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盛林的车队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又要绕上几条弯路。好像知道秦顺在后面追他们,执意要把秦顺甩掉似的。
按照元熙的吩咐,秦顺快马把猫眼石送到卢盛林手里。卢盛林当着十几个随从的面,满不情愿的接过那东西时,秦顺明显看得到卢盛林脸上那几下明显的抽搐。他单手拿着沉甸甸的猫眼石,关顾左右,试图从每个随从的眼神中找出元熙所说的那个监视者。然而,他没找到。
每个随从都是萧容深为他配备的,赶车的,牵马的,扛箱子的,平平无奇的一群人,看起来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苗子。卢盛林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秦顺,难道,卫元熙是骗他的?
秦顺拱拱手:“卢老板,任重而道远。”
秦顺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在卢盛林肩头拍了两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副关切的表情看的卢盛林心里有点发毛,于是秦顺又低声道:“卢老板,注意安全。”
卢盛林频繁的舔舔干涩的嘴唇,犹疑的环视着自己的随从。他可以孤身入东林虎穴,是因为有萧容深给自己撑腰,卫元熙绝对不敢动自己一根汗毛。现在要杀自己到底是萧容深还是高秉延,他心里一点儿数也没有。
望着秦顺一溜烟拍马跑了,卢盛林还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自家随从轻轻拍了他一下:“卢老板,咱们走吧?”
卢盛林吓了一跳,他觉得那车夫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一丝凶煞的光芒。他腰间别着一根长鞭,背后鼓鼓囊囊的,难道是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吗?
“哦好,走走走,咱们快走。”卢盛林扶着车夫的手上了车。手心里拉拉巴巴的,他坐在车架里望着自己的手,那个车夫手心里全是老茧。一个在王府当差的车夫,会有这样粗糙的手掌吗?
不对,他一定是个刺客!卢盛林打了个寒颤,刚才他仿佛还摸到了一条刀疤,就在车夫的手心里!
车子没再停顿,而是快马加鞭的乡野小路上狂奔。车子很颠簸,颠得卢盛林差点把胃给吐出来。他掀起轿帘,想喘口新鲜空气,但这一掀帘子不打紧,他突然意识到,这天色愈渐黑了。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官道,而是一处僻静的,他根本认不清的地界。
是要卸磨杀驴,还是借刀杀人?卢盛林缩着手,摸到怀里有个硬硬的东西,一摸才知道,是那颗猫眼石。卢盛林把它放在手心里搓了搓,不禁有点失悔。
拒绝的太直接了,走的也太着急了。要是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留在东林住上一宿。想想白天跟卫元熙的谈话,卢盛林叹了口气,自己一向老成持重,怎么会在一个毛孩子面前失了分寸呢?
天啊,那哪里是什么谈判,分明是一坨屎。再没有比这更露怯的谈话了,卢盛林心想。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随从们从枯树上砍下树枝点火,火折子一撩,火苗就接风窜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干粮的味道,还有酒遇热蒸腾出的那股浓香。
他们喝酒了?卢盛林坐着没动,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准备了酒?
“卢老板,饭菜好了,下车喝上几碗如何?”车夫在车驾外面叫他。
卢盛林掀起轿帘,看见月光下一颗敦实的大脑袋正露在车窗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极丑的牙齿。
卢盛林往火堆旁看了一眼,架着的锅炉里正冒着汩汩的白烟。
好香!卢盛林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不对!?卢盛林身子一僵,那些围在火堆旁边吃吃喝喝的人,哪里是他从京城带来的人?分明是一群陌生人!他们是什么时候悄悄把人换了?
卢盛林竭力稳住自己,但手脚冰凉,身上忍不住的发抖。
假装没看出来?对,只能这样拖延时间了。卢盛林慢腾腾的从车子上跳了下来,下意识的往车夫身后瞥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青布褂子后面隐约露出木质手柄,那不是短刀又是什么?
卢盛林吞了吞口水。
“卢老板,怎么了?”车夫还装的没事儿人一样看着他。
卢盛林陪笑道:“没什么,本来就饿了,被这香味一熏更饿了。”
“碗筷都给您准备好了,给您开的小灶,野味儿煮须面。”
开小灶?难道不是断头饭吗?
那车夫给卢盛林端了满满一大碗面,汤很浑浊,是野雉鸡的肉煮出来的。没有时蔬,加了几把野菜,却煮出了一股别样的风味儿。那碗的个头极大,顶得上卢盛林的两只手,简直就是个盆。
卢盛林把碗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吃面,一边吃一边想着如何逃跑。
应该是高秉延要除掉自己吧?卢盛林暗自忖度着,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是膘肥体壮,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是探囊取物。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这碗汤只是乍一喝味道很好,越喝越觉得腥甜,喝道碗底,竟然还有几块带着血的鸡肉。
卢盛林终于抬起头望望四周,阴风飒飒的地方荒无人烟。看来,这就是他们选定了要送自己上西天的黄泉路了。
“卢老板,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车夫说着把粗糙的手伸到卢盛林的碗口。
卢盛林一愣,半推半就的又盛了一碗。肚子撑得不行,但他也得吃,眼下这种情况不是吃就是死,万一在他还没撑死的时候,来了救兵呢?
他又吞了一口面条。
真是他娘的好胃口!车夫皱皱眉,同其他人对视一眼,有些人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寂寞,把手伸到背后去摸刀把儿了。车夫把头一别,示意那些人缓慢动手。
就算是死,也得让人家做个饱死鬼,不然下辈子还要受穷的。
这面碗虽大,但总有吃完的时候,锅里已经见底儿,再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吃了。卢盛林心里凉了半截,看来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卢老板,吃饱喝足就准备上路吧?”车夫终于把手伸到后腰处。
他从后腰扽出一把厚实的钢刀,双手操着。其他人也把武器一一亮了出来,把卢盛林围在当中。
“诸位英雄,有话好好说,我卢盛林别的没有,钱财还是有一些的,只要各位肯放了我,我保证回京之后,就把家产的一半拿出来给诸位平分。只求你们放我一次,你们看行不行?”
车夫的嘿嘿一声笑:“原来卢老板早就知道了,不愧是卢老板。刚才吃那么多,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吗?”
“各位英雄,我和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你们……啊!”
车夫不想听他多废话,横着一刀向他劈过来,卢盛林往后趔趄了几步,恰好把那一刀躲过了。车夫挺懊恼,一刀下去,连个商人都杀不成,他还叫什么杀手?
“给我上!”车夫一摆手,十几个操刀人就从四面八方向卢盛林冲了过去。
卢盛林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众人一扑,他便想往没人的地方躲。他刚躲到大树旁边,一柄尖刀就盘旋着向他的脑袋飞过来,他一下蹲夺过这一刀,接连左右两刀又冲他砍了过来。
卢盛林绕着这片枯木林兜了半圈也没找到出去的路,脚上早就崴了好几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像个到处乱窜的猴子。
妈的!都是废物!车夫恼了,从手下人那儿接过一柄连发弓弩,搭上三支箭,瞄准卢盛林的脑袋。
嗖嗖嗖三声,卢盛林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当啷一声响动,一个人轻飘飘的落在卢盛林面前。那人一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卢盛林已经魂不守舍,哪里知道是谁来救他,只是嘴里英雄好汉的叫个不停。
秦顺见他这般窝囊,忍不住啐了一口。
车夫一见有人能用一柄长剑轻易砍落三支正在飞行的弩箭,知道遇上了硬茬儿。他把弓弩一扔,重新操起那柄短刀:“来者何人,报个万儿!”
“凭你们几个还不配知道我是谁。”秦顺用身体掩住卢盛林,一手操剑,往后退着。
“那就怪不得我了,给我杀!”车夫一指秦顺:“这个留给我!”
他往前垫了一步,纵身跳出四五米远:“小子,我看你有两下子,别多管闲事,和郡王府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掺和。”
“家事?”秦顺冷笑着想卢盛林望了一眼:“卢老板什么时候成你们和郡王的家人了?”
“少废话!”车夫垫步拧腰,一使劲儿跳起两米多高,往旁边一棵垂柳上一蹬。似箭一般向秦顺射来,他手里捏着钢刀,模样凶悍无比。卢盛林吓得脚软,仰面坐在地上。
他这样刀要刺向秦顺的左耳,秦顺便往右一躲,长剑往他腰腹一挑,那人飞在半空中,顾不得下三路,被秦顺斜着划了一剑。伤口嗤嗤的喷着血,顷刻便把他的青布褂子打湿了。
车夫一吃痛,落地站不稳脚步,重重往后跌去:“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杀!”
他一吼,手下人才回过神来,纷纷不顾死活的冲了上去。卢盛林用袖子掩住脸,大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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