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伍谦平说国运与城门之间的关系,明夷心中只觉压抑,喃喃道:“这世道会越来越好吗?”
伍谦平满是信心,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妄议,只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自然,圣上有太宗遗风,励精图治,任用贤能,内安阉祸,外攘吐蕃,北司衰败,两番归顺。必将创开元以来最大的盛世。”
明夷此时真希望这是个与她所知的历史并不相干的平行世界,藩镇割据不会愈演愈烈,唐宣宗也不会笃信修仙之术,自取灭亡。传说中的盛世能再次来临。
前不久,她还能坦然接受安定的唐朝最后的时日将到,为了在朝代更迭的『乱』世求存,她努力准备钱财、人力、武装、势力。如今,她已经不满足于生存下去,而希望明天会更好些,有光明在前。
这个变化,是突然发生的,在某一瞬,她感受到腹中的孩儿是独立于她存在的生命,是真的要破壳而出的未来。没有这生命的延续,她只需顾着自己生命余下的五六十年,安生度日。如今,她却不得不担忧,这个世界,明天会不会变得更糟。
她看着伍谦平,似想让自己去相信,用力点了点头:“一定会越来越好。”
厅中等着的人有些焦虑,但不敢催促。申屠又已经搂着一位花魁离了席,申屠一不喜此道,宁愿与夏幻枫多喝几杯。见那二人坐在上头心不在焉,下面那群年岁不小的掌柜帮主们急得脚直踱,申屠一看不过,说了声:“明夷妹子也该放伍大人回城了,偏厅的犯人总得押走。”
夏幻枫掩着嘴笑道:“我也得跟着伍大人回城,明天一早还要开铺。”
伍谦平看了看明夷:“你也一同走吧,这儿偏僻,又都是喝醉的男子,万一有个磕碰,我不放心。”
明夷暗道,还真是演戏演全套,格外敬业,配合着低眉顺眼应了声:“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长安城,城门口的守卫见了伍谦平,一点脾气都没有,九十度鞠着躬一直到队伍尽头。明夷撩开帘子看着,对夏幻枫说:“这王亲国戚怕都未必有这么大面子吧?”
夏幻枫见怪不怪:“真是王亲国戚还越是防备得厉害。圣上最信不过就是自家姓李的人。半夜给个便利,这纯粹是守卫对伍谦平私下里的感恩戴德,看来他真是上上下下花了不少心思。”
明夷应道:“是啊,城门的守卫,京兆尹的衙役,这些不起眼的兵卒,他都料理到了,也难怪人说悭吝,爱好敛财,府中却一贫如洗。”
夏幻枫投来钦佩的眼神:“明夷你这是寻上了个不得了的靠山。疏财这许多年,积累下如此根深蒂固的人缘,此人野心极大,能力也极强。”
明夷点着头,忽觉得前半句有点不对:“他是个厉害人物,只是算不得我的靠山,互相有用的上的地方而已。”
夏幻枫的眼神从她腹部扫了一下,不『露』声『色』:“那也好。”
明夷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你不会也相信他说的吧?”
夏幻枫一副讳莫若深的模样:“真假有那么重要吗?别人都相信了那就是真的。”
明夷扶着额头,一脸无助:“我真与他清清白白。别人可以『乱』说,作为我兄弟,可不能误会了。”
夏幻枫凝神一会儿,说道:“那我就更佩服伍谦平了,这闷亏都肯吃,要么是真对你死心塌地,要么就是你有何让他十分看重的东西。”
明夷瞧了瞧外头漆黑的街道:“应当是后者吧。”
各位掌柜客人们进了城便各奔前路,大队直奔府尹衙门,将石若山连同证人都羁押进去。伍谦平在府衙门口站定,撩开明夷那辆车:“一会儿先送夏娘子,你便跟着我回府休息吧。”
明夷一懵:“我回新昌坊就好。”
伍谦平断然拒绝:“不行,我不知道长安还有没有桃七帮的人潜入,怎能让你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我那里添了看守的人,况且桃七帮总也要顾忌我几分。明日再让人将你体己物件送来。”
明夷还要开口,被伍谦平一句话挡了回去:“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总要顾着孩子。”
夏幻枫看她为难,提点着:“你放心去,我明日叮嘱葵娘回去给你收拾东西。好好安心待到孩子出生,我也好放心。平日想找人说话就到我容异坊来,我那儿也安排上人手,护你周全。”
明夷知道他的意思,他担心的是自己走了之后,桃七帮来找不自在,明夷不怕明枪,暗箭却防不住,一不小心一尸两命。
明夷轻叹了声:“好,待谦平兄处理完石若山这儿的事再说吧。”
伍谦平似笑非笑瞄她一眼:“总算听你叫一句对的,听了一晚上大人了。”
他未待明夷回话,放下帘子,让车夫起行。明夷看着夏幻枫暧昧不明的笑脸,也是放弃了解释。
侍郎府门口,伍谦平扶明夷下车,叮嘱后头的随从持刀守着,昼夜轮班。
管事的开了门,见明夷挽着伍谦平,也是一愣,但算学机灵了,没多话,指引着二位入内。
未走几步,明夷隐约看前头有个白影晃了过来,颇有几分惊悚,下意识就抓住了伍谦平的胳膊。伍谦平觉出她的紧张,笑着轻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那白影近了,带着一阵风,定住,眼神正落在二人的手背上。明夷这才看清了来人,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穿着单薄的白『色』丝绢长袍,一双雪白的脚踏在青石板上,又白又瘦,显得格外楚楚可怜。这可是寒冬,是要怎样热烈的等候,才能让一个女子,穿着单衣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迎接她的夫郎。
魏守言脸『色』惨白,跑得急了,胸脯还上下起伏着,口中呼出一片白。
伍谦平见到她,眉头紧皱:“这府里还有下人,你衣着不整四处跑动,成何体统!”
魏守言身上一震,眼中含泪,垂下头:“是我莽撞,我回去穿戴整齐。”
她欲走,抬头看看怔在当场的明夷,而伍谦平没有半分想要为她披上衣衫的意思,脸上满是羞惭之『色』,转身迅速跑了回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锦衣挽唐》,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