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娘还是松口答允了承办春善席之事,她也确实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将容异坊的班子重组,对将来的发展和收益也有好处,她毕竟不傻。
明夷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三场谈判,几乎整整一天,脑子里所有东西,都被掏空。
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的四天,交给胤娘和任和尚。他们都是能将事情办得妥贴的人。自己,倒是可以安安心心准备着,做个新嫁娘。
唉,今晚要入伍府,不是第一次,却是此后要将那里当作自己的家,全然不同。和魏守言正面相对,也是不可逃避的了。更不同的是,这一回,伍谦平会拉紧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她相信他会这么做。想到此,一切烦扰和辛苦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傍晚,一辆马车停在行『露』院后巷,明夷带着十东,拿着简单的行李,与绫罗告别。
绫罗拉着她的手:“定要保重。”
明夷终究有些愧对:“答应过你将承未阁给你,我依然记得,会尽力而为。”
“都无妨,只要彼此都平安。如今我也挺好的。”绫罗的笑容恬静,并非违心。
明夷点了点头:“以后我不便常来,会让十东前来替我探望。若有紧要事,只管来找我。”
绫罗应了声,笑道:“赶紧上车吧,是好事,莫愁眉苦脸。”
明夷在车上与她挥别,感念自己此来,也算是认得了绫罗这个姐妹,并不算亏。
伍谦平骑马跟在马车后头,明夷有心想撩开帘子看他,又觉得该矜持些,莫被他笑话,坐在车中,双手紧握,心神不定。
十东问她:“娘子为何如此不安?”
明夷不好对她说,只说:“十东,记得,不该问的别问。尤其一会儿入了府,你是我这房的人,难免会被别人欺上几句。你少说话,少惹事,知道吗?”
十东没来由被教训了一番,偷偷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闲极,撩起帘子往侧后方看,低声对明夷说:“娘子,伍大人今日真是格外玉树临风,与娘子好生般配。”
明夷心痒,想凑过去看,又怕被笑话,挪过去,偷偷从窗缝中看了眼,恰好伍谦平快马加鞭赶了上来,正迎上她的眼神,吓得她赶紧拉下帘子,躲在一边,面『色』绯红。
只听到外头一阵爽朗的笑声,听得她又羞又喜。
路上行人少,唯有马蹄疾,他的声音飘进来,若隐若现:“不用着急,整夜时间可以看。”
已经坐到对面去的十东捂着嘴笑,明夷瞪了她一眼,但也知道毫无威仪可言。
低头坐着,掩不住嘴角笑意,顾不上他人眼光。她心头皆是那人的一双眼,若桃李,似星辰,直愿被他吞噬去,长醉不醒。
夜里入门,若是有门有户的人家,断不会让女儿受此委屈。这念头,在明夷心中闪过,来不及发酵,便被一双手拉开了思绪。
伍谦平将马车门打开,伸出手,与她紧握:“恭迎夫人回府。”
她瞥他一眼,正要开口,已经被他拦腰搂住,打横抱起:“我们伍家的规矩,新嫁娘进府,脚不能染尘。”
明夷搂紧他的脖子:“哪儿来的规矩?以往都是如此吗?”
伍谦平看她眼中半是忧虑半是期盼,低头说道:“我立的规矩,今日开始。”
那些半夜入门的委屈,没有大红花轿的遗憾,都在他温暖的怀中,被完全化解。他踢开府门,明夷的眼睛离不开他的脸,那线条分明的下巴,花瓣一般的嘴唇,若不是现在一旁有家丁和十东,她怕是忍不住要亲上去。
“谦平”她满心的柔情被一声唤撞破了,是魏守言的声音。她扭过头,见到魏守言站在院中,一双俏目似乎布着红血丝,直直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是收敛的,勉强挤着笑容。
明夷挣了下,想从伍谦平怀里下来。却被他搂得更紧,手在她腰际拍了一下,示意她安分。于是她不敢再动,想开口说什么,但觉得说什么都错,干脆做个鸵鸟,躲在伍谦平怀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伍谦平声音平静:“不是说了你早些休息就好。行了,回去吧。”
他没停下脚步,径直往后院走去,明夷于心难安,从伍谦平的肩头偷偷张望。魏守言还站在那儿,一直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头。她的身影,丝毫未动,明夷却感觉得出,她心里在滴血。这种感受,明夷能明白。
明夷躲回来,像个鸵鸟,轻声问:“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伍谦平掐了她一把:“我哄了可就不回来了,你想清楚。”
明夷赶紧把他搂得更紧:“那算了,明天再哄吧,要不后天”
“傻子!”伍谦平笑道,“该说的我昨夜已经和她说了,不要再给她虚无的希望,这样才是真的仁慈。”
明夷心里一下子安定了。伍谦平虽然世故、自私、心机深,但也是个处事老练,不会拖泥带水的人,这样的男人,是鸩毒,也是蜜糖。
明夷不再多虑,想要过得开心些,要懂得放下一些事,懂得将压力分给别人。她此刻关心的,是她未来的住所,今夜的婚房。
伍谦平示意跟在后面的家丁掌灯,后院很快亮堂起来。这里是明夷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变了模样。对,就是伍谦平书房所在的后院。
在他原本孤零零的书房旁边,盖起了一栋小楼,占地不大,却有三层。伍府中的宅子都起得低调,多为两层,外头难以越过院墙见到里头的建筑。只有这栋新造的小楼,格外矗立,高于院墙。
明夷仔细看那小楼,第三层模模糊糊瞧不清楚,飘飘『荡』『荡』,似有一层纱帘蒙着。而第二层有一个短短的廊桥,通到伍谦平书房二楼那个小房间。这让她莫名欢喜,书房二楼那隐秘的房间,是伍谦平真正自在之处,如今,向她敞开了。
伍谦平低头柔声说道:“此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明夷心中一暖,她爱惨了这两个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