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荷花宴要举行七日,但今日来了这么一回,后面几天应当就不会再来了。
秦楚青回去后就得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京归家。而凌嫣儿,不久后也要跟着母亲离去。
到时两人都会开始忙碌起来,连好好闲聊下的时间怕是都没有了。
分别在即,两人俱都没再参加那些比赛,只是凑在一起说说话。又约定好,就算分离,也不可断了联系。回去后定然要时常联系、保持书信往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午宴时分。
二人相携着去往举办宴席的院落。
刚一进院门,就有丫鬟迎了过来。问清两人是谁后,却没带着她们去到先前安排好的位置上,而是将她们引到了主桌旁边。
高太太和高大奶奶都在忙着招呼客人,尚未来到此处。
与人正在座位旁说话的高姑娘瞧见了秦楚青她们,忙和对方急匆匆说了几句话,颔首道了别,便往两人这处行来。
“原想着你们来的时候我过去迎,谁知和人说了些话,竟是耽搁了。”
一到她们身旁,高姑娘就如此说道。
她相貌柔美声音温和,任谁听了,都只觉得熨帖舒服。
秦楚青说道:“今日举办宴会,高姑娘自去忙便是,无需如此客气。”
“那怎么行。”
高姑娘年岁稍长身材瘦长,比秦楚青高了不少。她十分自然地挽过秦楚青另一手臂,与女孩儿们一同往临近的桌边行去。
“先前若不是秦姑娘仗义相帮,那事儿还不知会生什么波折。我不过是尽地主之谊罢了,秦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她说的,显然就是评判字好坏时,秦楚青出言相助一事了。
凌嫣儿在旁笑道:“哎呀,叫甚么秦姑娘呢,没的疏远了。唤她‘阿青’便好。”
高姑娘之前没见过凌嫣儿,没料到她这般直率。怔了下后,看秦楚青微微笑着,并不着恼,就笑着轻唤了句:“阿青。”又道:“我比你年长些,你唤我声姐姐便可。”
三人都是好相处的性子,几句话下来,相视一笑,便熟悉了许多。
刚一坐下,高姑娘便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要提醒阿青……”
她话未说完,嬉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群女孩儿正笑说着往宴席这边行进。她们大多穿着华丽衣裳,因此,当中簇拥着的那个白衣少女,便显得尤为突出了。
秦楚青觉得那白衣眼熟。稍一思量便也记起——这不就是先前那戴着帷帽的女孩儿么?
她正这般想着,谁知对方突然转头朝这边看来,眼神锐利,十分不善。
凌嫣儿不知先前那一遭,没有太过留意那群少女,也就没有看到白衣少女的眼神。
高姑娘一直盯着那边,自是瞧见了。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低声道:“阿青返京后需得小心些。那位苏姑娘,不像是好相与的。”
“苏姑娘?”秦楚青有些疑惑。
高姑娘朝那个白衣少女的方向快速指了下,低声道:“先前那位姑娘,是苏国公府的。”
秦楚青之前也约莫猜到了她的来历。
毕竟能让敬王亲卫唤一声‘表姑娘’的,最有可能是来自敬王外家苏国公府。
“阿青坐在这儿吧。”高姑娘指着现在她们落座的这一桌,正在主桌旁边,“一会儿离得近些,咱们也好说说话。”
言语间,又朝苏姑娘那边看了一眼,眸中满是警惕与提防。
看她如此行事,秦楚青有些明白过来高姑娘先前的举动所为何意。
午宴之时,大家都相聚在同一处地方,她和苏姑娘不可避免地要碰到。
想来,高姑娘是怕她吃亏,故而打算在她一进院子就将她护在身边,这样,也能让她少受些难为。
秦楚青心中感叹,说道:“高姐姐不必如此。我能应付得来。”
高姑娘看她娇小的模样,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决定,“你家里没有女眷在,你独自行事,怕是不妥。”
这回护之意就很明显了。
虽然伯府没有女主人在,老太太也因病未能前来,但秦家本家还是有不少女眷过来了。只是,她们身为本地人,遇到的熟人也多。诸多应酬下,不可能一直陪着秦楚青就是了。
秦楚青感念高姑娘一片心意,没有再拒绝,就和凌嫣儿一起留了下来。
这个位置和苏家的座位离得颇远。苏姑娘被诸多女孩儿围着,一时半刻也不会过来。
高姑娘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人几句,三人一起随意闲聊着。
过了片刻,凌嫣儿突地“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身边其他两人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凌嫣儿忙道:“如果是苏国公府的姑娘,那就不只是敬王爷的表妹,也是皇上的表妹喽?”
“那是自然。”
凌嫣儿这便有些紧张了,“敬王爷就也罢了,自然不会为难阿青。听说当今圣上可是个喜怒无常的。若他袒护苏姑娘……阿青,你回去后可得小心着点!”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恰好被不远处正往这边行来的紫衣少年听了去。
京中事务繁多,霍玉殊不待荷花宴结束便得提前离去。车马已经准备好,只待他点头,便要出发了。
霍玉殊寻思着要来和秦楚青道个别,不料听到这么一番话。
身形掩在树丛后,他唇角轻勾,却是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喜怒无常?!
回想上一世,每天醒来,心心念念所想之事,便是如何将这个国家灭了。为此劳心劳力,鞠躬尽瘁。
如今倒好。
不只站在敌人的地盘上,而且,还得整天操心这里的一切。日日期盼着风调雨顺,努力维护着国泰民安的盛景。
实在是讽刺得很。
偏那些个御史言官的还整天劝解他,说什么身为君主,要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不可随意发怒,也不可随意处罚。
净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当年,就连镇国大将军都亲口赞他一句:心性坚韧、锐不可当。
他如今这般行事,已经是够忍耐、够有涵养的了。
换做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受得住?
是个人都没法忍好么!
霍玉殊扶着树干立了会儿,看着秦楚青与友人言笑晏晏的模样,终是没有过去打扰。
——回京后,他有的是时间。她现在与友人离别在即,多一刻便是一刻罢!
这般思量着,霍玉殊折转了方向,朝着那白衣少女行去。
扬手将她唤来,低声警告了她几句。待到她脸色吓得惨白,做了保证绝对不会在他走后为难秦楚青,他又回头看了眼,方才安心离开。
霍玉殊的这番举动,自然被一直盯着苏姑娘那边的三个女孩儿瞧了去。二人往这边看的那几眼,女孩儿们亦是瞧见了。
高姑娘奇道:“看这情形,许是那位公子在警告苏姑娘不准为难阿青么?”
见秦楚青和凌嫣儿都面露疑惑,她好生解释道:“先前阿青离去的时候,苏姑娘本欲跟过去寻你,被他拦了下来。说来也怪,苏姑娘虽然很不高兴,却乖乖听了他的。”
当时他们站的地方离高家人很近。虽然对话听不清,但是他们的举动已被高家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好心帮阿青?”凌嫣儿想到在衣铺初遇时的情形,再想到先前他帮着秦楚青引路到厅中,只觉得诡异非常,问秦楚青道:“怎么今日他好似转了性子?”
不待秦楚青接话,她忽地一拊掌,说道:“他应当已经知晓当日是阿青出手相帮的罢!”
“阿青帮过他?”高姑娘显然对此颇感兴趣。
秦楚青朝凌嫣儿使了个眼色,平淡地道:“当日偶然遇到,他遇上点麻烦,帮他解决了。”
“原来如此。”高姑娘颔首微笑,“看祖母的意思,这位公子是位贵客。先前还不了解他为何帮阿青,如今却是知晓了。”
高家待那紫衣少年十分特别。秦楚青心中有数,不欲在她们面前过多提及他,就随口说了个旁的事情,将话题不着痕迹地给引开了。
回到家中后,自是一番忙碌。
虽然收拾各色物品不需亲自动手,但是这些时日秦楚青添置了不少物品,还顺便买了许多当地特产准备回京后分给相熟的人家。光是一一安排好这些如何归置,就颇费了些功夫。
——以往的时候,自有兰姨娘带了人为女孩儿收整,这个房里伺候的人也已经习惯了兰姨娘给她们定的那些处理方式。
如今秦楚青来了,断不会能任由这种状况继续下去。自然要从这一点一滴的细节处开始,让屋内人开始习惯她的处事风格。
就在她这般忙着的时候,府里其他各院也在为了归京做准备。
老太太身子一直不太好。刚开始是水土不服,而后一连串的打击,让她镇日里只能在床上休养着,不能随意挪动。就连荷花宴都没能去参加。
原本伯爷秦立谦怕她一路颠簸影响身子恢复,想要留她在祖宅中多静养些时日,待到身子好一些再归家。
谁知老太太当即大怒,责骂秦立谦没安好心,一口咬定他在咒她一直好不了、不愿她回伯府。当即下了死命令,她必须立刻跟着回去才行。
秦立谦无奈,只得依从。
这个‘好心没好报’的过程不知怎地传了出去。
秦家本家的亲眷听闻后,私下里议论,都说那位老太太当真是不好相与的。晚辈替她考虑,反倒要被责骂。
而后,无不再感叹几句,伯爷已经是考虑周全、行事谦和了。可就算再稳妥,遇上了不讲理的,那也没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