路?好命的嫁到夫家,相夫教子男耕女织,惨一些的要以一己之身养活全家,卖身为奴为婢,再碰上灾年或好赌的父兄丈夫,卖入青楼也是常事。能有几个倾国倾城?貌美又多才才能为花魁,次一等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再次便是在低等妓寨之中,任人侮辱。
她的手微微发抖,无法想象若自己不是穿越到薄有家产的丰家,会有怎样的遭遇。
回过神,见夏幻枫陪着两位帮主喝了一杯,朗声道:“食色性也,若不懂欣赏这美人如玉,又怎称得上真男儿真英雄。”
申屠一大笑几声:“真英雄我等不敢当,倒是幻枫,是当之无愧的真美人。”
夏幻枫瞥他一眼,唾了声:“我看你还是别沾酒了,说什么昏话,将我当何许人调笑。”
申屠一那匪气十足的脸竟然瞬时有些少年的娇羞,些许慌乱:“为兄只是说了心里的真话,是我不好,自罚三杯!”
申屠又在旁解围:“大哥着实是情不自禁,幻枫莫恼,我也陪三杯。”
夏幻枫傲娇的神色仿佛是这山寨至高无上的女主,昂着头,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明夷暗叹,夏幻枫真是得天独厚,深谙男子的心理,又有媚人的天赋。这堂下皮相不输夏幻枫的女子并非没有,更何况都是十八九岁水灵灵的年纪,只要申屠兄弟一招手,一个个会扭着杨柳腰过来投怀送抱。但这些,只能被他们当作消遣玩物,只有夏幻枫是天上的月亮,长长久久仰望,梦寐以求,堪称女神。
成为这两位武林枭雄的女神不容易,首先是江湖中难以超越的美貌与风情。美貌易求,风情难得,稍稍不慎便会使得风情流为放浪。夏娘子的风情,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偶尔一个眼神的停留便能让人挠心挠肺,令人心生恋慕却不敢亵渎。
其次,是不可得。只有不可得的才是女神。兄弟二人皆不可得,于是便不会为之反目,心甘情愿一同愿为马前卒。放眼江湖无人可得,因此兄弟二人都不会感到挫败,不会落人笑柄,更能以维护兄弟感情不为女子相争而不主动出击,永远立于不被拒绝的不败之地。
堂下的尺度越来越大,有些舞姬已经酥胸半露,更有甚者,坐在男子腿上,钻进怀中,快要融为一体。明夷咳嗽了声,看了看夏幻枫。
夏幻枫毕竟是男子,自然不如明夷那么敏感,听她暗示,知晓她尴尬,便对申屠一说道:“这场面不适合我家帮主观瞻,我们不如另行开席吧?”
申屠一立刻起身,向身边婢女挥一挥手,婢女举着灯笼列队,通往堂外。
申屠又邀请明夷一同起身,申屠一朗声说道:“兄弟们尽管在此欢愉达旦,明日在管事处领了这月的饷银再走。”
各堂主忙放下怀中的美人,顾不得醉意,一个个站得笔直,拱手道:“谢二位帮主!”
明夷跟着申屠兄弟往堂外走,一路上,各堂主不敢动弹,恭恭敬敬目送四人。明夷此时看申屠兄弟的眼光又不同,本以为这是一批草莽,没想到该立规矩之处严谨不逊于正式的军队。这样的帮派,凝聚力、行动力都十分惊人,加上兄弟二人又亲密无间绝无二心,要想战胜申屠世家,可谓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出了汇德敬贤楼,往下又是九十九级台阶,幸得两边两排侍女将台阶照得通明,否则一踏空很可能筋骨俱裂。夏幻枫伸手过来,让明夷有所搀扶,笑道:“我早就抱怨过,偏偏这两人还特别喜爱在这里宴客,分明是为了让客人爬得精疲力尽,到时若有风吹草动,可束手就擒。”
申屠又解释道:“这是阿爷在位时许过的愿,让我二人记着,总有一日,申屠世家要立于武林之巅,让闻名而来的人都以朝圣之心登高方得以见一帮之主。我二人这几年算是勉强践行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明夷应道:“二位帮主待老帮主真是万分孝义。”
申屠一正色道:“那是自然,若无阿爷的哺育教诲,我二人恐怕早就在饥荒中丢了性命,那还有今日的光鲜。”
明夷不再说话,心里暗暗称奇。申屠兄弟二人算得上是当世奇人了,以此时的传统而言,重血统,重家族,而申屠老帮主杀人夺子之事众所周知,这二人完全不在意父母之仇,对有血仇之人却敬重孝顺,实乃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