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到了床塌上说,便无缘由多了层柔情,哪怕是各种算计和谋划。
伍谦平继续着话题:“你预备和申屠又作何谈判?”
“我总不能白白将这么大的一块肥膏给了申屠世家吧?若说钱银,这个工事给哪家工坊,都一样不会少了我们的好处。所以我预备向申屠又要求两件事,其一,容异坊地下赌场可以做,但必须听从花子贤的安排,以安全为重,限定入场者的资格,防止惹来官非;其二,无论赌场还是工事,都是两帮合作,我只认任和尚一个管事的,申屠世家这两件事也只需向我汇报。”明夷娓娓道来。
伍谦平不假思索,便看出她的目的:“你这一来是为了保住夏幻枫的容异坊,我能理解,这第二点,却是把便宜都给了任和尚,将申屠世家派往赌场的头目赶回洛阳,让他们帮派的长安主事权完全落到任和尚手中,我相信,应当不仅仅是因为任和尚更好与你沟通。”
明夷撅起了嘴:“没意思,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可不说了。”
伍谦平只好搂着她摇了摇,哄道:“我的明夷心思深沉,智慧无双,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此举为何,还请夫人赐教。”
明夷这才喜笑颜开:“好吧,那我就提点你一下。我把这大人情给任和尚当然不会不求回报。我的要求很简单,把所有材料运送的活都交给骏凌镖局。”
“哈,这个工事,所涉及的材料都相当贵重,确实也需要从全国各地押送,如果骏凌镖局接下这趟镖,一年怕是能赚往年十年的利。”伍谦平啧啧赞道,“你还真是会给帮派赚钱。”
“当然不止为了赚钱。”明夷摇了摇手指,“要与储伯颜争势,四大长老我必须得其二。马成凌虽然与我关系不错,但总不能因为一己的义气,让他全镖局的兄弟吃西北风。只有我给他找好了路子,让他不仅能安抚兄弟,而且能扩张镖局,才能使得我的助力越来越大。”
伍谦平摇了摇头,是赞叹的意思:“夫人真是越发精明厉害了,以后怕连我都算计不过夫人。”
明夷嘤咛一声,在伍谦平怀里扭捏几下:“说的什么话,我再如何也算计不到你头上,我想把帮派弄回来,你以为是为了谁?”
“我明白。”伍谦平搂紧她一下,“若不是我在朝中根基不稳,夫人也不必如此费心。方才所说,那马成凌的镖局应当可以收归你所用。花子贤那里,你为他争取了容异坊的控制权,他应当也会感激。”
“是,花子贤和夏幻枫的交情匪浅。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维护容异坊。为了以保万全,我明日想去探望一下夏幻枫,一来和他商量如何对付眼前状况,二来要他写封信给花子贤,让花子贤心悦诚服为我所用。现在储伯颜那边以夏幻枫的身份秘密为要挟,控制花子贤。我必须将此破解。”明夷还是隐瞒了她想去洗心谷更重要的原因,此事说来又要提到时之初,怕惹得彼此不开心,不如先不说。
她若确定了缪四娘的夫君便是当年四虎卫的老四,整件事情或者会更明晰。到那时,她还需做最后的决定:要不要将时之初的身份告诉伍谦平。
她心中已经有个一个定数,迟早是要说的,因为自己的立场已经确定了,是要与伍谦平共兴亡。这个秘密,攸关令狐氏一族的生死,若政敌得到了,想要置起于死地实在太过简单。唐宣宗生性多疑,令狐纶这个秘密一支的存在就已犯欺君,更何况从肖氏夫妇顺藤摸瓜可以发现的巨额财富,足以灭九族。这世上,除了令狐家,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自己和韦澳,而韦澳并不知肖氏夫妇的身份,尚无十足把握,自己却是扼住了令狐家的命脉。
也就是这个原因,她十分肯定,时之初与她在一起时候,是全无防备,真心真意的。只是他未想到,自己竟然后来会与两个可怕的人物产生紧密的联系,一个是野心勃勃的伍谦平,一个是心狠手辣的凌占筠。
这个秘密,到伍谦平手中,会是最后保命的关键。明夷很了解伍谦平的理智,他即便知道了,也绝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杀手锏。只有在自己危在旦夕之刻拿出来,可以换取令狐氏对他的全力相救,保下性命或前途。
这个秘密,若落到凌占筠手里,便成了唐宣宗手中的好牌,随时可以将令狐氏赶尽杀绝,至少,也会使之铩羽涸鳞,再无后路。无论是哪一种,时之初都必死,一个身怀绝技的世家暗脉,却不被朝廷所用,这是绝不能容的。时之初虽然武功盖世,但丽竞门高手不知几何,凌占筠再带上三五徒儿,想杀他不是难事。
明夷总有一日会将此秘密告诉伍谦平,却不会让凌占筠知晓,这,算是她对时之初最后的道义了。
“困了吗?”伍谦平见怀中人久不出声,柔声问道。
“没有,只是想这雨该停了吧?我明日去山中见夏幻枫,下雨还是不便。”明夷随口说道。
“若雨天湿滑,便晚些去,安全要紧。”伍谦平声音显出疲惫来。
明夷也不想再谈论明日上山之事,问道:“你去那么久,还谈了些什么?”
伍谦平应道:“说了如今朝中大势。韦澳对我始终还是有戒心的,我与崔氏有渊源,又是魏氏姻亲。因此对南衙各势力之间的纷争并不多提,只说近来北司怕是靠着拉拢了些道士,有抬头之势。南衙各家暂时放下成见,极力想遏制此势。但皇上竟然首肯了建造洞天福地的建议,怕是崇道之心,按不住了。”
明夷听着,也有些困倦,迷迷糊糊说道:“那南衙若是能有为自己说话的道家高人,不就能破解了?”
伍谦平叹道:“谁也不敢走出这步,走出了,便是野心彰显,想在皇上面前树耳目。其它家也绝不能容。”
“所以南衙的宰相尚书们,就是各有心思,才到如今还斗不过宦官。”明夷声音越来越小,蒙头在伍谦平怀里,闭上眼。
伍谦平吹熄床边灯火,轻声道:“朝廷的事,不急于一时,倒是子孙满堂这个计划,我们需更加勤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