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与来接秦楚青的时候,秦楚青的面上惊愕难掩。
安排了侍卫护送秦正阳回府,霍容与和秦楚青两人同坐一辆车后,霍容与看秦楚青额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便亲自拿了帕子来给她拭去。又靠在车壁上,揽了她在怀里依偎着。待到她稍稍舒服些气息平顺了,方才问起先前初初见她时为何那般震惊。
秦楚青肚中的小家伙已经长得颇大,再这样坐着到底有些不够舒坦。索性逃出霍容与的怀抱,自顾自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又摸了个靠枕来枕着。
霍容与往自家妻子头下看了一眼,脸色沉了沉,固执地扶了她枕着他的腿躺好。又不悦地把靠枕抽走,随手丢在一旁。
飞起的物体撞在了车壁上,发出闷闷的砰地一声。
秦楚青觉得好笑,忍不住靠着他睨了他一眼。
霍容与抚着她鬓边的发,解释道:“那个太高,不适合。”
秦楚青明知他是恼了她不挨着他却选择一个靠枕,扬起个笑容,也不揭穿他,只是将他先前的问话答了。
“我倒是没想到,小六竟是为了娶暖儿,能做到这一步。”秦楚青想到之前秦正阳对着宁王妃的那一跪,心里头浮起了万千滋味。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旁的时候不会轻易如此。刚才他毫不犹豫地那般做了,可见他的决心之大。
当时宁王妃也很是动容。不过,在那片刻的怔忡之后,宁王妃还是没有立刻答应秦正阳。但她到底是松口了。
“你有这决心,很好。只是我们宁王府也不是你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看你往后的表现罢!”
这就是给了秦正阳机会了。
秦正阳刚欢喜地点了点头,后来想起一事,又有些紧张,“那、那你们在我成功之前,别将暖儿先许给别人啊!”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亲姐秦楚青都忍受不住了,别过脸去扶额叹息。
——宁王府做了保证,便是有了这个意思。这小子在外头闯了这么多年,怎还是一根筋的模样?
宁王妃见了秦正阳这般反应,反倒大笑,“好、好,我就依了你。不过,只得两年。再拖的话,我们暖儿可是等不起。”她在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朝秦正阳点了点头,“性子不错,只是不懂变通。往后机灵着些。”
秦正阳忙大声答应下来。
宁王妃含笑再次朝他颔首示意后,就缓步出了屋子。
秦正阳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得到这个机会实属不易,当即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待到宁王妃的身影消失后,他甚么也不知道了,只晓得搓着手在那边傻笑。若不是秦楚青看不过去遣了人将他拖出来,那傻小子怕是会在那边乐上几个时辰都不知道挪动地方。
霍容与来的时候,正巧是秦楚青又震惊又无奈地瞧着秦正阳的时候。
听闻宁王府松了口,霍容与沉吟片刻,道:“暖儿如今虽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却也不着急出嫁。既是答应了正阳给他两年时间,他若好好表现,此事必然能成。”
“正是如此。”秦楚青也很看好这件事,“小六是个踏实肯干的性子,努力一番,应当无碍。”说罢,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侧头伸手推了推身边男子,“哎,那可是你小舅子。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帮衬着些,别让他被人坑了去。”
这就是怕秦正阳性子憨傻着了旁人的道了。
霍容与顺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唇边轻轻印下一吻,低低地笑:“他在军中我在京城,尚且无人敢为难他。如今他同在京中,试问还有谁敢动他?”
他这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炫耀自己本事大、影响力足。
秦楚青虽赞同他说的是实话,也不禁被他这自信满满的语气给逼急了,嗤地声睇了他一眼。
不过敬王爷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无甚可介意的。加之佳人在怀心情甚好,无论她作甚么模样,他都觉得好看。敬王妃这般做派,只是让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秦楚青如今身子愈发重了,今日折腾这样一回,早已疲累。和霍容与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回了府里后被霍容与一路抱回屋子搁到床上,她也只是微微地眯了下眼动了动身子,然后继续酣睡。
霍容与捧了书册坐在屋中一角看书。约莫一个半时辰后,秦楚青猛地一惊,忽地醒来。心中有些惊惧,闭眼缓了半晌,这才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睁眼环顾四周,瞧见窗边男子挺拔的身影后,心下踏实了许多。轻唤他一声,正欲说话,却听他说道:“我准备明日开始推去所有事务专心陪你。”
秦楚青一听这话,忙问:“怎的?可是朝中出了甚么事?”
因着霍容与在军中和朝中的威望都极高,霍玉殊后来索性让他在吏部和都察院任职。凭着敬王爷杀伐决断的作风,朝中这几年已逐渐呈现一股清明的新气象。
如今渐渐步入正轨,怎地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话来?
听出秦楚青话中有着难解的疑惑,霍容与便知她是想岔了。将手中书册搁到一旁,疾步走到她的床边,按住她示意她不必起身。又从旁边桌上倒了杯温水,这便坐到床边扶了她半坐起来。
待到她接过水杯慢慢喝着水了,霍容与方才解释道:“并非因着朝中有变故,而是想多陪一陪你。”
他慢慢捋着秦楚青额上的发,轻叹道:“朝中事务太过忙碌。即便府中有急事去叫我,若是手中有事情没处理完毕,也无法将那些尽数丢弃即刻赶回家中。”
“可是……”
“没有甚么可是。”
接过秦楚青手中空了的杯子,搁到床边的矮几上,霍容与扶了她慢慢起身,为她披上外裳,轻声道:“我想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我想,亲自等候在外面,看着孩子出生。”
他的声音低沉却柔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温暖,让秦楚青忐忑了许久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她没料到,他竟是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这些天,秦楚青总是有些焦虑。担忧生产那日会不会顺利,担忧生产过后她和孩子会不会都健康平安。
虽说她已经依着大夫的嘱咐,多多活动,多吃蔬果。但,心里总是存着那么一丝的紧张,让她睡不踏实,吃不安稳。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当年上战场前,她都未曾惧怕过。怎地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如此?
生怕霍容与发现后会忧心,秦楚青未曾向他说起过这些。她自问在他面前掩饰得极好,哪知他竟是已经发现了?
而且,还要为了照顾她,抛下事务……
霍容与瞧出了她的疑惑,揽着他轻笑道:“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去?你的事情,哪一件我不是放在首位?放心罢,”他紧了紧交握的手,“朝中能臣众多,不会差了我一个去。”
“陛下会不会答应?”
“不知。他若答应让我在家一段时日,我便事情过后重回朝中。若他不答应……”霍容与想了想,道:“那我不如告老还乡、从此远离朝政?”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秦楚青听了他这话,当真是哭笑不得。
霍容与轻叹一声,到底说了实话:“阿青,那时你‘走’了后,我便时时刻刻后悔,为何不留你在身边,好好陪着你。如今你我虽然已是夫妻,但这样危险又重要的时候,我若不能守在你身边,怕是要再悔上一世。”
秦楚青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缘由。心里闷闷的,又有些欢喜。执着他的手,轻声应了。
霍容与一在家待着,秦楚青算是彻底地闲了下来。
有账册需要过目?
敬王爷会看,找他就行。
有纠纷要处理?
敬王爷会办,找他就行。
有大宗买卖需要和东家相谈?
敬王爷擅长此道,找他就行。
平日里所有需要秦楚青做决定的事情,霍容与全部都能接手处理。偶有几处人际关系他不晓得的,问过陈妈妈后就也能够了解。一来二去的,居然所有事情都不用秦楚青操心,他就着手处理妥当。
秦楚青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靠着大树好乘凉’的感觉。如今的她,当真是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连个眼神都不需要,每日里只是吃吃喝喝散步聊天就可以度过一天。
如今一段时日下来,秦楚青直接……闲得要抓狂了。
她头一回知道,原来,没事做也是一件极其让人苦恼的事情。
憋了好些天后,就在她终于忍受不住将要爆发之时,这一日的晌午,她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
原本好好地躺在床上午休,小腹处突然一抽一抽地难受,有些疼。过了一阵子,好些了。又过了会儿,再次难受起来。
秦楚青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扬声唤了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