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他探头张望，“在哪里？”
“在这里。”
一枚细小的银针倏地飞出，直没后背，男子身子晃了晃，“咚”地倒地。
都没瞧见她动手，人便落地不起了。兰儿顿住，愕然瞥过一动不动的男子一眼，又看看沈绵绵。
沈绵绵笑道：“他暂时不会醒来，我们赶紧走吧。”
男子正好倒在木门面前，银针出其不意，她是特地引得对方靠近再发出，可便取其身上的钥匙。
但即使考虑到这问题，手不够长依旧勾不着钥匙掉落的位置。
兰儿灵机一动，拔出发髻上的簪子，长度刚好放入环链内，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回的方向勾。
挪到一定的位置，兰儿拎起来甩了甩，丁零当啷清脆的响声，“可以了。”
春菊和秋菊对视一眼，没曾想第一步那么容易，极大鼓舞之间的士气。
环链挂着十几把钥匙，每一串都不一样，沈绵绵心知不能焦急，忍着耐心每把尝试遍，终于在倒数第三串时解开了。
其余三人仿佛挣脱束缚一般，带着欢快愉悦地跳出来。
哪怕是困于同一个地方，可待在牢笼和走出牢笼两回事，感觉天都明亮许多，就连呼吸也舒畅些。
沈绵绵明白，当下不过幸运迈出一步，后面如何绕路才是最困难的。
她来到隔壁的牢笼，里面关着同样四名女子，兰儿认出其中有一个姐妹跟她待过同样的密室。
看到几人轻而易举地逃出来，她们几个面露惊愕，木楞忘记言语。
“嘘，我可以救你们。”沈绵绵把音量压得有多低就有多低，“别声张。”
她们立即抿紧嘴巴，用力点头，目光期盼透着急切盯着沈绵绵开锁的动作。
“哗——”
伴同“喀嚓”解锁的声响，铁链哗哗拨落，囚禁多日的女子们终于得以重获自由。
生怕被外头给听见，按耐住激动的情绪，她们走出来后拼命深吸空气，舒缓压抑多时的郁闷和凄然。
沈绵绵视线扫过一圈，落到个容貌清秀，发髻佩戴支梅花簪的小姑娘上，浅淡的烛光忽闪忽灭，唯有抹娇艳的红色分外夺目。
“昨日我是跟你讲话罢。”
“对。我叫芳娘。”
小姑娘轻点头，没料到她居然有办法将人迷晕取走钥匙，不等沈绵绵开口，她继而道。
“我知道有一条可以直达马厩，那儿也有很多马车，你们随我离开。”
“你们放心。”仿佛看出她们当中的顾虑，旁边的女子接着说道。“芳娘有个同村姐妹叫小燕，来寨子很久了。”
“因为她长相貌美被这儿的老爷娶回来当小妾，才没送到北国。后来芳娘被抓到此处，是小燕为保她经常让她来帮忙，一来二去芳娘对这很熟悉地形。”
几人闻言稍微放松一点，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手头还有事儿未完成。
“沈绵绵，你要去哪儿？”
发现她转身往回走，兰儿一急，扯住她的衣袖。
沈绵绵扭头，回以安慰的笑容，“我要把这男人关进去，省得不知道啥时候醒来，跑去通风报信。”
原来如此。
兰儿松开手：“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一个不够力气抬不动，我和你一起去。”
话虽只有她说，可走得却是一众人，女子确实不如男子与生俱来的力气大，一同协作很快轻松解决。
好像为泄愤，另外有位姐妹也将铁锁铁链拿过来，美名其曰称其加深牢固。
沈绵绵一笑，看破不说破，依言在外头多弄一层锁，甚至挑出两条钥匙藏到隐僻的角落里。
芳娘熟悉地形，走在最前头领路。
沈绵绵边走不忘观察，靠近才发现石壁的颜色不一，混杂纷乱。因长期没阳光照射，岩石已长出密密麻麻的青苔。
经过其他牢笼，关在里面的女子见她们居然可以离开，纷纷跑出来抓着木栏，透过间隙眼巴巴地无声恳求。
沈绵绵无意与之视线碰撞到，步伐不由放缓。
“姑娘，能不能救救我们？”
其中一位见她回头，隔着一层阻碍小声地询问，语气夹杂微不可察的期待与卑微。
她们放低音量，没有故意加大声响。因为她们心里清楚，一旦被发现，沈绵绵等人定抓回去更加严密看管。
“姑娘，求求你，我不想到北国那么远的地方。”
“对，去那处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她们来前听说过两日送去北国，那儿究竟是何地方，很多人不知晓。有些清楚的女子便会告知，她们才晓得北国是穷山恶水之地。
那一双双小心翼翼夹带希望的目光投来，一时令沈绵绵犯难，撇过目光不敢对视。
菩萨之所以渡人，是因为她法力无边，有能力助人渡劫。而她却自身能保，又有何能耐救人。
看出她面色为难，似乎有些动摇，其中一位体恤道：“你帮我们开外面的锁便好，之后我们会自己走。求求你了，姑娘，我家人还等着我回家。”
见沈绵绵突然半路折返回去，走在前头的芳娘又气又急，立马调转方向，按住她的手呵斥：“你疯了？这时候不走，还想着救人？”
时间紧迫，沈绵绵甩开她，“我手里有一串可以解救她们命运的钥匙，若此刻就这样离去，我实在不忍。”
“你傻呀。如今处境困难，我们都自身难保又何必顾及别人。”
“可我们一旦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们将永远困于此地，或当成货物送去北国。”
沈绵绵思虑过，若只有她们发出的动静不会那么大，要再添多点人一起走，极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如若不救，保不齐会有心生妒忌的人故意大喊大叫，吸引人过来。
权衡利弊一番，沈绵绵秤杆向一边倾倒，她既然已经看见便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你可知送去北国的女子会是怎样的下场？那儿极度缺少女人，一旦过去，女子丧失权利，沦为他们泄欲的玩物和生育的工具。”
她垂下眼帘，指尖紧紧扣进钥匙缝隙内，“我同为女子，只想在我有限的能力，解救更多陷入困境柔弱无助的女子。”
言罢，沈绵绵迅速解开，“芳娘，你识得路，劳烦你先带她们先离开这儿。”
她转头跟其她女子道：“你们想离开此处就跟着她，千万不可发出声音，知道了吗？”
见有人愿意搭救自己，她们重重点头应下，眼里闪烁难掩激动之色。
芳娘顿了顿，心头泛涌复杂的心绪，抬在半空的手微微蜷缩，最终垂落。
“想离开这儿，动作快点。”
芳娘转过身，丢下一句话，也不知是与谁说。
兰儿看了看她，嘴唇一咬似乎纠结什么，又回头看了看沈绵绵，她神情认真专注，由于紧张和急切，试换钥匙的动作不住轻颤。
关在牢笼的女子同样着急，却谁也没不耐烦催促，目光灼热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双手上。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兰儿眼神变得坚定，并未随芳娘一同离开。“沈绵绵，你给我一些钥匙，我去开其他的锁，如此一来就节省时间了。”
山洞小径蜿蜒，弯弯曲曲通幽出处。正如沈绵绵所料想，此刻把守的人几乎调到前方做打手，芳娘等人一路出来畅通无阻。
寨子设宴庆祝，觥筹交错，美食佳肴不断上桌，偶尔天空炸亮一两蔟的烟火，映得场面热闹非凡。
时间倒回至前日。赵松山与王瑜约定兵分两路，利用恰巧来谈生意的商贩做掩护，王瑜携数名死士从西南方向突围，吸引王戎等人注意调拨人马。
赵松山根据指示，于规定的时间从西北处逃离。无人把守城门畅行无碍，马不停蹄一路赶到石沟寨找到当地的地头蛇齐国良后，等与王瑜汇合。
齐国良乃三皇子线人之一，在石沟寨起到中转秘密运输女子的作用。此番赵松山连夜寻到他，一口气将抓获来的人全关押在山洞内，过后一一送往北国。
连续等两日，赵松山非但未等来王瑜，反倒是齐国良的生辰来到。
“赵老弟，我与你说话颇为投机。这杯酒算给个面子，干了！”
齐国良比赵松山大五岁，二人臭味相投，不过接触一两日便以兄弟相称，可比王瑜那态度倨傲之人不知好多少倍。
赵松山二话不说，接过一口闷了，“好酒。祝齐大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齐国良爽朗大笑几声，他与赵松山性子相当，外人看来专横跋扈，一起相处时二人难得融洽。
加之他欣赏赵松山的身手，以及他曾率领过土匪喽啰的号召能力，留在其身边任事倒是不错的选择。
“赵老弟，王瑜来不了便罢了。你暂且接替他明日将一波人送到边关，事成之后我向三皇子提携，让你留在寨子任事如何？”
他们内部有一定的流程，抓获的女子一并送入中转的石沟寨。
由于北国气候恶劣，精心挑选的相貌秀美的女子，必须要康健方能秘密运往边关，否则一旦无法适应当地的环境，尚未抵达目的地一命呜呼。
因此，途中需要十几名武艺高超的魁梧彪汉看守，防止有人趁机逃离。
先前这活儿是王瑜来安排人手，齐国良则负责接应，许多重要的事需要过问他。为此三皇子待王瑜很是看重，这也导致他心高气傲，引得齐国良心里颇为不满。
此次王瑜未能如期而至，他终于寻到次机会参王瑜一本，扬眉吐气一番。
赵松山瞧那小子不顺眼很久，明白对方的用意，自是顺水推舟应下了。
“赵老弟，菜上得差不多了，赶紧落座起筷罢。”
“好。今日齐大哥生辰，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走到主桌，五色烟花适时冲散上方天际的乌黑，从天而降好似从云端坠落，发出巨大声响，增添几分喜庆氛围。
宴席高朋满座，鼓乐齐鸣，人来往穿梭，纷纷抱拳向齐国良恭贺。
“啪！”
一巴掌落到后脑勺，惊醒倚靠角落打瞌睡的男子。
同伴呵斥：“居然在这偷懒？赶紧起来！有两桌准备的热酒不够，你去拿些过来！”
“哦哦，我这就去。”
害怕被骂，男子捂着发疼的后脑勺，木讷地朝后面的山洞内走去。
沈绵绵解救完最后几人，沿着径道出去，迎面撞上正在寻酒的男子。
不等对方反应，她立即使出银戒，男子愣是没缓过神来便昏倒了，横在路口中间。
几人跨过他，紧随其后又跟来一个人，满身熏臭的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出到外面后，光线不过稍微明亮点。沈绵绵瞧见前方石壁正好有处凹陷的地方，利用身型的娇小背贴石墙，隐没昏暗当中。
醉酒男人看东西迷迷糊糊，一个愣神险些扑倒落地，他踉跄几步，回头瞧了眼，抬起腿泄愤似的踹对方一脚。
“好，好狗不挡道，你、你好端端的，睡在路……路边做甚？”
他没发现后面沈绵绵等人，又是一声响亮的酒嗝，酒气熏天差点儿没把她们给熏吐。
沈绵绵再次动用银针，免得之后这醉鬼发现后吵嚷起来引得别人注意。
等他一倒，几人这才敢继续动身。
原本她们可以跟上上一个人的脚步，由于方才突发情况，路线忽然间截断。
山洞天然形成，岩石形状不规则，看似无路实则可通行，看似能走却是一条死路。
难怪那帮人将她们关在此地，即使能出第一层关卡，这路形弯绕，不熟悉地形的人难逃此处。
兜兜转转几圈，沈绵绵等几个又回到原先的地方。兰儿神情急切，不时转头看后面是否跟人过来。
“沈绵绵，怎么办？我们不认识路，能出去吗？”
其余几人清楚，沈绵绵为救她们才错失时机，个个面露愧色。
她深知此刻越是着急越是要保持冷静，安慰拍了拍兰儿的手，未等开口不远处又走来几个男人。
“他娘的，让那小子拿酒，居然到现在没踪影，回头我得告他去。”
“好了，少废话。前面等着拿酒过去，动作快点。”
山洞常年气温清凉，放置酿好的酒最适合不过了。其中个人搬起来时视线无意一抬，扫到不远处的白荷花纹绣鞋恰好往后缩。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