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稍稍想过,明白了霍玉暖这病从何而来。有心想要去探望,本也让人准备好了车马,无奈到了最后一刻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霍玉暖病重,想来是和小六重伤脱不了干系。但是,最让女孩儿无法释怀的,恐怕不是少年受伤一事,毕竟虽伤势颇重,也早已传来消息,性命无虞。
最让霍玉暖难过的,应当是两人间那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即便少年伤得再重、恢复得再好再坏,都和她毫无干系。
每每想到女孩儿绝望的眼神,秦楚青的心里也很是叹息。今日她若是去了,霍玉暖见了她,再想到战场上厮杀的那个少年,只怕心中的伤痛更甚。
左右思量过后,秦楚青终是放弃了出行的打算。转而回屋写了一封信函,将自己收到的秦正阳这些日子以来的康复状况一一讲明,又将信口封好,交予陈妈妈。特意叮嘱过,要陈妈妈务必在替她探望霍玉暖的时候,亲手将这信函交到对方的手中。
待到陈妈妈认真应下赶往宁王府后,秦楚青的心情也丝毫没有轻松半分,再做起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屋里渐渐静了下来、丫鬟们尽数退了出去,她都没有发觉。
“在想甚么?竟是这样专注。”
一声低笑在耳边响起,秦楚青蓦地一惊,手里的茶盏差点从手中滑走。好在身边人动作快,大手一伸将茶盏接住稳稳地托在了她的指尖。不然的话,热热的茶水泼出来落到肌肤上,怕是会烫起水泡来。
霍容与看秦楚青回了神,也不提刚才那一瞬发生的事情,顺手将茶盏从秦楚青的手中抽走,又将她空下来的五指拢在掌心握住,坐到了她的身边问道:“可是遇到了甚么烦心之事?”
秦楚青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稍一理顺思路,就将霍玉暖和秦正阳的事情与他说了。语毕,又说了霍玉暖病重之事。
“我总有些害怕,”她微微倾身,靠在他的怀中,“暖儿这样子,竟是有些心如死灰。若是真的如此,那该如何康健起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可那心药无解,该如何医治?
若是强行要宁王府答应两人的亲事,那么后半生里,霍玉暖也必然不会寻到真正的快乐。
这该如何是好?
霍容与静静地听了秦楚青说完,沉吟许久后,道:“其实倒也并不甚难。”
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秦楚青猛地一窒,继而没好气地轻推了他一把,“不难?那你说说看,怎么让宁王府答应下来?”
“王府之所以不愿答应,无非是不愿暖儿受苦。正阳出身虽不好,但这并非最为关键的缘由。若是他有个相当不错的前程,应当也是无碍。”
这个秦楚青也曾想过。但她并不甚赞同霍容与的话。
有个好前程固然重要,可是,出身对宁王府来说也很重要。
原本嫁女就要高嫁,偏偏暖儿的身份高出小六太多。这让宁王府如何拉下这个脸面来答应这门亲事?
秦楚青每每想到这一点,也是替这两个孩子痛心。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故而只能暂时如此。
霍容与却是气定神闲,“先一步步来罢。”
他静默许久后,眉心慢慢拧起。
秦楚青了然地道:“若想成事,先要给小六一个合适的官职,保证他有一个坦荡且光明的前程。偏偏这事儿仅有一人做起来最为方便。但你却不想去寻他,是也不是?”
秦楚青将他心中所想一股气说完,惹得霍容与摇头轻笑,“你既是知晓,那我也无需多言。明日寻机与他说起此事便是。”
听说他要主动去找霍玉殊帮忙,秦楚青倒是有些担忧了,拉了拉他的手指,道:“他不会为难你罢?”
霍容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
不为难……那就怪了!但,不去成吗?
秦楚青看到霍容与这不甘不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但是一想到身份问题,就又犯了难。
——即便是往后努力肯干能高升又如何?如今的状况下,那事情依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霍容与却是抬指抚上她的脸颊,用指尖抚平她微微抿紧的唇。
“无需担忧。”他十分镇静地说道:“他舍了性命去护住柳世子,想来护国公府不会拒绝我的提议的。”
“你的提议?”秦楚青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惊讶地问:“你先前遣了人去那边,可是吩咐过甚么?”
“嗯。”霍容与轻轻颔首承认,但多的,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秦楚青追问他半晌,他也只说了句“待到事成再与你说”,任秦楚青怎么磨他,他都但笑不语了。
敬王妃哪是个任人揉搓的主儿?
看到敬王爷油盐不进,秦楚青挑眉一笑,揽住霍容与的脖颈在他唇边细密地吻着。
待到霍容与呼吸急促起来再也忍耐不得之时,秦楚青猛地将他一推,扬声一喊,将门口候着的丫鬟们尽数叫了进来。
“摆膳。”秦楚青站直身子拽了拽衣裳,嫣然一笑,对丫鬟们吩咐道。
霍容与有心想要起身“惩治”她一二,偏偏身子某处已经有所反应不太合时宜,若是起身,必然会被人瞧出来。
这是英明神武的敬王爷绝对无法容忍的。
故而他只能单手支颐看着她脸颊红红的模样,绷着脸抬指轻敲着桌案。
烟云烟月她们看着王爷憋气的模样,忍着笑没敢出声。
……
护国公在明远伯府住了几日便归了家。虽说他在京中时日不久,但造成的影响却着实不小。
毕竟是带了十几车的谢礼前来,惊动了好几条街的人。不多时,便有消息传了出去,说,明远伯府家的小儿子是个胆识过人的,竟是在战场上救了护国公府的世子爷。
那位可是位将军!而且,还是国公府的独苗儿!
大家原先只认识伯府那位温和儒雅的世子爷,还有泼辣大方的世子夫人,还有娇俏可人的嫁到敬王府的姑奶奶。哪有谁曾睁眼细瞧过这位庶出的幺子?
经此一事,秦正阳的名声才算是在京中贵人们的圈子里传了开来。
秦立谦每每和友人相聚,听到的赞美声中又多了个“您家那个小子……”。他感到自豪的同时,又反思自己往年是不是对秦正阳太过苛刻了。总是要求他许多,未曾多多关爱。
就在伯爷经历着一段时间的反思之时,一个奇怪的现象悄悄地在他身边出现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人开始因了秦正阳而来伯府探望。
秦立谦本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大,所以没放在心上。但是一来二去的这样做的人多了,且来的人官儿越来越大,他才发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某个艳阳高照的晌午,户部尚书也来到了明远伯府。秦立谦琢磨着,再不能继续这么迷糊下去了,定然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他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衫,大步走了出去,亲自迎了户部尚书进屋。也不等对方开口,他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尚书大人可是因了犬子所做之事而来?”
尚书一怔,笑道:“正是。”
秦立谦看他答得坦然,顿时放心地继续说道:“战场之上,热血男儿奋力厮杀,各个都是值得敬佩之人。虽然我家正阳救了柳世子,但他不过是寻常兵士罢了,当不起各位如此青睐。”
前几天,秦立谦就觉得奇怪。秦正阳虽然做了件救人的事情,可是,那毕竟是发生在战场之上。秦正阳并未回家,人也不在京中,这些天怎地一个个地都来伯府探望?而且,还是都用的“敬佩秦小少爷”的由头来的。
秦立谦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忐忑。遇到敬王爷相熟的户部尚书,这才将话问了出来。
尚书大人倒也未对他过多隐瞒,想了想先前霍容与和他讲的那些话,笑着宽慰秦立谦:“伯爷无需过多担忧。我们不过是想过来看看你们,也好让旁人知道,秦家小子着实是个不错的。”最起码,宁王府的人是真真正正地知道这一点了。
秦立谦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尚书大人却不好对他说出实情。看着秦立谦一脸茫然,户部尚书哈哈大笑,与他一同在屋中坐下。
“其实,我此次前来,却是和他们的目的不甚相同。”尚书大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秦立谦的跟前,“我是来给伯爷道贺的。”
“道贺?”秦立谦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封信一眼,并未立刻去接,“不知这喜……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