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一只只剥着河虾,扔嘴里。春季苦短,自然应当好生享受。马成凌正为她说的那一连串事件头疼不已,看她毫不在意,吃得开心,便苦着脸埋怨:“姐你都不顾别人吗?如果在我家,早被赶出门了。”
明夷瞟了他一眼,一向知道他是个资深直男癌,摔了一跤还不懂得收敛,怕是孙氏夫人以后的日子都不一定好过:“是啊,我们马镖头就喜欢宁式那样的女子,娇俏可人,还会伺候人。”
马成凌自知说错话,求饶道:“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求明夷姐放过。我这等粗野汉子,哪懂得鉴识女子。当然不如伍大人,慧眼识人。”
明夷扑哧乐了:“你自然不能与他比。但你有你的好处,不似他九转十八弯的心肠。不说这个,只便说,现在你姐被人陷害,夺去了家财、地位,你当如何?”
马成凌知道她并非玩笑,不敢轻易开口,想了想,回道:“首先你这胭脂坊和承未阁,无论是谁,断没有侵占去的道理。不管是谁的主意,这件事我必定站在明夷姐这边,替你讨回公道。说理也好,动武也罢,我和骏凌镖局都是你的后盾。只不过,我相信储伯颜和储娘子绝不会贪图这些。”
明夷听着还算顺耳,不过到后头也听出,他那么义不容辞的原因是吃定了对头不是储娘子母子二人。他顾虑的向来是储娘子手里的私盐生意,运送私盐,虽然是铤而走险,但一路有申屠世家的安排,从未出过问题,而走镖的报酬十分可观。
“我也知道储娘子绝不会贪图我那小店铺,她一心只有储伯颜的前程而已。”明夷悠哉给自己盛了汤,浓浓的鱼汤,很养人。
马成凌咽了下口水,巴巴看着,见明夷没有反应,只得自己动手,盛了一碗:“而帮中事务,我相信储娘子他们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明夷姐你是上官帮派得以兴盛的大工程,又有朝中的靠山,和三大帮也有往来的经验。没有你在帮中出谋划策,便如雄鹰折翼,吃亏的是每一个帮众。”
“你的意思,我就该在帮里当个谋士咯?”明夷没有那么容易忽悠,定要他表个分明。无他,不过是想知道此人究竟如何,明夷是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马成凌挠了挠头,将手中碗箸放下,正襟危坐,看来是打算说个清楚了。
“我想问明夷姐一句,你可有能代替储娘子掌舵私盐生意的人选?”
“无。”明夷坦言。
“如果离开私盐生意,上官帮派可否继续维持以往的状况,或能更好?”
“不能。”
马成凌点头:“如此,帮派便是离不开储娘子,是不是?”
“是。”明夷面露欣赏,这个莽夫,倒也思路清晰。
“我不懂得许多,我只知道,如今我镖局的兄弟过得比以往好很多,如果没了私盐生意,兄弟们的收成要少一半,有些刚做了阿爷的,也有攒银子要娶妻的,他们原本热切盼望着的将来就要被改变。他们会怨我,怪我,他们不懂什么帮派道义,也不能理解你我之间情义值几何。所以,我可以与明夷姐肝胆相照,不吝金银,共生死都不在话下。但我镖局兄弟的饭碗,一定要保住。”马成凌从未这么严肃过,倒显得他黝黑的面貌多了几分英雄气。
明夷甚为欣慰,他这么直言不讳,比多番借口搪塞要好得多。只是明夷还想继续看看,他能拿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法来。
马成凌见明夷不做声,有些急了:“我马成凌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如果是其它宵小之辈篡夺了明夷姐的帮主之位,我定斩他头颅来见。可是储伯颜是姐你亲口认定的继任者,虽是临时上位,于理不合,但总也不算胡来。若现在逼储伯颜还位,一来显得我们上官帮派朝令夕改,如同儿戏,二来难免让储娘子生出罅隙,她若是被申屠世家延揽去,也并非无此可能。”
明夷未料到他想的倒是十分周全,戏谑道:“也是,以私盐生意的重要程度,去申屠世家谋个三把手也不无可能。人家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比我们这小帮派强多了。便是小马你投奔去,也能做个坛主什么,前途锦绣。”
马成凌一拍桌子,怒道:“你将我看作何人了?若为了自己的富贵,我何必风餐露宿这般拼命?这一趟趟盐镖,是上官帮派的命脉,一旦出事,赔上的是我们镖局,是储娘子一门,那时,多少人要陪葬?我不求富贵,只想跟着我的兄弟们,能过得好些。我与上官帮派有感情,但这感情不能当饭吃。我第一还是希望能和上官帮派同进退,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若是帮派不容我,或要我镖局兄弟都食不果腹,我也只能有奶便是娘了!”
明夷见他是真怒了,只得陪上笑:“我明白你并不是贪慕富贵之人,只不过责任在身。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镖局的兄弟吃苦。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马成凌也冷静了下来,自斟自饮了一大杯酒:“所以,明夷姐你说要怎么办吧。只要你保得我镖局兄弟饭碗,什么我都跟你干!”
明夷又给他倒上一杯:“我既已宣布继位人,便没有让伯颜还位的必要。如果他心智清明,哪怕是肯听储娘子的教诲,我也心甘情愿做个幕僚,也恰好能安安心心在侍郎府过些逍遥日子。可目前,他全然被胤娘左右,胤娘何人,我也与你说了。她想逼着我承未阁的小郎与人苟且,又将容异坊变作乌烟瘴气的赌坊,这是要把上官帮派毁了呀!我能坐视不理吗?”
马成凌松了口气:“如此好办,若胤娘消失了,不就干干净净?我们帮派可恢复往日情状。”
“不行,伯颜对她一片痴心,轻易动手,只会使得帮内兄弟阋墙。更何况她可能真是怀有身孕,对她下手,太造孽了。连山的事,我终会与她计较,但不能就这么要了她的命。”明夷心中发颤,轻易夺命之事,她果然还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