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大大方方坐下,招呼伍谦平一道。
伍谦平凝神看了冯桓一会儿,笑道:“果然是翩翩佳公子。”
冯桓咧嘴一笑:“彼此彼此。”
明夷给二人发了两个白眼:“能不能不要互相吹捧?”
冯桓与伍谦平虽是第一次真面目相见,却也并非陌生人,不用多客套。
明夷心心念着早些和伍谦平一道出发,便向冯桓问道:“这几日与天一帮谈判之事,你一人在此可否应付得来?我想和谦平去一趟润州。”
冯桓眉毛挑了下:“怎么?你是与郑朗相熟还是身怀武功,能保护伍侍郎?”
伍谦平一怔,神情复杂:“夏……冯兄怎知我要去找观察使?”
冯桓一脸淡定,看四周无可疑人等,答道:“伍侍郎披星戴月而来,总不能只是为了看明夷一眼吧?近几个月并无水旱灾害,能劳动侍郎的,恐怕只有浙西观察使与镇海军的龃龉了。”
伍谦平不吝赞叹:“冯兄胸有千壑,知天下事。某也无须隐瞒,观察使一心忠君,镇海军却有异志,事关体大,怕是杜大人都自身难保。此次他以河堤工事难为之由,请圣上派员协助,应当是有重要证物呈上。只是不敢相信身边下属,可见境况之危。”
昨夜心思散乱,今日再闻此事,明夷感受不同,觉得其中有了些难以掌控的危险,是她所陌生的。不由添了几分愁色,看着伍谦平。
冯桓默默喝了几口羹汤,放下碗,一语惊人:“不如,我与伍大人同行。”
明夷诧异道:“那谁留在杭州与龚君昊和谈?”
“当然是你。”冯桓正色道,“你与他谈,事半功倍。而我,就替你保护你的夫君。这个交易,怎么说都是你赚了。”
明夷此时才想起,如果让冯桓与龚君昊单独面谈,怕真的会坏了事。李敏芝已经死了,恨会随她的死而慢慢消散,多年折辱的情绪需要另一个出口。龚君昊面对与自己亡妻有染的男人,纵使为了利益能谈下什么合作,也会只会让厌恨更深地扎根,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这事,还是明夷出面要容易办得多。
而伍谦平那里,她若是同行,倒显得这位侍郎不成体统。上回去蜀地,本就车马众多,为的是昭示皇权,施恩于地方,多她一人并不扎眼。这回伍谦平轻装前来,若带了夫人同去,怕是郑朗会生出几分恶感来。况此去润州怕是不会太平,自己弱质女流,只会拖了后腿,若冯桓肯去,至少保得伍谦平的周全,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明夷想明白后,自然没有再儿女情长的道理,谢道:“那我夫君的身家,就交给冯兄了,定完完整整还我。”
冯桓哈哈笑道:“料你就是个见色忘义之人。不过你这声榭,我应得起。”
冯桓转头对伍谦平说道:“我与郑朗大人有些渊源,此去,或能助你。”
伍谦平眼中有惑,但立刻浮上笑来,举起汤碗:“伍某以汤代酒,多谢冯兄。”
明夷迟疑了下,想起冯桓和郑颢的交情,以及他所不愿提的,与自家家族的恩怨,心中有了些眉目。冯桓的文治武功,都是极为杰出,绝不会是寻常百姓出身。文思谋略,需名师指点,武功气度,也非一日能成。想来这夏家,非富即贵,与郑氏门阀有旧,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明夷不好多言,只对伍谦平说道:“既然冯桓这么说,一定是有十分的把握。你这趟去,定能成事。”
伍谦平看她神色笃定,心里明白,嘴角扬起:“定当如此。夫人在杭州也要小心,待我早日回来。”
冯桓咳了声:“好了,龚君昊不会难为明夷。我们早些出发,才能早些回来。”
伍谦平仍不放心,问过明夷那份杜忡的信笺可收好,若有麻烦,只管去官府求助。
冯桓不以为然:“在这儿,哪怕郑朗的手书,都作不得数。不过这毕竟是天一帮的地盘,放心,不会有事。”
明夷刚送走二人,便见天一帮有使前来邀请上官帮派冯帮主与明娘子。明夷本以为龚君昊会亲自来密谈,没料到是大张旗鼓请自己去天一帮,惊讶道:“你们帮主……”
来人想来是龚君昊亲随,很是机灵:“娘子见谅。昨夜帮主夫人急病去世,帮主悲痛不已,无法亲迎。还请二位到帮中别苑休憩,待府里丧事过后,帮主自当亲自迎二位入府一叙。”
明夷心照,说道:“我们帮主有些私事外出,过几日回来,我在此留书,还请客栈主人转交。”
来人也不多言,伺候笔墨,将书信双手恭敬接过:“娘子放心,这间客栈也是我们天一帮产业,待冯帮主回来,自有人迎他入府。”
明夷收拾了行装,坐上天一帮的马车。心中感慨,看这来人衣着,不过是天一帮处理杂事的小厮,但态度不卑不亢,很有分寸。可见龚君昊调教有方。但叶炘手下,在长安附近极为跋扈,不可同日而语。
明夷所居,是距离龚府三五里的一处别院,十分幽静,龚君昊派了两个婢女来伺候,衣食样样周到。只是此后三日,龚君昊都无法抽身前来。只派人说,在府中料理丧事,接受家人吊唁。明夷听出他是没打算大张旗鼓,也就不必前往。心里倒是舒坦些。她并不想看到龚君昊假装哀恸的模样。何况,他迟早要来见自己,如今她上官帮派对天一帮并无太多忌惮,也无必要俯首。
第四日,午食毕,龚君昊终于现身,亲自到别苑见了明夷。
他一身素色,神情凝重,眼中布着血丝,才四日不见,已经清瘦了一大圈,原本弥勒般的样貌,显出些轮廓来,反倒年轻了些。
明夷迎他入厅,之后冷眼看着他,心想,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因丧妻承受了多大的痛楚。
龚君昊也显得有几分尴尬,禀退左右,请明夷坐下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