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谦平理所当然坐在主桌,和申屠兄弟一道。相陪除了明夷,还有夏幻枫和洪奕。为了以后合作顺畅,又叫了储娘子和储伯颜来陪席。储伯颜老大不情愿,总看着拾靥坊那桌,眼睛都快黏上去。
拾靥坊一桌坐的是连山、胤娘、五郎、七郎和葵娘,再加上拾靥坊两位年纪稍长,已经担任工头协助管理的娘子,也是和乐融融。只可惜少了成言与邢卿。
上官帮派那桌冷清,便让殷妈妈和岑伯坐了过去。花子贤独自前来,肖氏夫妇形影不离,马成凌特意接了孙氏前来,明夷过去寒暄了几句,见那孙氏虽然清瘦,但眼中神采奕奕,应当是夫妻二人重归于好,自然光彩照人。
除此三桌,另开两桌,除了林昭之外,都是女眷。人数不多,却都是最耳目清明,唇舌厉害的角色。官家夫人小姐并不愿抛头露面与江湖人混在一处,多只是礼到人不到,送的是庆贺新婚之礼,件件不菲。到场的多是官爵家的外室和商人家眷,行事拘束少些。一到场,这神色便不同,私语不止。
明明说是婚事,怎么突然就成了乔迁之喜?见明夷那桌有凶神恶煞之人,并无人赶上去相问,只拉住了照应这两桌的绫罗和伺候全场的四个丫头询问。得到的结果众口一词,偶遇高人,说二人八字有组,需先摆酒冲喜,另择吉日。
原本这说辞也能勉强说得过,但看到明夷与伍谦平和乐融融一同坐下,倒像是他二人为这新宅的主家,那些八卦心就再按捺不住了。
明夷顾不得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心里比谁都烦。
伍谦平是什么意思?是,以他的角度,这事做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今日出席,给足了明夷面子,足以证明上官帮派背后有他这个坚定的靠山,对于帮派而言,有益无害。
明夷愁的是,伍谦平此来,不仅在申屠兄弟眼里盖了戳,也会通过那两桌妇人之口,迅速传播,证实她丰明夷是伍侍郎的外室,什么成婚,只是掩人口舌,生生被伍侍郎给阻止了。
他二人之间于坊间的艳闻虽然由来已久,但多是扑风捉影,真要论起来,一个实据也无。尤其是伍谦平再娶之后,传闻渐渐平息下来,使二人之间轻易便可撇清为红颜知己。但这趟,伍谦平在明夷本该大婚的日子出现,大婚莫名变成乔迁,就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明夷烦扰的不只是外头的传闻,别人说什么并不打紧,这些传闻对她没有太大影响。为了防备这传闻扩散影响以后的事业,她也早做了安排,让申屠世家出人出力接工部的活,自己空手套白狼。她担心的是,这两个月来,时之初只出现了一晚,并不了解她在做什么。如果回来听到这些传闻,纵使不信,心里也总是不好过的。
她又开始神游起来,恍惚间,那日思夜想的魁梧身影从雪中穿行而来,在光耀刺眼的白色光亮里,是如同山岳一般的男子。渐渐看清他的面貌,他的眼光却落在伍谦平身上,看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子并肩而坐,喜笑颜开,满堂客人视他人为男主人,他的神情从激动到愤怒,从愤怒到冷漠,转身离开。
明夷不由想站起身来,刚一动便被身旁的伍谦平轻轻巧巧按住了手背:“明夷精神恍惚,是昨夜未休息好吗?”
明夷一愣,再往门外看,雪已歇,烈日和煦,一丝初雪的迹象都没有留下。
更不用说,那个踏雪而来的人了。
她勉力一笑:“昨日和兄弟们多喝了几杯,着实有些吃力。”
伍谦平柔声道:“以后勿要贪杯,身子要紧。”
申屠又看二人腻歪得紧,打趣道:“伍侍郎平日里不苟言笑,没想到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伍谦平爽朗道:“今日偷闲,不在公职,都是自己人,便也无需拿出什么严谨的模样。”
那些人语带机锋,你来我往,幸好有夏幻枫陪着说话,让明夷有透口气的空间。她怏怏举着杯,刚要送到嘴边,被伍谦平拦了下来,吩咐十东给拿杯热蜂蜜水来。
洪奕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夏幻枫,见幻枫并不以为奇,也按捺住不再多做表示,眼神仍忍不住往明夷和伍谦平身上飘。
明夷样子格外温顺,宿醉没带来头痛,疲倦、脱力一点没少。她不由自主会听着这桌人来言去语,伍谦平说话很有分寸,并无废话。说了些六部琐事,暗示了自己手中权柄,每个动作表示这对明夷的关爱和亲密。
明夷是应当感激他的,他这番作为,省了自己不少口舌,效果也更佳。但他时不时的照顾,夹菜,手拂过她的手臂,她下意识还是要躲。她或可以在处心积虑时,与他百般暧昧,但难以在心思涣散中,让他自然而然亲近。
她还记得,今天本该是她与时之初大喜之日。
酒宴散了,时之初走得早,还要赶回官署。明夷总需起身送他,经过外头八卦娘子们那两桌,便有多嘴的,问他:“伍侍郎这就走了?怎么没带着伍夫人一同来啊。”
伍谦平一眼都未瞧她,只回头拉起明夷的手,轻轻拍着:“不用送了,快回去吧,外头冷。”
明夷木然点了点头,转身回座。感觉得到伍谦平的目光还在她的背后,但她不想回头。
耳边听得到越来越不遮掩的闲言碎语:“你看那二人,真是郎情妾意啊。”“你说对了,还真是妾意,哈哈。”“我看那伍夫人还把明娘子当作姐妹,真是天真。”“你怎知人家不是你情我愿,让侍郎大人享齐人之福。”“也是,也是。”
林昭看不过,笑嘻嘻站起身,向明夷举了举杯:“明娘子乔迁之喜,又逢瑞雪初降,承未阁必定更加兴隆。”
明夷笑了笑:“承您贵言。”
许多夹枪带棍的话在明夷嗓子口,生生咽了下去,总有一日,她要让这世上,无人敢让半句是非飘到她耳里。背后如何不计,面前都须对她毕恭毕敬,求她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