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般滑过,这一日,张春华正独自在房中,冷府管家冷伯送来一封信,这是一封由昆都张王府着人加急送来的,冷伯说来人还在府门外等候回音,张春华忙打开信件,纸上寥寥数字:见信速回,父亲病危。这种不按照书信方式写的信件的确是父亲偶一为之的习惯,字体也是父亲的字体,张春华不动声色将信件收于怀中,与冷伯一同向冷府大门走去。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两匹骏马,一个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马前,正是张王府马夫张老头的儿子小九,见到张春华走出来,小九立刻迎上前:“小王爷,家父命我来接小王爷回王府。”张春华道:“哦,王爷怎么样?”小九道:“王爷现在起不来床,不过。。。。。。小王爷回去便知,王爷不让小的多言。”张春华问道:“你父亲呢?”
少年脸色一暗:“我父亲。。。。。。病了。”张春华看小九脸色黯然,便也不再多问,转身向身旁的冷伯道:“冷伯,昆都家中有些琐事,大哥此时外出未归,你代我向大哥辞行,我去去就回。”冷伯道:“二少爷只管去吧,少爷那边你就放心好了,等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张春华仍不放心:“只说家中有一点小事,我回去处理,别的就不要说了,以免大哥担心。”冷伯笑道:“这个我知道,二少爷一路保重,早去早回。”张春华点头,纵身上马,冲冷伯一拱手,转头对小九道:“小九,我们快些赶路吧。”两匹骏马奔驰而去,冷伯捋捋花白的胡子:“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呵呵。”
陈东儿兀自一人来冷雨堂看望柳含月,抱起孩子左看右看,等看够了,抬起眼笑嘻嘻的对柳含月说道:“二嫂,这孩子眉眼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简直活脱脱一个小月儿,你和二哥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柳含月抿着嘴道:“本来我们也打算像你和薄云那样,给孩子取个有意义的名字,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包含在里面,就像李薄云,儿子李云轩,多亲切。你二哥觉得叫冷月比较好,因为是女孩子嘛,取母亲名字中的一个字比较好,可是我觉得雨字也挺好的,想着给孩子的名字取为冷雨吧,你二哥说什么不愿意,就这样僵持着,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呢。”陈东儿笑道:“二嫂与二哥感情深厚,也都爱女心切,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对了,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呢?”柳含月道:“爹爹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说族谱之中没有这样的叫法,不过如果我们觉得好,他也是无所谓的,不论孩子取什么名字,都只他最疼爱的孙女。”陈东儿点点头:“难得老爷子这么开明,薄云父母英年早逝,爷爷临终前只将这份家业交与我们手上,我和薄云毫无依据,只是好生奇怪,轩儿生下来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一块蓝色的玉,分为正反两面,正面有个云字,反面有个轩字,我们便由着性子,给轩儿取了李云轩这个名字。”
柳含月一惊:“东儿你是说轩儿脖子上也有一块玉?”陈东儿笑道:“怎么是也有?难不成你家小月儿也有?”柳含月忙将孩子抱过来,从女儿的怀中取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细细的绳索上穿着一块红色的水滴形状的玉石,其红如血,晶莹透亮,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平常之物。陈东儿道:“这块玉,除了颜色,和轩儿脖子上的那块玉没有丝毫差别。”柳含月问道:“东儿妹妹,轩儿脖子上的玉石是什么颜色的?”陈东儿道:“蓝色的,也是水滴形状,那种蓝色很纯净,我长这么大,见到过无数上等的玉器,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块玉能有如此的纯净,而且毫无瑕疵,感觉像是有生命的无价之宝,再说,玉石是很养人的,这种通透的上等玉石,轩儿戴着总归是有好处的,我也就由着他了。”说着凑近看了看柳含月手中的红色玉石:“二嫂,小月儿的这块玉,和轩儿的玉,品质是一样的。”
柳含月问道:“东儿妹妹,你确定么?”陈东儿道:“那当然咯,别忘了李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一看便知。”说着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拿起那块玉:“正面也有字。。。。。。冷。。。。。。反面,月。。。。。。”“你说什么?”听到陈东儿的话,柳含月无法抑制内心的惶恐,因为这块玉,只有她和丈夫冷潇雨知道,但当时他们也曾仔细看过,并没有发现玉石上面有什么字。陈东儿看到柳含月的模样,笑道:“二嫂,看来你要听二哥的话了,还是叫冷月吧。。。。。。”柳含月仔细看清了玉石上面的字,笑着摇头道:“这是上天注定的,我柳含月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敢跟老天爷作对。只好就依你二哥了。”陈东儿道:“二嫂,东儿倒觉得这是轩儿和小月儿之间的缘分呢。”柳含月不解:“什么缘分?”陈东儿道:“二嫂,你没有看到这两块玉石,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吗?”柳含月这才明白陈东儿的意思,她将脸颊贴在女儿柔软的小脸蛋上,柔声道:“宝宝,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笑一个,明日爹爹娘亲就做主将你许给你云轩哥哥。”柳含月本就一句戏言,怎料怀中的孩子竟然在熟睡中露出一抹笑颜。
柳含月和陈东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陈东儿轻轻晃了晃孩子,道:“二嫂可不许反悔了哦。”柳含月笑着:“你二嫂像是出尔反尔的人么?”
柳含月话音未落,冷潇雨便笑呵呵的从门外走进来:“月儿又说话不算数了?”柳含月一嘟嘴巴:“潇雨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冷潇雨摇摇头,走过去一把将柳含月揽在怀中:“月儿生气了?我们家月儿很大度的嘛,不气不气。。。。。。来,笑一个。”柳含月推一把冷潇雨:“你就不怕东儿妹妹笑话,成什么样子嘛?”冷潇雨打趣道:“这女人啊,一旦做了人家娘亲了就不一样咯。”说着转头向一旁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的陈东儿问道:“薄云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陈东儿抬起头:“薄云被大哥叫去了,也不知道大哥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以前很少让轩儿去秦府的,说是怕打扰了嘉儿的学业,今天却一定要轩儿和薄云一起过去。”冷潇雨道:“可能大哥这几天心情甚好,所以想约大家一同聚聚的,若不是月儿身体尚未恢复,我们便一同去了大哥处,一起热闹热闹。”
“好啊,那现在就一同去吧!”走进门的正是李薄云,冷潇雨道:“今日天色太晚了,我看我们还是改日吧。”李薄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哥都将一切准备好了,我们去了只管吃好喝好。”三人一同望向李薄云,这个平时不善言辞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李薄云被三人看的尴尬之极,伸手在脸颊上抹了抹:“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三人都没有回答李薄云,而是齐声问道:“轩儿呢?”
李薄云道:“轩儿被大哥留在那边了,我是特意来接你们过去的。”三人面面相觑,冷潇雨道:“既如此,我们三人去吧,月儿在家里看着宝宝。”听到此话,李薄云急道:“这可不行,你和二嫂都得去,把宝宝也抱过去,不然。。。。。。不然。。。。。。”冷潇雨不解:“怎么了薄云?今日为何如此执着?这可不像你啊,不然就怎样?”李薄云道:“不然大哥那里我交不了差的,我答应了大哥把你们都请去的,要不多扫兴。”陈东儿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向李薄云道:“薄云,你也知道二嫂身体向来不好,再加上生小月儿的时候难产,如今虽然过了满月,可毕竟将养不够,不宜走动,你就别这么固执了,大哥也是自家人,他会理解的。”李薄云为难道:“这。。。。。。”冷潇雨却爽朗的笑道:“不妨事的,如果薄云这么为难,我们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实在不行,月儿我抱着去,东儿妹妹就帮忙抱着宝宝,咱们一同前去,也好自己兄弟开心的聚聚。”李薄云一阵脸红:“二哥。。。。。。”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极度为难,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冷潇雨哈哈一笑:“薄云今天像个小媳妇儿,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一路南行的两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张春华不时的将目光扫向小九,他总觉得小九今天有点怪怪的,虽然时隔三年未曾相见,但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深知张老头一家忠厚老实,绝对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情来,但今日之事却又很多地方让他觉得奇怪,小九自昆都长途奔波而来,按理说应该疲累交加,就算小九强撑着不露疲态,但马匹是不会强装的,这一日下来行了近千里路程,根本不像是刚从昆都赶来的,他无意怀疑小九,可小九今日的眼神躲闪,心中肯定藏有什么不便言说的事,禁不住问道:“小九,这几日王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小九身子一震,但他立刻稳住身形,在疾行的马背上轻声答道:“没。。。。。。没发生什么事情呀!”“驭!”张春华勒住缰绳,将马停在路边,小九见状,也忙停下来翻身下马,走至张春华身边:“小王爷。。。。。。怎么不走了?”张春华看着小九:“小九,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深知你生性善良,所以尽管王府之中规矩甚多,我却从未将你看做下人,一直把你当做小兄弟,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言么?”小九眼眶一热:“小王爷,小九。。。。。。小九真的没有事情隐瞒小王爷,小九。。。。。。怎么敢。。。。。。”张春华道:“你之前有说你父亲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心中委屈?等我们回到昆都,我就让王爷的大夫帮你父亲也看看,王府中珍藏的名贵药材随你取用,别难过了。”张春华本意只想着安慰小九,没想到一句话换来小九不停地抽泣,耸动的肩膀无助地颤抖着,张春华轻轻拍着小九的肩膀:“小九你怎么了?”
小九抬起头声泪俱下:“小王爷,是小九不好,我自作主张,王爷并没有生病,我爹也没有生病,一切都是小九的错,小王爷。。。。。。你不要怪罪我爹爹,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便杀小九一人吧。”这一席话惊得张春华无言以对,他只得安慰小九:“别这样,小九,有什么话慢慢说,我自会替你主持公道的。”小九哭道:“小王爷,你主持不了的。。。。。。前几天王府门前来了几个人,他们气势汹汹的抓了爹爹去,还让我不要惊动王府里的任何人,否则就让爹爹死无全尸,小九当时就吓懵了,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第二天有个人过来找到我说是要和我谈谈,我便跟着他去了酒楼。那个人,他要我。。。。。。要我。。。。。。”张春华问道:“他们以你父亲的性命威胁与你?”小九点点头:“嗯,他们说,让我伪造一封王爷的书信将你哄骗回昆都,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爹了。”张春华听到小九这样说,心中也是一阵迷茫,忙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小九略加思索:“当时我听他们的口音并不是我们昆都本地人,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后来我到了并州以后,才觉得他们的口音和并州那些人的口音相同,所以我想他们有可能是并州之人。”张春华复又问道:“你是怎么来到并州的?”“那人送我一匹骏马,说是日行千里,且是识途之马,我一路上并未耽搁多少时日,到了并州之后,便有人在城外接应,将如今这两匹马交与我,还指给我冷府的路,小九这才找到了小王爷。”张春华一筹莫展,这些人和昆都白府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可究竟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将自己骗至昆都?若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哪里都可以下手,何至于这般周旋,除非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
张春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忆起了满月宴上秦暮阳那寒气森森的目光,如今武林盟主争夺赛即将举行,看得出秦暮阳很想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他自己也亲口表明心迹,而大哥冷潇雨却又在酒席上一番酒后狂言,如若秦暮阳将醉酒之言当真的话,那么他会不会视大哥为他走向盟主之位的绊脚石?会不会呢?千头万绪在张春华心中挥之不去,理之不顺,定了定神,他看到了身边的小九和两匹骏马,心中忽的一沉,如果秦暮阳只将大哥的话当做耳旁风,那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张春华一个激灵,秦暮阳如此大费周章,或许事情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多了,秦暮阳这个人也比他想象的更可怕,再也没有时间容他在此思索,张春华掀开衣袍,在白色里衬上撕下衣角,咬破食指,迅速在衣片上写道:“解救小九之父。”将衣片交与小九:“小九,今日之事恐事关人命,你速回昆都王府,只将这个交给王爷,他自会帮你,切记千万不可将并州之事泄露出去,过几日或许会有人至王府找你,你见到我的贴身信物,便带他们去见王爷,然后帮我用心照顾。”小九点点头,张春华将小九的马匹牵过来:“上马!”小九依言纵身跳上马背,没等他反应过来,张春华已经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马儿受惊之下拼命地狂奔,小九在马上回头喊道:“小王爷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一路疾驰,快点。。。。。。再快点。。。。。。张春华心系大哥,他不愿意看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在他大哥身上。至冷府门口立刻翻身下马,未进府门先喊道:“冷伯,冷伯!”冷伯闻言立刻迎了出来:“二少爷,怎么又折回来了?”张春华将冷伯拉至暗处:“冷伯,大哥可在府中?”冷伯道:“大少爷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和少夫人一同出门去了秦府那边。”“大嫂也去了?”张春华急道。“是啊。”冷伯道:“还有李府少爷与少夫人也都去了,就连小小姐也都被他们抱着去了,说是要聚聚。”张春华心内一震:“果不其然,冷伯,事关重大,长话短说,现在府内有多少人?”冷伯道:“一百三十六口。”张春华道:“你去账房支取银两,留下二十名能够誓死保护老爷夫人的壮丁,其余丫鬟仆人一并每人一百两安家费遣散。准备一辆马车,二十匹快马,一路护送老爷夫人至昆都张王府,那里自会有人接应。”冷伯忽听张春华如此吩咐,有点转不过弯来:“二少爷?”张春华制止住冷伯的疑问,顺手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冷伯,你们到了昆都以后,让二十名壮丁也都散了去,然后到张王府找张小九,他会带着你们去见王爷的,此时不宜多言,快去安排吧。”说完不待冷伯回话,即跃上马背匆匆向秦府而去。
张春华躲在暗处细细观看,今晚的秦府戒备森严,门口有侍卫一直来回走动巡视,硬闯进去肯定是行不通的,转至侧墙边,他瞧瞧四周无人,一提气,纵身跃上墙头,轻功施展,快速奔向秦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