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不是死了吗？他怎么没死！他为什么没死？
程氏瞳孔骤缩，阴冷、不甘、憎恨诸多复杂的情绪遍布眼底。
颤巍巍地指向他，过于震怒致使眼下的肌肉不断抽搐，千万念头霎那间侵占她的理智，往日端庄大方的仪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夫人，请领旨。”
四周的声响仿若隔绝在外，程氏仿佛失去听觉，直到老太监不冷不热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
程氏几近咬碎牙槽，蜷缩五指，极力克制杀人的冲动接过旨。
“谢太子殿下。”
和她阴郁难看的脸色相比，面前的男子端着谦谦君子的姿态，温润开口道：“母亲，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还请……笑纳。”
中堂内的人进进出出，一箱接一箱抬运。他嗓音不大，在旁轻声提醒，后面四个字暗藏某种意喻。
程氏顿时想起顾元抬进来时半生不死的样子，再一联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分明故意压住消息，等着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刻！
喉咙涌现一股血腥，程氏表情由黑转青，强行压制内心的愤怒，她在老太监的面前僵硬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多谢殿下。”
见天色不早，老太监道：“夫人，世子，咱家还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了。”
“劳烦公公跑一趟。来人，送公公一程。”
顾昭侧过脸吩咐，转头看向程氏，温和的神情似笑非笑，渗入几分森冷，让人看了心头不禁发颤。
“母亲，太子赏赐的大礼可还满意？”
他一语双关。后院是重伤昏迷不醒的顾元，堂内金银珠宝流光溢彩，如针般一下一下刺进她的眼。
一行人尚未走远，程氏不敢发作，听到这句话下的含义，她怒瞪起双眼，厌恶与憎恨的视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你好生歹毒！”
程氏失去以往的端庄高贵，呼吸不畅，身子大起大伏，神情失态指着他怒骂，“顾昭啊顾昭，为什么你当日不干脆一了百了！”
明明那场大火，人已经烧成一具黑炭，为何会起死回生？
和她近乎失态的模样相比，他眼角上挑，唇边弧度恰到好处。他噙着一丝淡笑，一如既往的清冷，嗓音似切冰碎玉，幽幽渗着冰冷的气息。
“母亲和二弟还好好的，景煜自是要活着，与你们为太子殿下谋事。”
一句常人觉得再普通不过的话，落入程氏耳中却是满满的嚣张和挑衅。
她抬起手，接触到他投来森冷的视线，一股恶寒从脊骨攀升上来。他此次立功，加之身份绝非她像从前那样随意摆布。
“母亲，你与二弟许久未见，景煜不打搅你了，先行告退。”
顾昭定定站在原地，知道她不敢动手，深深瞧了一眼，不容她回应抽身而退。
转过头的一刹那，程氏敏锐捕捉到他那抹转瞬即逝的嘲讽。
猛地扫落案桌的茶壶杯盏，清脆破碎的声音响起，身旁的丫鬟家丁纷纷低下头，生怕受到牵连。
“这个畜生！”
程氏已经想明白，他当日定是察觉到异样，趁自己动手前故意放火脱身，而那具尸体是他提前准备用来迷惑混淆她的视线。
事后他刻意隐藏起来，养精蓄锐只为等待时机，出来狠狠回咬她一口。
程氏悔恨交加，那日是她松懈了，就该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否则也不会让他蒙混过去！
碎片和水渍流淌一地，丫鬟弯身蹲下，小心翼翼拾起。
“夫人，世子原来的院子烧毁，重新安置于哪处？”
老仆知晓顾昭死而复生，立功归来，急忙跑进来没眼力见地询问。
“还哪处？”
程氏此刻犹如炸药一点就燃，鼻子发出一声冷哼，笑得冰冷无比：“你脑子进水了？难不成我还得把他送到我眼皮子底下？”
老仆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地，暗道糟糕，低头大气不喘，一言不发承载她盛怒的火气。
“这畜生以前住何地，就安排在何地。”程氏从来没想让他好过，“明白了么？通通给我滚！”
“是是是。”
众人仓皇退下去，程氏的怒火久久不能平复，想起顾元还躺在床上，深深吸口气，拔步快速走去。
沈绵绵是在太子封赏完在随从带路下，进入镇北侯府的。
整座府邸很大，布局规整，跨过二门穿堂，沿弯长廊道前行，入眼处处皆是精美绝伦的雕梁画栋。
沈绵绵视线不变，悄悄瞧了几眼，终于在一处距离中堂极为偏僻的小院停下。
“夫人，到了。”
随从面色如常，在月洞门前站住。
沈绵绵放眼望去，院子内空荡荡，稀稀疏疏长着一簇簇脚踝高的杂草，门窗极其陈旧，看上去很久未住过人。
就这？
沈绵绵愣住，一脸懵逼。哪怕知道他不受待见，可也不至于让堂堂一个世子住在此处荒凉偏僻的院子。
这程氏的心未免太狭隘，好歹他名义上是镇北侯世子啊。
屋子已清扫干净，木门大敞，顾昭淡然自若则坐在一旁喝茶。
沈绵绵进来环视四周，房间空荡荡无几件家具，与初来宁乡县时的条件相差无几，甚至还有些简陋。
“她就这么安排你住这种地方？”
沈绵绵看的电视剧和小说，继母为难嫡女或者庶女，暗地里使绊子，想来他以前不止受过这些对待。
“嗯。”他泰然自若，显然已经习惯程氏私下腌臢的手段，“先前所住的清风院烧毁，她便重新安排到此处。”
“离得远也好，见到程氏我就觉得晦气。”
“绵绵，她若刁难你，你不必咽着。哪儿不畅快，尽管还过去。”
顾昭可不舍她受委屈，握着她的手一拉，扣入怀中，“我如今不是她能掌控得了，她要敢动我的人，还得掂量一番。”
话锋隐藏锐利，他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没会儿，有人前来送饭。和以往一样，托盘随意放落门口，便扬长而去。
在侯府，他的存在普通隐形人，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呈上来的饭菜焦糊，散发一股馊味，沈绵绵大为震惊，指着上面惊愕问：“以前他们就是一直给你吃这些？”
顾昭淡漠抬眼，目光毫无波澜，“程氏贯来使的下作伎俩。”
沈绵绵一股怒火忽然升腾而起，他那时病弱得很，没好好养便罢，连饮食方面也要这样待他！
“程氏简直太可恶了。”沈绵绵一想到顾昭多年来食的糟糠，住的旧房，心疼之色溢于言表，“这一堆垃圾不吃也罢！”
她为自己动怒，像只炸毛的猫儿，戳中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泛滥的暖流涌至全身。
顾昭的手爱怜流转她的秀发间，勾唇轻声道：“没关系，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沈绵绵气鼓鼓，在听到这句话时，仿佛瞬间打通任督二脉，一束白光遽然闪现脑海将某件事串联起来，目光流转转而探究打量他。
顾昭容貌生得俊美，噙着清浅的笑意似潺潺溪水温和柔情，与她视线相对，他垂落眼帘望着她，温柔得几乎溢出水来。
“嗯？”
她没应，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几分诡异的复杂神色，看得他心里莫名发毛。
须臾，沈绵绵冷不丁道：“你那次是不是故意的？”
她这话叙述不清不楚，面对质问，顾昭一下子猜到。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住，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消失得很快，但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你就是故意的！”
若先前是疑问，这次百分百肯定。他暗地受到继母苟刻，若要活着，再难吃的残羹剩饭也要吃下去。
如此说来便通了，难怪他那次做的黑暗料理能面不改色吃掉，原来已经习惯忍受难吃的饭菜。
“我……我当日还以为你在想法子戏弄我。”
顾昭目光不自在地闪了闪，捉起她的手轻啄讨好，黝黑眸底泛起薄淡的雾光，纯情无辜，“抱歉。”
“这次说对不起也没用。”沈绵绵叉腰，气呼呼瞪他，“那天没把我给咸死，还害我跑一整夜的茅房。”
他顿了顿：“你欲如何方能原谅我？”
就等这句话。
沈绵绵眼珠子一转，勾了勾手指，顾昭意会凑近，她贴着他的耳侧低语句。
“成不成？”
沈绵绵眼底满是促狭，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嗓音绵软带着她没察觉的撒娇。
顾昭耳根连同脖子一片绯红，宛如落暮之际残留的红霞艳丽夺目，久经多时，难得再次目睹他羞涩的样子。
“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她语气一变，顾昭闭眸睁开，似乎在做某种艰难且难以启齿的决定，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绵绵强忍笑意，眨了眨眼，努力表现得淡定从容，趁他还没站直身子，手臂一转，搭在他的肩膀上。
“好，晚点……等你。”
后面尾音减弱，她垫起脚尖，攫取美人的香吻。
家仆送来的饭菜未动，沈绵绵让随从丢到外面，省得放着碍眼。
京城的消费高，即使普通的小吃摊，简单一顿饭钱最低按两来算。
太子赏赐的金银珠宝送入侯府账房内，需要盘点记帐，故而未能挪用。
沈绵绵递出银两，摸着干瘪的荷包，有种挣钱少花销多的肉疼感。
不过今晚可以挣回来。
她暗搓搓瞟了身侧芝兰玉树的人一眼，感觉到她的视线，顾昭目光微微闪躲，案桌底下交握的手不由加紧力道。
那次后，顾昭惦着她的身子，夜里回房，只是简单拥她入睡，不肯多进一步。所以沈绵绵总想着怎么得要找个机会翻身一次。
院子偏僻，平时很少人经过，他们在后门出入府无人知晓过问，倒也方便省得有人来打扰。
二人回来，院子的杂草已经拔干净，屋内地龙燃烧，床榻铺垫整齐。
除却空气一股尚未完全消散的尘土味儿，倒有几分回到宁乡县的感觉。
“你的手下动作挺快。”
沈绵绵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他的脸庞，压低声问：“他们等会儿会不会听到啥？”
顾昭别过脸，耳垂红得发烫，“进屋前我让他们备好热水离开。”
“不错，真周到。”
她笑盈盈，“你先去沐浴。”
待顾昭转身去耳房，沈绵绵翻出木箱的布条向两边一扯，质地坚实，用作束缚再适合不过。
夜雾浓重，唯一的灯盏吹熄，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浅淡朦胧的光线穿过窗棂，若隐若现倾洒落帐幔，地龙够暖，温度与室内某种旖旎的气氛节节攀升。
周围安静落针可闻，偶尔帐幔内轻微的呼吸声，毫无章法忽而加重亦或急促响起。
“绵绵，好了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的眸子碎光般闪烁晶亮的光芒，双眼适应夜间视力，沈绵绵好整以暇欣赏他隐忍克制的模样。
男子双手被她绑在床头，衣衫凌乱，墨发如瀑布倾落散开，欲露未露勾人要紧。
“这绑得发紧，不如解下来如何？”
“不行，你可是答应我的。”
沈绵绵十分大爷拒绝，“不舒服是不是？那我替你松松红布。”
她俯身，一缕缕青丝滑落肩膀，不经意划过他的脸颊，夹着她独一无二的馨香。
顾昭喉头微微滚动，有些口干舌燥，目光逐渐由清醒变成迷离，眷念嗅着她的气息，因难忍曲起双腿，绷紧了肌肉。
她身上的衣衫完完整整，领口也是整齐交叠地严严实实。她玩心一时兴起，捏着一绺发尾刮蹭他的侧脸。
细微麻痒如电流流窜四肢百骸，手腕捆绑于床头，掌控不住她的腰肢，双手只能难耐且痛苦地抓紧一寸红布。
“不行。绵绵，不弄了，好不好？”
他白玉般的面容涨起桃花似的淡红，额头密出淡薄的细汗，眼尾点染湿濡红润。他再次哄道，声音低沉醉人。
沈绵绵隐秘生出一丝亢奋激动，再次坚定摇头拒绝，“又不是第一次，你害羞什么？”
顾昭沉默了，他是怕她承受不住。
沈绵绵笑得像只贪玩的小狐狸，“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乖。”
娇嫩的指尖划过柔软坚硬么肌肤，他咬着牙偏过头，眼底的墨浓郁得化不开，他阖起眸子不去看她。
“你，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