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娘子砸出了明夷劳苦功高,不能随意卸任的说法,一石激起千重浪,席间各人反应皆不同,只是一时间倒也异常安静。
花子贤收起了不羁浪荡模样,身体微微往前倾,显出一些紧张来,却还要故作不在意,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并未直视明夷,只是看着储娘子,待她说分明。
而肖娘子更加沉静些,低头垂目,似对这个话题全然不为所动。但紧绷的身体表现出她并非置身事外。明夷预料到,今日肖娘子必定不会有什么动向,自从时之初回归了令狐家,肖氏夫妇自然归位,成了忠诚的家臣。
明夷更感兴趣的是胤娘。与其他人不同,胤娘的目光始终定在明夷身上。明夷本以为她难免会慌乱或愤怒,没料到胤娘的表情却带一丝玩味,似乎比任何人都好奇,下一步将会如何,明夷能不能翻盘。而这个结果,却像与她无关一般。
反倒是储伯颜,脸色极为难看,不敢看明夷,只忿忿看着储娘子,又拍一拍胤娘的手,似安抚她,不用担心,自己不会善罢甘休。
明夷是盘算好的,她并不打算真一下子让储伯颜从帮主之位跌下,这帮主,他继续当着,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明夷想要的,也只是自己应得的。
“储娘子不用多虑,原本伯颜就是我爱徒,也是上官老帮主的后人,伯颜接任帮主之位,既名正言顺,又是帮中上下心服口服之事。堂堂一帮,怎可朝令夕改。”明夷以退为进。
储娘子断然反对:“我当时赞成伯颜登帮主之位,是因为帮中无人为首,我也不知明夷何时归还。现在既然明夷回来了,若不能有个说法,岂不是陷伯颜于不仁不义?依我看,还是拨乱反正,丰帮主再次执掌上官帮派为好。”
储伯颜脸色更是惨白,眉头紧皱,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阿娘,不好发作,压低声音问道:“阿娘为何不早早与我商议!”
储娘子冷言道:“你是小辈,这种事轮不到你开口。”
储伯颜顿时神情大变,想要愤然起身争执,被胤娘抓住了手,明夷瞧出,伯颜的手被紧紧握着,指甲盖都发了白。储伯颜强忍住,低头不语。
明夷看着胤娘,她倒是沉得住气,笑得很甜:“这种大事,自然是阿娘和师父做主。”
储娘子对她本就越来越反感,听她如此装腔作势,更是不喜,说道:“此事重大,因此请了子贤和肖娘子商议,一切以帮派利益为重。”
花子贤这才看了看明夷,明夷眨了眨眼,他已然会意:“既然丰帮主回来了,还权是理所应当之事。当初丰帮主上任,可是我们原帮主、副帮,四大长老一致同意的,断没有并无过错就离任的道理。”
储娘子深深看了花子贤一眼,她虽是配合明夷,想对付胤娘,但毕竟一心要扶持自己儿子,听到这样的话,哪里能高兴起来。花子贤偏偏是个混不吝的,如今知道夏幻枫不会受储娘子的要挟,更是无所畏惧,敢说敢做。
储娘子不好多言,转向肖娘子:“不知肖长老有何高见?”
肖娘子不动如钟,端起自己的酒杯,悠哉啜饮一口:“好酒。储娘子也知道,我们质天下并不问江湖是非,只要能安安生生经营质铺,你们商议好,谁做主,都是一样。”
储娘子转向储伯颜,未待他说话,先发制人:“帮派之事,胤娘就不用参与了,你让花大哥替你找个客房,让她休息着吧。以后这种场合,别带着胤娘,成何体统。”
储伯颜还未辩解,花子贤先开了口:“是啊,伯颜,即便你再舍不得弟妹,这也不是你夫妻二人恩爱的地方。她既不是帮派中人,也不懂江湖中事,来听这些,也会觉得无趣。我替你安排客房,让弟妹小憩一会儿吧。”
花子贤起身就要出门喊人,储伯颜一拍桌,厉声喝道:“站住!”
坐上众人皆惊,明夷示意花子贤稍安勿躁。
储伯颜额头青筋直露,经过方才他阿娘的抢白,本已是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再不能忍:“无论如何,我现在还是上官帮派的帮主。这也是花副帮主,肖长老,和阿娘,你们亲口认可的。在位一天,我就有一天的资格,决定谁能列席。胤娘是帮主夫人,也是帮派现在多项生意的主事人,她自然可以坐在这里。”
储娘子神色复杂,一方面,她很是欣慰,此刻的储伯颜全然不是一个在她身后畏畏缩缩的男孩,已经有了一帮之主的气势,这是她最想看到的。另一方面,储伯颜这样的蜕变却是为了保护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妖女,这又让她愤懑不已。
明夷见此僵局,劝道:“算了,不是大事。而且胤娘身怀有孕,都别那么激动,吓到了她,动了胎气。”
储伯颜连忙扶住胤娘,关切问道:“没事吧?”
胤娘笑道:“当然没事。花大哥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在此。但我是伯颜的妻子,也是明娘子的徒儿,师父和夫君都是我最关心的人,我想在此,或许能帮得上忙。”
花子贤也不好再坚持,堂堂男子,怎和一个孕妇计较,恹恹坐了回去。
明夷继续说道:“这帮主之位,我是断然不会再受。只是我力所能及之事,还是希望能替帮派做一些。尤其是承未阁,是我一手经营,本也算不得是帮派的产业,只是我个人所为。我将承未阁地契交予连山,是因他是我最信任的管事。如今连山走了,地契到了胤娘手中,断没有不归还的道理吧?”
众目睽睽,都看着胤娘,话说得很清楚,而且承未阁用的地,是丰宅老宅的一半,修建所用的钱,也是丰家的财产,此与上官帮派无关。即便是储伯颜,也觉得无法包庇,转头看了看胤娘,不敢说话。
胤娘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凶狠的神色,嘴角笑容仍在:“原本我便是帮师父看着承未阁而已,这是师父亲口交代的,之后不告而别,我也不能辜负期望,才做到现在。既然师父回来,归还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