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珺此言一出,成太妃脸色顿变,当即厉声喝道:“忒得无礼!”
董太嫔也觉得苏文珺这般说法有些过了。
她可以为了苏文珺的小女儿心事,从中帮忙撮合苏文珺和霍容与。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苏文珺随意诋毁别人。
毕竟霍容与和霍玉殊待秦楚青的好,是主动为之,并非秦楚青倒粘过去。
——依着那两位爷的脾气,倒贴过去有用的话,苏文珺也不用熬得这般辛苦了。
董太嫔在旁拧眉道:“文珺,你这般说,若是陛下和敬王知晓了,总归是不太妥当。”
苏文珺往前两步,抬手指了秦楚青鼻端,驳道:“我只是在揭穿这个人罢……”
一个‘了’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啪’地声脆响骤然响起,惊到了在场众人。
苏文珺扬起的手吃痛垂了下去。
秦楚青慢慢收回左手,冷冷看着苏文珺,“随随便便就能无凭无据信口雌黄,苏姑娘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苏文珺犹不敢置信自己竟是被秦楚青打了。
看看被拍红的手,她心里怒火更盛,“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明目张胆打人?!”她恼恨地喊道:“谁给你的这个胆子!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单凭你说的那些恶言恶语,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我都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打出刚才那一下。”
秦楚青紧了紧抱着霍玉暖的手,神色淡淡,以一种极其怜悯的神色看向苏文珺,“只是,如你这般,或许不懂得尊重事实和尊重旁人的重要性。”
苏文珺极其不服,上前几步正想再质问秦楚青。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怒喝:“够了!你给我适可而止!”
听到这个声音,苏文珺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往一旁扫了眼,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苏晚芳走上前去,横在两人中间,怒视苏文珺,气道:“你在府里就已足够出格,但,想想办法尚能给你遮掩过去。如今觉得上次在诸位太太面前丢脸还不够,非要闹到宫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么粗俗无知方才高兴?”
苏晚芳这话说得极其严重,而且,话语中的怒气显而易见。
苏文珺被她的厉喝声责问地抬不起头来。转念一想,自家姑姑为了个外人竟然在宫里贵人面前奚落她,顿时觉得委屈万分,忍不住说道:“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你们凭什么不去责问她,偏偏一个个都来针对我了!”
成太妃在旁淡笑道:“在这宫里头,从来没有人愚钝到会单凭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去随意责罚人。苏姑娘若是想使性子,怕是寻错了地方。”
语毕,成太妃安抚地拍了拍秦楚青,抱起被苏文珺吓到、正趴在秦楚青肩头的霍玉暖。
待到霍玉暖在怀里待稳了,成太妃说道:“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好茶,阿青不如一起过去品一品?”
“多谢太妃。”秦楚青自然知道成太妃这是好意准备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处。
苏文珺一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满心的害怕与愤恨顿时化作了委屈。
心知姑母苏晚芳必然不会帮她,眼看着董太嫔要跟着成太妃一同离开,苏文珺瞬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董太嫔的手臂,泫然欲泣道:“求太嫔帮我!太嫔,我也是没办法了!爹爹和娘亲要把我嫁给别人!”
董太嫔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驻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望向苏晚芳。
苏晚芳也是茫然,“我从未听说过此事。兄长未与我说起过。”
见苏晚芳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苏文珺这才知晓父母果然瞒得很紧,哽咽着说道:“我不经意间听到他们说在给我商议亲事。对方是哪一家,我也不清楚。”
董太嫔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年纪已经到了,再拖下去,怕是不成。此时商议亲事不是正常?当父母的,自然要背着女儿来做此事。哪有公然和儿女商议的。”
“可他们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偏偏在这个时候加紧了此事!”
苏文珺刚要怒指秦楚青,手上火辣辣的疼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恨恨地往秦楚青那儿看去,“若不是她上次来苏府的时候做得太过离谱一直粘着王爷,想必爹爹还会给我宽限些时日的!”
苏晚芳气得手都抖了,有心想要责骂她几句,又因贵人在场而不好做得太过,只得低声呵斥。
成太妃看苏文珺越挠越不像话,有些恼了,冷冷说道:“苏国公府当真不太像话。任是哪家的女儿,都不会这般不懂礼数。往后一定严加管教。”
苏晚芳忙躬身说道:“娘娘教导的是。”
董太嫔看苏文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一软,说道:“我带你去我宫里坐会儿吧。上次你爱吃的绿豆糕,这次我刚好又让人做了些。等下回去刚好吃。”
她是好意想要为苏文珺解围,但苏文珺听闻,却满眼都是失望。
环顾四周,看着这几个毫不顾及她心意的人,苏文珺恼恨至极,对秦楚青低低说道:“总有一天,我会给你好看的。”
说罢,不甘心地跺跺脚,不顾董太嫔的劝阻,就朝外面跑去。
到了院门口,她刚要转弯,谁知门外绕进来一路人。她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到了前面引路的一位公公身上。
那位公公没防备,哎呦一声就要歪倒,被旁边的小太监扶了一把,这才免于跌跤。
公公顾不得理会倒在地上的苏文珺,摆摆手示意小太监过去扶人,他则低头看着身后之处,慌张道歉,又小心翼翼问道:“太妃有没有伤到?”
“无妨。绕过去罢。且等下——”
墨蓝色裙衫下摆停在眼前。
苏文珺正借着小太监的力慢慢起身,就听眼前之人问道:“你,就是苏文珺?”
听到自己的姓名被点到,苏文珺站稳身后,闻声看过去。
中年美妇人衣衫华贵,相貌有些眼熟,和父亲、姑母有点相似。只是眉端扬起,看上去颇为凌厉。
苏文珺想了半晌,隐约觉得她十分眼熟,却因太久未见了不敢特别肯定,便迟疑着问道:“您是敬王府的太妃?”
这一会儿的功夫,成太妃、秦楚青她们亦是行到了门口处。
看到成太妃和董太嫔,中年美妇人向那边颔首示意。
董太嫔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稀客。怎么也没让人先说一声?”
妇人说道:“先前让宫人通禀,得了陛下的允许,便先进来了。”
苏晚芳脸色有点苍白,讷讷地喊了声“晚华”,又恍然回神,对她行礼。
苏晚华神色不动,受了她这一礼。
成太妃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与秦楚青低声道:“敬王府的太妃。”
秦楚青恍然大悟。
她正要上前行礼,不料苏晚华猛地侧身,掏出一物,突然朝苏文珺身上丢去。
“这信,是你今日一早丢到了敬王府门口的罢?”
她动作太快,大家只看到白色一闪,约莫是个信封的模样,那东西已经碰到了苏文珺的衣襟。
苏文珺没料到先前还在笑着和董太嫔说话的人,转眼就突然发难。
她忙将即将飘落的信封一把抱住,看了眼后,红着脸不吭声了。
真的是她那一封。
但她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居然会被当众说出来。
不过,刚才众人已经知晓了她的心底话,再多一件过火的事情,好像也没甚么了。
苏文珺主意已定,咬了咬牙,轻声道:“是。”又扯了扯裙子下摆,试图遮住刚才跌倒沾染的尘埃。
没想到,对方却低低笑了。
“敬王府里守卫森严,那些,可都是敬王的人。所以你想着,将信丢到他们跟前,这些人就会帮你将东西送到王爷手中了?”
苏晚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透着股子寒意,冰得苏文珺从头凉到脚。
苏文珺见自己的想法被对方一点点剖开,顿觉没有颜面,头越垂越低,“……嗯。”
“可是你错了。敬王的人,就算是被人逼迫,也断不会听从。看在你是姓苏的份上,算是给了你点面子。四卫见落款是你的名字,好歹顾及国公府的颜面,没任其躺在地上被不相干的人捡走,将信直接给了我。这信封,还是我拆开的。”
苏晚华嗤了声,凌厉的眉眼现出一丝嘲讽,“所以,你写的那些情话,也一点都没入到王爷的眼中,全部被我看了去。”
听闻她们苏家在旁说私事,成太妃便抱着霍玉暖去到附近继续看花,又朝秦楚青示意了下。
秦楚青就也跟了过去。
苏晚华朝秦楚青的背影看了眼,就听苏文珺在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苏晚华收回视线,翘了翘唇角,“哦?你的意思是,你若是进了敬王府的大门,往后会日日孝顺我?”
她斜斜地睇了苏文珺一眼,“你哪儿来的自信能够进得了敬王府的大门?谁告诉你,我会出手相助、给你这个机会的?”
苏文珺从苏晚华这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有些惶然,有些惊慌,愣了愣,开口去唤苏晚华:“姑母,我……我是真心实意……”
“住口!不许那么叫我!”苏晚华忽地怒了,抬手朝一处指了下,道:“你的姑姑,在那边!”
目标所向,赫然就是苏晚芳。
苏国公时常在外人面前说起敬王府的太妃当年在苏家的时候多么乖巧懂事,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人操心。
苏文珺虽然和苏晚华见过的次数不多,也没怎么和她亲近过,但,潜意识里觉得这位姑母是个仁善可亲的。哪里料到对方几句间就划清了界限,摆出与她不相识的冷然模样?
一时间,苏文珺只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自己距离那敬王妃的位置,中间骤然横起了一座大山,一下子看不到了希望。
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落了泪,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这般看不上?”
“想知道?”
苏晚华用眼角斜斜打量了苏文珺几眼,见她点了头,便冷冷轻嗤了声。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太蠢。”
苏文珺猛地抬头,泪珠挂在了眼角,僵住不动了。
成太妃看看那边好像消停点了,就朝秦楚青低语了几句,又抱着霍玉暖转了回去。
秦楚青自然跟着一起回来。
现场静得可怕。
董太嫔收起了惯爱带着的笑容,静静看着苏文珺。
苏晚芳亦是不发一言。
苏文珺脸色惨白,望着苏晚华,眼神空洞而又绝望。
看着这般的情形,成太妃和秦楚青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形成了这诡异的状况。
正在此时,苏晚华又转过头来,打量了秦楚青几眼,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就是明远伯府的姑娘?”
秦楚青说道:“是。”
苏晚华颔首道:“果然好气度好相貌。”
竟然是早已听说过秦楚青的模样。
秦楚青见对方这般说,本以为是因为霍容与的关系,苏晚华才多留意了她一下。谁料苏晚华颔首后,却是说出了个让她十分意外的答案。
“玉鸣给我的信里,曾经提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