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司马北心底钻了出来,而后如潮水般漫溉全身。
这些年,司马北屡破奇案,仿佛一切诡计在他面前都是小把戏,只有两件事始终无解,令他耿耿于怀。
第一件事,便是与生俱来的那个顽疾,无论他遭受凶徒如何毒打,都无法感知到哪怕一丁点的疼痛。
这在很多时候并非什么坏事,但真正遇到不可控的危险时,却是一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疼痛,是生物对于危险的本能警觉反应。
特别是像凶案侦探这种高危行业,长期会与各种极度危险的变态歹徒打交道,如果缺失了感知痛苦的能力,随时可能以某种永恒的方式提前退休。
一开始,司马北想过找人医治一番,可在许多医院反复检查过后,所有医生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他的身体没有半点毛病,问题极有可能出在了心理层面,而心理疾病大多都需要心药去解。他没有让母亲起死回生的能力,自然无药可救。
既然治不了,那就不用治了,人生得意须摆烂,不得已也可摆烂。
摆烂归摆烂,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成为了司马北心里的一根刺。
而另外一件无解的事情则显得更加诡异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司马北发现无论自己前一天将家里弄得多么脏乱,在第二天清早房间总会变得干净整洁。而且即便他在屋子四处都安装了监控器,也没有拍下任何人闯入的证据。
哪怕是频繁的搬家,这种诡异依旧如影随形,就像是有一个童话故事里的海螺姑娘,每天都会偷偷帮他打扫一般。
甚至有一段时间,司马北整晚都不睡觉,瞪大眼睛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等着那神秘人现身,然而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竟接连几天都不曾出现。直到他再也熬不住,打起瞌睡的时候,诡异的现象又发生了,堆积几天的垃圾都被一扫而空,臭袜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他脸上的胡渣也被剔得相当顺眼。
司马北难得地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为了跟神秘人赌气,他便总是保持着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就想看看那海螺姑娘是不是真的存在,会不会突然忍不住冒出来清洁一下他这个大大的垃圾。
而今谜底终于揭开了,这世上当然没有什么海螺姑娘,只有一个傻姑娘海燕。
“司马北,我是第一个让你有挫败感的女人,你可千万别转头就把我忘了,那会让我伤心的……”
海燕这句话的真意此刻彻底展露,她当然是第一个让司马北有挫败感的女人,因为她就是葬在司马北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
因为她是海燕,也是吕冬儿。
两件无解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忽而解开,司马北体会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钻心般的疼痛。
痛得他无法呼吸,痛得他浑身发抖。
怎么可能?!
吕冬儿分明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变成海燕?
可海燕身上那道独特的伤疤绝不会是伪造的,从疤痕状态来看,应该与吕冬儿遇害的时间一致。
还有那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又是什么意思?是指帮自己打扫房间,还是指在这小岛上发生的事情?
正当司马北陷入无尽的痛苦与困惑中时,一声惊呼突然在地底空间炸开!
光头小五不知何时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立在一方打开盖子的棺材前,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司马北瞬间惊醒,皱了皱眉,抱着海燕的尸体踱步过去,冷冷问道,“怎么了?”
光头小五指着棺材里的尸体,咽了咽口水道,“这不是那什么李静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司马北循着光头小五手指看去,果然瞧见了李静的尸体,仔细审视一番后,摇头道,“她不是李静。”
光头小五愣了一下,“我记得李静的眉毛边上有颗小痣,你瞧这尸体的眉毛边上也有……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这具尸体相貌上确实和李静一模一样,但她真不是李静……”司马北轻声解释道,“李静死前被野猫啃咬过,周身有许多伤口,致命伤在脖子上,而这具尸体身上很干净,只是手腕上有两处割划伤口,死因大概是失血过多。”
“其次这具尸体的头发油腻且多有分叉,至少半个月没有洗过头,她鞋底上的泥垢很厚,呈黄褐色,说明长时间生活在小岛溪河浅滩一带,而李静是近两日才来好人村的,根本不曾到过溪河浅滩。”
司马北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这具尸体双手粗糙,指甲很长,一看就是靠身体吃饭的,但李静在坏人村里大多时候都是坑蒙拐骗,靠的是脑子和口才,所以棺材里的这个女人绝不是李静。”
光头小五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子,又接连打开几口棺材的盖子,满脸惊奇道,“这儿还有熟人呢!老王,牛鼻子道士,陈斌,赵文彪,海生……还有这个乞丐也在!”
司马北扫视几口棺材一眼,走到乞丐陈阳尸体前,将其翻转了一下,盯着尸体完好无损的屁股道,“他也是假的,陈阳的屁股中了一刀,伤口非常深,不可能愈合得这么快……”一一查验所有尸体后,司马北双眼微微半眯起来,“他们都是假的,虽然样貌和那些熟人极为相似,但不是同一个人。”
光头小五讷讷道,“什么情况?莫非这些人都整过容?”
司马北又是摇了摇头,“他们脸上没有动过刀子的痕迹,不是整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口棺材忽地发出几声轻微的细响,咚咚咚……紧三下,慢三下,不紧不慢又三下,像是在传递某种暗号。
司马北听闻之后,立刻快步走了过去,飞起右脚,猛地踢开棺材盖子,瞧清里面的状况后,速即凑了过去,急声道,“别乱动!我先帮你止血!”
躺在棺材里的张奔驰苦笑着摇晃几下脑袋,有气无力道,“没用的……我比较特殊,他们格外关照了一下,割破我手腕的刀子喂过剧毒,就是现在止了血也救不活了……你别瞎忙活,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
司马北放下海燕的尸体,慌忙扯下几块破布,一边固执地缠裹张奔驰的伤口,一边低声说道,“先止血,再解毒,一样一样来,不到最后关头,别放弃治疗!”
张奔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便由着你吧……听好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必须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第一条信息,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苹果。”
“第二条信息,没有海的海洋。”
“第三条……光在黑暗下面。”
“还有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快去救小橘子……否则老子做鬼也是厉鬼,天天晚上摇你的床!”
说完这些,张奔驰突地吐出一口黑血,双眼空洞无神道,“你们该走了,再不走就都得埋在这儿……十二天使献祭已成,灾祸即将来临!”
光头小五从棺材另一边冒出头来,眨了眨眼睛道,“叔,什么灾祸啊?”
张奔驰嘴巴微微一张,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身子一软,再无半点生息。
司马北紧皱眉头思考片刻,忽地想到了什么,当即面色一白,快速背起海燕的尸体,仓皇地拉着光头小五向通道逃去,语气沉重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光头小五刚想要询问几句,忽然听见身后高台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扭头望了一眼,顿时僵在原地,面皮抽动几下道,“这次玩大了啊……”