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看着气急败坏的秦如茵,浅笑道:“若我说,对方是敬王,你打算如何?”
秦如茵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来,顿时愣住了。抓着轿帘的手一下子停在了那儿,全身紧绷。
“八妹妹这样随意拿王爷来唬人,不怕王爷恼了你么?”秦如薇伸手握住秦如茵的手臂,柔声宽慰她道:“八妹妹说的话,绝不可能是真的。前些日子,敬王爷分明刚刚去了北疆。”
秦楚青抬指轻叩了下车壁,睨了秦如薇一眼,“你想不到而已,不见得实际上做不到。只能说你见识浅薄,怨不得旁人。”
她这话中的讥讽之意毫不遮掩,秦如薇听闻,登时更怒。
——自小到大,自己从来都是被夸聪慧的份儿,就连父亲,虽然和她不亲近,也偶尔会赞她两句。何曾有人用‘见识浅薄’这种话来奚落过她?
秦如薇气得脸通红,全身微微颤抖,死死地瞪着秦楚青。
秦如茵看她被秦楚青欺负,更加气恼,不管不顾地对秦楚青喊道:“别以为你用敬王来唬我们,我们就会怕了。告诉你,少糊弄人!”
语毕,她又轻蔑地朝秦楚青哼了声,道:“胆子倒是不小。以为龙舟赛上王爷护你一次,他就真的将你放在眼里了?也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改日若是敬王回了京,我让外祖父去问他一问。若他知晓你这般随意拿他来说事,恐怕,再也不会搭理你了。”
听她这般说,秦楚青突然觉得,与她们在这儿讲道理的自己,当真是在浪费时间。
虽知依着敬王的品性,若真有人去寻他求证,他自然不屑于说谎,定然会将实情尽数道出。
但,那样一个气度高华之人,却因这些人的龌龊心思而被牵扯进去……怎么想,都不划算。
秦楚青突然就对这场闹剧没了兴致。
想她堂堂镇国大将军,竟是被一群讲着歪邪之理的人,就这么拦在了这儿?!
着实太过可笑了些!
淡淡地看一眼虎视眈眈死盯着她的‘姐姐们’,秦楚青撩开侧壁窗帘。
外面的墙角,立了四五根手臂长的竹竿。
“那是做什么用的?”她抬手指向那边,平静问道。
旁边一个婆子瞅了眼,答道:“前段时间府里花匠拿来固定花枝的。昨儿为了迎主子们回府,那些花挪了地方,就暂时把竹竿撤下来了。稍后将花搬回花园子后,这些都还用得上。”
秦楚青了然地点点头,举步下轿。
走到轿门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就要握住她的手腕。
秦楚青斜斜地睇了眼秦如茵,一抬手一前推,就将对方推至一旁、踉跄两下跌倒在了秦如薇的怀里。
秦楚青嗤地一笑,举步前行。
——她的力气虽不如前世了,但以往练的功夫,一招一式早已深入骨髓。
对付这些闺阁的女子,根本不需使力。
秦如茵目瞪口呆。
她甚至不知道刚才那瞬间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一股力袭来,自己就站不稳了。
她和其余几位姑娘愣了下神的功夫,秦楚青已经走到那些竹竿旁,将它们尽数抱起。
丫鬟婆子忙过去接。
秦楚青却是将竹竿分给她们,一人一根,吩咐她们各自拿好。又让她们几个立在轿子旁站定。她则拍拍手,拨开几个拦在轿前的姑娘,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
秦如薇看看这些执了棍棒婆子丫鬟,有些明白过来,惊疑不定地道:“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秦楚青轻笑一声,“不过是想尽快打发了无理取闹之人,赶紧回去歇着罢了。”
语毕,她再不理会这几位‘姐妹’,扬声说道:“起轿,回去!无论是谁,胆敢再拦在轿前,一律给我打跑!”
执了竹竿的丫鬟婆子瞅一瞅气得发抖的秦如薇和秦如茵还有其他几位姑娘,面面相觑。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了秦楚青坚定的声音。
“没事。竹竿是我给你们的,命令是我下的。若是伤了残了,不管是谁来问,一律算我头上!只要她们还敢拦,就给我使劲地打!”
“你敢!”秦如茵一把掀开轿帘,嘲讽地道:“我们是姐妹!你若动了手,这恶名可就传出去了!”
“恶名?”秦楚青摇头失笑,“你们诬蔑自家姐妹在先,我奋力反抗在后。谁名声更恶,你们给我掂量好了!往后就算见官,我也占了一个‘理’字!”
秦楚青一字字铿锵说完,双目寒气四溢,环顾四周,“身为大家女儿,居然这般心思歪斜,敢拿那种肮脏的话来诬蔑自家姐妹,简直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没吃过苦头,故而不把肆意诬蔑当回事?今儿就让你们知道知道,随意地口出恶言,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说罢,她一甩轿帘,在轿内扬声说道:“我们走!大家把棍子拿好了!也让旁人瞧瞧,咱们可不是任人欺侮的!”
世家嫡女气势尽显。
丫鬟婆子们听了主子这样一番激昂言辞,心里有了底。只觉得自己重任在身,护好姑娘,便是现如今天底下头等重要的事情。
她们再不惊慌,握紧了手中竹竿,神色间一片冷肃,护在轿旁,一步步坚定前行。
几位姑娘都在闺阁中长大,哪见过这种跟上战场似的玩儿命博法?当即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由自主就分开了道,目送这帮子瘟神离开。
回到院子后,秦楚青下了轿。
看着抬轿的和执了竹竿的丫鬟婆子凛然的模样,她欣慰地笑笑,赞道:“好样儿的。以后就得这么着,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见她笑了,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一个婆子搁下竹竿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声感叹道:“真是解气!”
往常看着五姑娘和六姑娘欺负姑娘,她们虽心疼姑娘,却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做。
如今,可算是爽快了!
“多谢大家今日相助。”秦楚青扬声说道:“今儿晚上给大家添一桌好菜,好生压压惊。”
丫鬟婆子们怔了下后,尽都笑出了声。好些个人甚至畅快地拊掌大笑。
“多谢姑娘了!”
有个胆大些的丫鬟,奋力挤到前边,高声问道:“姑娘,能不能给些酒喝?”
秦楚青莞尔,“可以。”
众人轰的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陈妈妈从一旁行了过来,绷着脸呵斥了几句。待到她们安静些了,方才说道:“虽姑娘答应了,但是咱们也得警醒着些。不当值的可以喝酒,当值的不行!”
大家笑着高声说道:“好!”
事情既已定下,陈妈妈就和烟罗烟柳吩咐了几句,让她们紧着去安排晚膳。
她则伺候着秦楚青进了屋,服侍秦楚青脱下外出的衣裳,换上在家穿的常服。
外面欢声笑语。
屋内就她们二人,却是静寂无声。
待到收拾好,陈妈妈又给秦楚青端了清凉酸梅汤来。
秦楚青喝了几口,缓了下神舒坦些了,这才开了口,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想问问妈妈,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陈妈妈正给她剥着桌上的果子,闻言笑道:“姑娘问的,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就将剥了一半的果子搁到碟子里。拿了湿布巾净手,立在一旁,静静望着秦楚青。
“那就好。”秦楚青将手中碗搁到桌上,靠到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轻叩两下扶手,忽地说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爹爹对兰姨娘如此忍让?”
明显不喜她,居然还让她进了门。
陈妈妈没料到秦楚青一开口就是说起这个。惊诧之下,却又笑了。
“在本家的时候,奴婢就想着姑娘早晚都会问的。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陈妈妈停了片刻,神色悠远,似是在回忆。而后,轻声说道:“当年,兰家表姑娘家中遭了变故,就由老太太接来住进了伯府。表姑娘心系伯爷,想要跟了伯爷。可伯爷一颗心都搁在太太身上,哪会去搭理她?”
说到这儿,陈妈妈忽地拧紧了眉,声音愈发低沉了些,“后来……后来有一天,伯爷喝醉了。表姑娘扶了他回屋,安顿他上床歇息,又给他端茶递水擦汗伺候着。谁知那晚……伯爷就留下她了。”
陈妈妈虽未明说,但秦楚青知道她未尽之言。
——那一晚,兰表妹就成了伯爷的人了。
陈妈妈说,发生了那种事情后,秦立谦的态度很坚决。
他说他对不住兰表妹。他可以忏悔,可以做任何事。如果表妹肯放过他,让他怎样都可以。但,有一点例外——纳她进门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做了保证,会找户合适的好人家让她嫁去做妻,再送她三十二抬嫁妆。
兰表妹不肯。哭着喊着只跟他在一起。
于是,秦立谦再也没见她,静等她想通。
结果,一段时间后,传出了兰表妹怀孕的消息。
秦立谦这才冷着脸又踏入她的房间。给她两条路选择。
要么,做他的妾。但,他不会再进她的房。
要么,就打掉孩子,嫁作他人的妻子。他送六十四抬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兰表妹铁了心和他在一起,于是选择了第一条路。
秦楚青自始至终都神色淡淡地听着。待到陈妈妈最后一句话落下后,方才浅浅一笑,问道:“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还想请教妈妈。”
陈妈妈忙道:“姑娘有事尽管问就是,还谈什么‘请’不‘请’的?可是折煞了奴婢。”
“妈妈你看,伯府那么多人,那么多婆子丫鬟随从小厮。为什么伯爷醉了后,没一个人发现,偏偏是那未出阁的表姑娘看到了?”
秦楚青极轻地嗤了声,“就算是表姑娘一个人发现了伯爷。那她为何不叫了人去伺候?偏偏她厉害,身为一个娇弱女子,自己扶了个大男人进屋,给对方擦汗,扶对方上床,还贴身伺候……伯府人来人往的,能避开所有人做到这一点,她也真是不容易。”
陈妈妈低声说道:“当初伯爷和兰姨娘吵起来的时候,伯爷拿这些话质问过兰姨娘。兰姨娘只哭着说自己傻,旁的一个字也不多提。”
“以前倒是小瞧她了。”秦楚青勾唇一笑,双眼微眯,眸色泛着凛冽冷光,哼道:“她傻?若她这样的还叫傻,那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聪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